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婧拿了數學中考模擬卷出來。這套卷子許多已經講了大半，就剩下選擇跟填空題了。許多講的慢，而且自己也是邊翻書邊琢磨再邊講題，相當於帶著許婧經歷了整個思考的過程。許婧這樣聽一來沒有一下子全把知識點給塞進去，接起來有個緩衝的過程，不至於手忙腳。二來許多也是磕磕呢，心裏頭不至於一直於一個「生怕會被以為很笨，所以即使沒聽明白也要裝作聽懂了」的狀態，聽不明白直接再問，有時還會把許多問的一愣，而後再去翻書找例題捋思路。這種參與給許婧帶來了全新驗，從來沒有過這種覺，其實吧，數學也沒那麼恐怖。

姐妹倆正頭抵頭地看數學卷子，大門被人敲響了。半掩著的大門進個腦袋來，許多看見那藍白條紋的線帽子，頂上還綴著個小球；心道這誰啊，瞅著帽子眼。然後帽子的主人就出了臉來，白白胖胖，就跟在水裏頭泡漲了一樣，兩隻眼睛靈活的向上一翻，出個笑模樣，像是心滿意足一般：「我就說應該是這家。」

許多先是瞇眼細瞅，而後瞪大了眼。李老師！他怎麼跑家來了。肯定上輩子除了小學三年級時剛工作的班主任工作熱高漲地過來家訪過，絕對沒有老師特意登門。

許多頂著可笑的巾頭，訕訕地站起迎接老師。趕把人迎進屋裏頭，然後倒水泡茶，只是家的茶葉在哪兒？許婧倒是反應比快多了，迅速從裏屋裏頭拿出許爸上次回家帶回家的茶葉。

李老師擺擺手，揚揚手裏的杯子，示意加滿開水就好。許多注意到，他杯子裏頭裝的不是普通茶葉，而是某種藥茶，開水一泡，散發出一中草藥特有的味道。李老師指了指凳子，許多坐下：「別慌，老師不是上你家告狀來的。就是隨便晃晃，就晃過來了。怎麼樣，沒大事兒吧。」

許多不好意思地著手坐下，努力出靦腆的笑：「沒事，沒傷到骨頭。」

李老師點點頭，拿著茶杯在手裏捧著像是暖手又像是純粹用茶香熏一熏。他開口問許多：「卷子呢，你沒拿到辦公室給我看。」

許多囧了一下，從上口袋裏頭翻出了疊小塊的卷子，小心翼翼地鋪展開。前天揣在兜里后就一直沒拿出來。

李老師看著皺的數學卷子，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紅筆，在績欄鮮紅的100分後頭加了個「？」。

許多瞥見了，沒作聲。

李老師似乎也並不打算給發表意見的機會，直截了當地切了主題：「知不知道老師為什麼要加這個問號？」

許多腦子裏頭一下子湧出了無數個念頭，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李老師看著，出個意味深長的笑，而後搖頭嘆氣：「不老實啊，在老師面前耍小聰明。」

許多茫然地抬起眼，懵懂地盯著李老師看。後者笑了笑，拿筆指著最後兩道題，不再繞圈子：「你說說看，這兩題，你為什麼用這種方法解題？這不是這個單元乃至整個初一數學書上講授的知識點。你用的方法，初三才會教。」

許婧擔心妹妹會挨罵，張張，想要解釋。李老師右手掌心向外，做了個類似警「停車」的手勢，沒給說話的機會。

「別耍小聰明。我說你這個100分得的名不正言不順不是說你不可以超前學習。你自己全部自學了才好，都這樣老師全省事。只是這個滿分，你的確拿的心虛。這兩道題，明明用這個單元教的定理論證最方便直接。你為什麼要繞這個大圈子，1到2的事，你非得整1跳到3再退到2？炫耀你會的公式定理多？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沒把你目前應該掌握的知識掌握牢靠，考試的時候想不起來。即使你記住了，但你也沒真正掌握該如何運用。所以說，這個滿分，你拿的虧心！」

許多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的確做不到對書上的這些公式定理運用自如。

「我以前一直不想說你。小丫頭，聰明，自學能力強，又認真不貪玩。你上我的課不聽，埋頭寫練習冊我看到了也不說。不是老師覺得你做的對，而是我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還能再干幾年。你績在全年級也都能排上號，數學三天兩頭拿滿分。我犯的著說你嗎？說你肯定不高興，嫌我這老師多管閑事，有我沒我，你自己看書就能把題目搞會。可是，許多啊——」李老師長長嘆了口氣，「老師幹了快一輩子了。聰明的學生見多了。聰明人最大的病就是自作聰明，落了窠臼啊。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傲氣的很。你為什麼上課不聽，別狡辯，除了我的數學課，其他課你也很聽吧。你績好，老師們都慣著你，不講你。你不聽是因為你心裏頭看不起老師，認為老師並不足以教你，有沒有老師你都無所謂！」

許多嚇得差點兒給跪了。有些事能做不能說啊，一說簡直了全校公敵。

李老師並沒有被慌張無措的窘迫模樣打，一點兒也沒給緩衝的時間：「你為什麼對著吳老師那麼咄咄人，毫不肯讓步？對，那件事的確是的不是。但畢竟是老師，你畢竟是學生。《三國演義》看過沒有？楊修之死看過沒有？恃才傲，自視過高，才是大忌！」

許多的腦子像是被什麼給重重砸了一下，耳邊「嗡嗡」作響。想張解釋沒有。骨子裏頭自卑到死，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任何資本可以驕傲。可是迷迷糊糊的，又想到了離開醫院后考了公務員，在新單位確實什麼都看不慣，覺得人家的工作模式拖沓低效，不就把「我在醫院時到這種事一般是怎麼怎麼理」掛在邊。新同事都恭維還是技型人才有策略，可是人家心裏頭到底怎麼想的，天知道。許多隻知道，在新單位裏頭越來越不開心，完全找不到存在的價值了。

李老師說了這麼一大段話，都幹了。他喝了小半杯水，讓站在邊上一直憂心忡忡的許婧幫把杯子加滿，擰蓋子，捧在手裏站起：「這話我也不當著你父母的面說了。十幾歲的大姑娘了，要臉，有自己的一套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了。老師只想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聰明你厲害，外面比你更聰明更厲害的人多的是。你現在憑藉自己的小聰明可以應付目前的學習。等到了以後呢？基礎不打牢了，學習的邏輯不培養好了。等以後學得越來越深，你的小聰明還能有多用？」

許多跟著站起來，看著李老師白胖的臉。想那是虛胖，浮腫，一按下去能有個坑的那種。的腦子糟糟的，只能用這些來轉移注意力。李老師說的話，竟無言以對。

李老師朝許婧點點頭，微微一笑：「謝謝你啊，姑娘。但是為了你妹妹好，你還是別急著教初三的容了。現在又跳不了級提前參加中考。還是一步一步，先把基礎打好吧。」

許婧囁嚅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為自己的妹妹辯白：「不是我教多多，是許多教我。我數學差，上課本聽天書。沒幾個月就要中考了，多多幫我補數學呢。」

李老師愣了一下，轉頭看許多，有些驚訝又有些好笑：「你這樣的水平還給姐姐補課？別把你姐姐帶到坑裏去就好。」

許婧不服氣了，不願意別人說妹妹不好，老師也不行！

「多多講的很好，都帶我把一整張模擬卷子講完了。比其他人說的都清楚多了。」

李老師來了點兒興趣，招手示意們到走廊下繼續：「許多你講講這道題試試，我看你是怎麼教的。」

許多心臟一下子跟被人攥了一樣。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李老師可參與過中考出題，是這所鎮中學曾經的王牌數學教師。深吸了一口氣，坐到了原先的小板凳上，開始看題目。

許婧也一道看題目，通常會先說一下自己的思路，如果沒有思路也直言不諱。可今天被許多的老師盯著，比許多還張，手抖得連筆都拿不穩了。

李老師見了忍不住笑著搖頭：「你倆要是均均就好了。當姐姐的人膽子這麼小，當妹妹的卻膽大包天。」

許多心裏頭暗自翻白眼，老師您可看走眼了，姐膽子可是逆天呢。倒是，一輩子循規蹈矩，半點兒出格的事都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