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寧上大學時，許多無意間看到他筆記本上「關於農村家庭重男輕的調查報告」，裡頭許寧這麼寫：我也是來自於農村，有兩個姐姐。但我的父母對待我們都是一視同仁，從來沒有重男輕這回事。

許多：呵呵，你高興就好。

許寧沒理由撒謊，他的確是這麼認為的。只能說，橫看嶺側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沒有兩個人能夠看到同一片樹葉。

那時候剛畢業進醫院工作，科里有個主任想給介紹男朋友。許媽當時笑著謝主任費心，跟許多一道回租屋時卻道：「我可不想你這麼早結婚，我還指你為家裡多掙兩年錢呢。」

許多一語不發。後來許多過了二十五歲一直被催婚，就很想把這句話砸回到許媽臉上。那時候許媽的口氣又變了：「別指我們能出多嫁妝，你還有弟弟呢。你自己攢錢，我不要你給錢。」

許多每次給錢，許媽會推辭兩句諸如「你也要花錢的啊」之類的話，然後都會收下。真不給嗎？許多換工作後手頭拮據，一連好幾次回家都沒給許媽錢，許媽的臉就難看了，話里話外什麼公務員，窮鬼，隨便在哪個廠裡頭上班都比你強多了。許多被得沒辦法，只好省吃儉用攢下錢給當過節費，家裡頭才恢復和風細雨的氣氛。

許爸曾經私底下跟講：不要給你媽錢了，不缺錢花。

許多隻好笑笑，能怎麼辦。

跟姐姐抱怨，覺跟花錢買母似的。

許婧也勸忍耐，忍不住嘆氣：「那還不如一直待在外地呢。你們都躲開了，我好了，每次都要抱怨我給的生活費。我已經儘力了啊！每天都要去給許寧洗做飯打掃衛生吧，許寧從來沒給過一分錢生活費。裡頭還不是就兒子好，誰讓咱們人窮志短呢。」

許多趕反過來安姐姐：「老媽還是不錯的，多疼寶寶啊，你帶寶寶出去玩半天，跟我在家說的全是寶寶的事。」

許婧翻了個白眼：「我當然知道，對寶寶好，寶寶才會跟親。所以說，忍忍吧，能怎樣呢。難不還要撕破臉。」

是啊，能怎樣。眉間放一字寬，看一段人間風，誰不是把悲喜在嘗。

許多在人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恨死了自己年時所謂的懂事。去他媽的懂事！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卻一路自我抑著扭曲著長為了一個不會哭的孩子，即使再那顆糖，也只能無所謂地笑笑，假裝自己從不在意。

孩子與生俱來配備了看大人眼揣度大人心思的能力。許多小學時上音樂課被要求買豎笛，沒跟媽媽要錢。因為知道家裡經濟拮據，覺得媽媽不想花這十塊錢。許媽知道后也沒主給錢。當時心裡頭還有些的小得意，認為自己實在是太聰明太懂事了，簡直可以連點一百二十個贊。

與此同時，上一年級的許寧跟上五年級的許婧因為參加學校「六一」活表演，分別在老師那裡買了一套新服。服的價格是五十塊。

許多沒有。誰讓丑且挫，沒有被老師選去參加文藝表演呢。

許媽非常不喜歡那位勒令學生買豎笛的音樂老師。曾經自豪滿滿地說：「還是我家許多有志氣，說不買就不買，站在走廊上就站在走廊上就是了。」

許多的笑臉漸漸僵，覺得自己已經笑不出來了。是堅持不買豎笛？是願意眾目睽睽之下被趕出教室站在走廊上接來來往往的人的怪異的目？

該怪誰呢。媽媽沒有嚴令不準要錢買豎笛啊！

「九一八」事變中的張學良，堅決不抵抗的命令究竟有無蔣介石的授意？張學良一直坦誠命令是自己下的，因為蔣介石的確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可是「保持實力，避免衝突擴大，攘外必先安」這些理念難道不是蔣介石加築給他的？所以當年風一時無兩的帥也只能鼻子認下「民國第一敗家子」的頭銜，在漫長的幽生涯里悵悔自己的過錯。

心理暗示這種東西，對於自以為是的許多實在太有效了。

在漫長的長期，許多曾經反覆思量自己的家庭生活。從懷疑父母偏心到論證功再到尋找原因，最後著自己慢慢釋懷。這段痛苦的心路歷程裡頭，也曾經想過當初父母尤其是母親的種種偏心只是因為質的極度匱乏而已，多子家庭，父母還從未放棄供他們讀書才，力簡直重於泰山。

可想到這一點就意味著不得不承認，在父母心中，在三個孩子裡頭只能排在末尾。有選擇就意味著優先，明白不代表釋懷，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最，真的很心酸。

一直以來，許多都跟父母關係表現的十分融洽，心思藏得深，一點兒叛逆期都沒有過。只是許多自己知道，也就是這樣了。

小時候幹活最多，挨打最厲害。許媽曾經用水瓢砸的腦袋，生生將瓢給打破了。直到小學畢業，父母驚覺已經是大姑娘，怕再打人跑了怎麼辦，才再也沒過手。

長大人的許多曾經坐在許媽邊，滿臉微笑地聽許媽炫耀自己的育兒經，始終點頭：是是是，您說的都對。

收視王陳喬恩帶著母親參加了不親子節目，許多衝著巨的喬恩看綜藝時卻忍不住慨萬千。從生到和解，陳媽媽從未覺得自己做過了任何事，陳喬恩從頭到尾都是配合臉。但心裡頭究竟怎麼想，只有東方教主自己知道了。

許多打小就學著做一個聰明乖巧懂事的孩子，而且一度很功，村裡大人一提起來都要誇一句懂事能幹。可是格這東西是裝不出來的，到最後你是怎樣還是怎樣。那種強撐起來的鎮定自若大氣不過是層一捅就破的窗戶紙，長大人以後，許多在不斷地壁中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個中的短板，所有掛在上奉為圭臬乍聽之下簡直真理的理論，統統來自於書本網路等等現的知識，而並非自己人生會總結出的經驗。所以到了必須獨當一面的年紀，許多沮喪地發現，真上事兒了，本束手無措。

許媽一直強調自己喜歡許多。當初許多剛出生時，許跟許爸是準備將許多送人的，連人家都聯繫好了。只是許媽天天帶著，心裡頭捨不得，就往後面拖。先是說給孩子餵到滿月，然後說一百天，再然後就是六個月。

「那戶人家也不行。倒是城裡人呢，那個媽媽板板正正的，有文化有派頭的老太太。可兒有神分裂癥啊。老太人一走，乖乖，你還不得被折騰死啊。」

不知道是許家一直拖來拖去惹煩了那戶人家，許多就沒送出去。

許多五個月不到的時候，被許媽抱懷裡在院子里的竹床上乘涼。夏夜驚雷，四個多月大的小嬰兒被驚到了，渾驚厥搐。許爸一把搶過許多就往地上丟，許媽「啊」的一聲連忙下地將摟回懷裡，哭著喊：「再著我，我抱著兩個兒一起死，反正這日子也過不下去了。」

這些事是許媽跟許多講的。許多並不懷疑事的真實，雖然後來在孩子面前，許爸許媽是虎媽貓爸的模式，自己姐弟闖了禍都是告訴爸爸，爸爸再幫忙瞞住媽媽這種風格。可許多也記得三歲時曾經被許爸掛在老房子的樑上打，打的鮮直流也不歇手。想當初許爸下得了那個狠手。

真心不再怨恨父母，也不會有父親是個蛇病的想法。如果說母親經歷了孕育分娩的過程，天然就對孩子存在；那麼在這個流程裡頭多半是旁觀者的父親，就很難生出了。大多數時候，都是出來的，所以才有「生恩不如養恩大」的說法。

父母總是自己的，否則將往那戶人家一送，許多心道自己的人生多半是部看有多慘的苦劇。

蘋果不算太大，黃皮上泛著紅，大概是一種名為「黃帥」的品種。

許多怔怔地看著蘋果，微黃的燈為它鍍了層和的暈，帶著種不可名狀的暖意。的頭像是被哽住了，悶悶地嗯了一聲，接過蘋果就趕轉走。

怕自己會忍不住落淚。

上高中時，有一陣許媽就在們高中附近的服裝廠上班。許多中飯晚飯都去許媽廠里食堂吃。食堂一份素菜五錢，一份葷菜一塊錢。許媽每次都是買一份素菜一份葷菜，自己從不葷菜說吃了頭暈，全都挾給。當時大概是快到父親節還是母親節，班主任讓班上每個同學都寫封信給父母，謝父母。許多寫了這件事，一邊寫一邊哭，紙都皺了。班主任讓他們拿回家給父母看，據說好多同學都跟父母哭了一團。許多卻一直收在書包里，怎麼也不想給父母看。後來班主任又從中挑選了幾份他認為好且有代表的，讓人上講臺讀，其中就有許多。臨到那天開班會，許多假裝信不知道丟在哪裡了，賴了過去。的，即使是對父母的，也只習慣放在心裡，彷彿暴了出來會很恥一樣。

該怪誰呢？是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早懂事讓父母不由自主地放心從而將更多力放在需要他們心的另外兩個孩子上；還是一貫對自己苛刻的母親將許多當做另一個自己，所以無意識間會用對待自己的標準去對待。

父母畢竟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擔任的角。

想起每天早飯時，連桌上新炒的給們姐妹帶菜剩下的蔬菜都幾乎不沾筷子，只挾了兩筷子咸豆醬下飯的媽媽，許多覺得心頭積攢了多年的怨懟像雪人暴在了太底下，慢慢融化。

現在，好想抱著媽媽說：「媽媽我你，媽媽我原諒你了，媽媽我真的不怪你了。」

因為你已經竭盡所能給出了你所能給我的最好的一切。

許多默默流著淚一路走回家。黑夜給了最好的保護，可以在黑暗中肆無忌憚地落淚，不再偽裝堅強，偽裝無所不能。蘋果在路上沒來得及吃，許多卻不打算分給姐姐跟弟弟。那是媽媽給的，單獨給，誰也不會給。

吃過飯收拾完畢，許多悄悄回了自己房間。捧著那個蘋果，珍惜地一口一口咬下去，慢慢的咀嚼，讓果香甜的氣息充斥整個味蕾，然後再緩緩地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