許多直到母親洗漱完畢上樓進了房間還沒睡著。

心澎湃起伏，無數思緒衝擊著腦袋，到最後反而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麼。

對今晚跟許婧的談話非常不滿意，在心頭口難開，想要說的話太多了，所以竟然會那麼語無倫次。

許多哀嚎一聲，在被窩裡打了個滾，愁眉苦臉地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這一夜沒睡好。

自從長期上夜班導致生鐘紊經常失眠以後，即使費了大力氣矯正好了睡眠，睡前還是不能想事，否則腦子會越來越興，只能閉眼養神到天亮。

早晨許媽一起，許多就敏地聽到了。趕翻下床穿好服開了門。許媽見到穿戴整齊的二兒，愣了一下，出疲憊的笑：「起這麼早幹什麼，再睡會兒吧。」

許多心道反正睡不著，還不如起來做點事呢。搖搖頭：「我昨晚睡得早，已經睡飽了。」

許婧還在安睡，兩人從房間裡頭穿過也沒影響的好睡眠。

許多失眠經驗富，完全能夠從一個人的呼吸頻率中判斷出對方到底是裝睡還是真睡。不無嫉妒地想：還真是沒肝沒肺的心都睡得好！

許媽高興二兒跟一起幹活的。一面吩咐許多將從青菜幫子上掰下來的不夠鮮有蟲眼或者是有點兒枯黃的部分切碎了拌糠，一面忍不住笑著說：「還是我家多多最像我，一早就能爬起床。不像你大姐，跟你爸一個樣，懶骨頭，早上讓他起個床，還哼哼唧唧的。」

許多有點兒囧。這是許媽一個相當不利於家庭和諧的壞病，你誇孩子就誇孩子唄，順帶上誇獎自己沒什麼；但能否別非得在這時候還要踩許爸一腳。在孩子面前說他們的親爹真的合適嗎？再說爸也不是沒幹活。

許寧長大后特反他媽這病。先是反諷「對對對，我上好的全是你傳的，缺點都賴我爸」，後來就忍不住懟回頭「得了吧，我的近視、咽炎、膽結石還不都是你們李家傳過來的。」

許媽被兒子了好幾回，才訕訕地不敢在兒子面前張口。

可私底下對著兩個兒，還是會忍不住明裡暗裡抬高自己貶低許爸。

許多跟姐沒弟弟底氣足，只好呵呵了。

許多在媽上學到的最大道理就是，別整天愁眉苦臉地不停抱怨。否則你就是做的再多再好，別人也會避之不及，親兒子親兒也一樣。

許多沒接媽的話茬。現在說的話媽不可能真當回事的。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一個人在他的家庭中是否有話語權，基本上取決於他對家庭經濟的影響力。

許多上輩子在醫院工作時收高，對家裡的作用大（人人都想在醫院學校之類的地方有人），所以說的話在許爸許媽面前很有分量。

等去幹了公務員，人窮志短，自己底氣都先虛了，許媽就不太把的話當回事。

與之相對比的是，許寧漸漸工作走上正軌，收啊什麼的各方面待遇升了上去，許媽常掛在邊的話就變了「我兒子說」。

家裡其他人包括許多在上事都願意去諮詢一下許寧的意見。

家庭是社會的影，權力、影響力的更迭同樣如此。

許多把菜葉子切好了拌上米糠，攪和好了一大盆塞到圈裡。大爺都挑的很，用尖尖的喙快準狠地調出菜葉子將糠甩掉，迅速吞下，最後剩在盆底的全是菜梗跟糠。許多掃著院子都服氣了，想糊弄它們，真比登天還難。

有些犯愁鴨的口糧問題了。這季節，浮萍還不到生長旺盛期，況且村裡幾乎家家都養幾隻鴨，浮萍俏得很。

記得以前還跑到其他村裡去撈浮萍，就這樣家裡每年餵鴨用的糧食賣了錢就可以買上好幾倍的鴨。

許多當時聽媽算了這筆賬還覺得不可思議：「那你幹嘛還要養鴨？」明顯是虧本買賣啊。

許媽一瞪眼：「不養鴨，剩飯剩菜還有那些菜葉子不都得丟掉浪費了。」

許多：……好吧，居然覺得很有道理。誰能拯救一下混的邏輯啊。

許多想開發一下鴨飼料的新品種。

可惜上輩子雖然種過田下過地（給父母打下手），秧、割稻、打菜籽，堪稱農活無所不會。但自小缺乏對土地深沉的，沒被師長耳提面命的時候就認定了將來肯定不會當農民，一心想著如何跳躍農門。

難得看一趟中央臺的農業軍事頻道，許婧看人家養大戶什麼的歡快，許多全然抱著看相聲的心態去看局座戰略忽悠去了。所以的農業技能點其實是灰的。

絞盡腦想了半天，終於在許媽將青菜葉子上的大青蟲夾下來丟給吃時想到了蚯蚓。傳說中蚯蚓渾都是寶啊，簡直是養類的大米飯，跟誰都是百搭。

許佳院子東南角有個小水坑，面積據許多步測大概就三四平方米。

這裡原先是許家起樓房時挖了用來當石灰坑的。後來房子蓋好了，許媽想弄點砂石什麼的砌起來做個小水池養點兒田螺之類。

當時正逢暑假，許多大舅舅家的表姐表弟過來玩。

許媽備中國人的傳統德，自家吃不起穿不起沒關係，一定以最高規格待客。

說來這兩姐弟還不是很好招待，因為兩人皆不太吃葷。

表姐李媛唯一的葷菜就是肯吃點兒螺螄，表弟李強好點兒，吃基圍蝦。後者這麼高大上的東西，鎮上到許多上高中時新開的好又多超市裡頭才有賣。

許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好下河螺螄加餐。李強吃的鼻掀口歪，各種讚鮮。許媽就笑著說：「強強跟你爸爸說說，拖兩車沙子水泥過來，娘娘（當地對姑母的稱呼）養了田螺給你吃。」

李媛跟李強都是滿臉嘻嘻哈哈的笑。

許多記得清楚，當時兩人都是不到十歲的小學生。論起玩心眼，許媽還不是這姐弟倆的對手。

許多當時只覺得尷尬，無端自家就落了下層，好像非得要佔便宜一樣。

其實呢，佔到了什麼便宜？這水坑一直就是這樣擺著，從來沒能砌水池。

這件事過後剩下的暑假，表姐弟照舊被招待得心順暢。臨走時還帶了許多剝的指甲都禿了的滿滿一塑料袋的鮮豆跟許媽小心翼翼拿米袋子裝的五十個土蛋；剩下的新鮮蔬菜什麼的都是現摘的，打理的乾乾淨淨。

水泥沙子什麼的，當然沒有。

後來許多眼睛漸漸不行。在外打工的許爸回家翻看的績報告單時才發現左右眼視力都只有0.3了。然後許爸回城時將帶去大舅家，他只有一天的假期，是大舅媽帶去配得眼鏡。

許多一直都記得，那天是個天。舅媽問許媽給了多錢配眼鏡，許多趕從口袋裡掏出臨出家門時，許媽塞給的二十塊錢。

舅媽臉上的表，許多一輩子都忘了不了，塗著黑油油的睫膏跟蚊子一樣的睫輕輕地往下扇了下，鼻孔里輕嗤出聲：「算了吧，你自己拿著吧，真夠要臉。」

許多覺當場被人扇了一耳，卻只能努力維持住虛弱的笑。

當時上五年級，其實對金錢數目沒有太大的概念。況且那幾年是人民幣事實上飛速貶值的年代，二十塊錢跟眼鏡的價格之間到底存在怎樣的差異，也說不出來。只是約覺著，有哪裡不對勁。

下著雨的天空，灰濛濛的，看不清世界的模樣。

舅媽帶著許多進了一家文化用品商店，後來回憶了無數次，確信人生的第一副眼鏡的確是在一家破舊的文化用品商店裡頭配的。

沒有眼底檢查，沒有藥水擴瞳，掛在牆上的視力表灰撲撲的還有油煙的痕跡。

站在一堆塑料盆塑料桶跟拖把背後，被穿著件跟食堂大師傅一樣油膩膩的白褂子的中年人打著呵欠一臉不耐煩拿著個小在視力表上指來指去。

舅媽在一旁不時皺眉看手錶，不住催促：「快點，遲了你就趕不上回去的車了。」

十歲的，稀里糊塗的鼻樑上多了一副眼鏡，暈暈乎乎地上了回家的小。

那時候，鎮上還沒有通公車呢。最後到底是誰帶回家的，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將那二十塊錢還給母親時，母親若無其事地塞回了口袋。

媽媽，你會不會後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