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合該是衛小侯爺強健,待到晉桉親那日，已能從床上爬下去了，只是迎親的事是不能了,按大祁舊俗,須得未婚的年郎陪著迎親,沈鳶這會兒已沒資格了，衛瓚更是不必說，

這倒也是好事。

如今若是衛瓚跟沈鳶陪著迎親，只怕滿城的人不看新郎兒,倒都看他們來。

酒席倒是一起去吃的。

晉桉這日的確是風俊俏，新郎兒一正紅,頭上又簪了一朵紅花,上淡淡的桂花香，誰瞧了都要贊一聲好模樣。

娶得那許小姐個子小小的，跟個子高挑的晉桉相比,越發顯得玲瓏可，只是出門時，轎子后頭一直有幾只貓喵喵著跟著。

敲鑼時給驚走了，待園里擺席的時候，大貓帶著幾只小貓,又在墻頭上眼地瞧著。

沈鳶見了著實可，便離席手去,那貓也很是親人，非但不跑,還懶洋洋蹭了蹭他的手背,一副拿他當背板的慵懶模樣。

晉桉笑說：“本是些野貓，許小姐一直喂著的,這會兒知道許小姐出嫁了，也跟著來了。”

旁人便笑：“還一口一個許小姐呢，了親就該改娘子相公了。”

這一句話倒是三個人都不大自在。

衛瓚沈鳶也是新婚，卻又跟晉桉不大一樣，面面相覷看了半晌，又皆撇過頭去。

晉桉也面生窘，匆匆囑咐后廚拿些魚來，既是婚宴，便將這幾只小貓也宴一宴。

衛瓚便笑說：“喜歡不妨養一只。”

沈鳶想了想，道：“不了吧，大二長得太壯了，怕是要欺負它們。”

大二力旺盛，憐兒一個人都照顧不過來，天天被兩只狗遛得滿跑。

更何況這幾只懶洋洋的小貓團了。

衛瓚說：“那養在外面院子里，大二留在侯府。”

沈鳶這倒眼睛亮了一亮，說：“這倒是個法子。”

再回席上時，昭明堂一群人都瞧著他倆笑，你撞我我撞你的，不知在打什麼機鋒。

沈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衛瓚卻將沈鳶的手握著了，道：“瞧什麼瞧，親那日不早都瞧過了麼。”

眾人便唏噓起哄：“好哇好哇，親幾日，就護食起來了。”

衛瓚便笑：“怎的，這幾日沒收拾你們了？”

眾人嘻嘻哈哈道：“你還收拾我們，我們可都聽說了，你讓你爹給揍得起不來床。”

衛瓚便挽袖子道：“來來，讓你見見我起得來起不來。”

眾人這才避讓著沒繼續起哄。

也是這會兒都忙著灌晉桉的酒，先頭衛瓚這個渾人就沒給他們機會，只將人揍了一地，就自己進房去了，倒留著這些人一瘸一拐去外頭擋酒。

這會兒衛瓚也來了興致要去灌。

讓沈鳶輕輕瞧了一眼，只說：“大夫還不讓喝酒。”

衛瓚說：“知道了。”

便將酒杯給放下了。

又讓人撿了閑話，沖著衛瓚眉弄眼：“好呀，衛二哥這會兒可聽話了。”

“了親的人，道真是跟咱們不一樣了。”

沈鳶耳一紅，衛瓚也有些不好意思。

總說不出是怎的一種愫，在兩人之間無聲流淌。

唐南星在那嚷嚷，說：“我一早就說他們倆好了，結果沒人信。”

旁邊那人嘀咕，說：“得了吧，你還說沈折春是的呢。”

唐南星說：“不信你問問他們，什麼時候看對眼的，是不是從衛二哥挨了打之后。”

眾人果真來起哄。

沈鳶垂眸笑了笑，只算是默認了。

衛瓚卻眼神飄了飄，說：“不是。”

……

自喜宴回侯府的路上，衛瓚將馬車停了，哄著沈鳶下來，說走兩步，散一散酒氣。

沈鳶說：“怎麼忽然要散步。”

衛瓚便在袖下輕輕握著了他的手，說：“家里頭我爹礙事，還不如外頭松快。”

這些天衛瓚都在床上撅著晾傷，沒法兒跟沈鳶親熱，沈鳶怕夜里著他，也沒睡一張床。

好容易傷好了一些，正準備搬到一張床上去。

他的天下第一好爹靖安侯卻出了。

沒事兒就來院里坐坐，親切詢問沈鳶被欺負了沒有，夜里還派探子在門口鬼鬼祟祟竊聽。

靖安侯心里，沈鳶那小白兔的形象深固，怎麼也不肯相信沈鳶是心甘愿跟了他的。

哪怕侯夫人也說了幾回了，靖安侯仍是想起沈鳶被搶親就氣得老淚縱橫，已跑去給沈玉堇做了好幾回法事了。

若不是有侯夫人攔著，這會兒只怕求嘉佑帝主持和離的折子都遞上去了。

惹得沈鳶也沒法子，生怕這會兒再跟衛瓚親熱，靖安侯聽見了，又給衛瓚招來一頓好打。

衛瓚也頗為好氣：“待回頭小院收拾好了，就去住幾日，難不我爹還會爬墻頭麼。”

沈鳶想起他親手布置的小院，不知怎的，也勾了勾角，說了一聲：“好。”

這會兒天已將暗了，兩人漫無目的地閑逛，買了一小碗梨湯喝，又去瞧了一陣子變戲法，買了些圖畫料和線。

沈鳶瞧著小侯爺認認真真在攤邊兒挑針線，總覺著有趣。

待沈鳶走得累了，也不必去什麼地方，只倚著墻歇歇腳。

衛瓚說：“你騎過驢麼？”

沈鳶道：“不曾。”

衛瓚說：“這市里有租的，一會兒給你租一頭，你坐著逛，我給你牽著。”

沈鳶便低頭笑著說：“好。”

隔了一會兒，沈鳶若無其事問：“唐南星問的那個問題，你怎的沒答？”

衛瓚說：“什麼？”

沈鳶頓了頓，說：“你何時對我……”

他沒往下說，衛瓚卻明白了。

衛瓚說：“你要不猜一猜？”

沈鳶著他說：“我不知道。”

“……你做黃粱夢的那日？”

衛瓚卻低低笑了一聲，說：“你既不知道，那便不告訴你了。”

其實連衛瓚自己都不甚曉得。

興許是見沈鳶在湖畔讀詩，上前詢問，卻反被嘲諷的那一日。

又或許更早，是見沈鳶帶著一車兵書，幾分羸弱，跟在母親后進門來的那日。

那些渾渾噩噩的愫，哪里是一時半刻能說得清、道得明的。

沈鳶讓他戲耍得心里頭一惱，卻又在他屁上頭渾甩了一掌。

“啪”一聲悶響。

衛瓚悶哼一聲，捉著他的手，嘀咕說：“沈折春，你不會已打得順手了吧。”

沈鳶挑眉看他說：“不讓？”

衛瓚說：“讓。”

卻將沈鳶往巷子深拉了一拉。

他們在巷狹小幽暗在一起，繾綣的藥香融在一起，他瞧見沈鳶眼底盈盈的笑意。

衛瓚忍不住垂首吻他。

只含了含，又吻至鼻尖，額頭。

沈鳶喃喃問他：“這些日子還睡得好麼？”

衛瓚便說：“已好些了。”

“不做噩夢了，但總是跟你睡更舒服些。”

聽見沈鳶低低“嗯”了一聲。

便低頭與沈鳶吻在一。

齒間的游戲是玩不盡的。

從前是槍舌劍，如今是玉金風、意纏綿。

巷子外有年人奔跑而過的笑鬧聲。

真正的年人總是東走西顧，步履匆匆，全然不知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可真正回首的時候，那些想要的東西，已消失在手中了。

唯獨他是幸運的。

馬車轔轔軋過，沽酒賣聲那樣悠長。

不知不覺間，那樣灰塵遍布，落寞孤寂的歲月已離他很遠了。

他竭盡全力出手，到底是切實捉著了什麼。

衛瓚聽見酒樓上有吳儂語，正唱舊歌。

依稀是他聽過的那一首。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復何似？

又唱答。

涂無人行，冒寒往相覓。若不信儂時，但看雪上跡。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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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啦！

謝各位的一路陪伴，我私心真的很喜歡這一篇嗚嗚嗚。

大概除了偉大的、人與世界斗爭的勇敢，還有一種晦的、不那麼宏大的勇敢，是人與自斗爭的勇敢。

我同樣也這樣的勇敢T-T。

因為后面還有番外，就不說什麼要跟大家告別的話啦。

番外會更得慢一點，讓我先休息一兩天再開工。

目前番外定下來的是婚后的甜甜日常。

也許還會有小春卷父母雙全的if線和前世的大侯爺的一些往事，現在還不太確定，以我能不能寫出來為準哦！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復何似？

涂無人行，冒寒往相覓。若不信儂時，但看雪上跡。

——《子夜吳歌·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