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 和他洲不同，世族林立，宗派衰微。是以自古英才多出世家, 尤以五姓為最，代代主皆是人中龍，將來注定位列仙班。

而這一代中, 徐氏子冠絕燕北, 東方位列其二, 秦家只能屈居第三。

徐氏燕凌云, 父徐淮，母燕蘊, 從母姓, 昔日舊周王室與徐氏之后, 脈尊貴，地位超然, 從小便是天之驕子。

他生來道仙胎, 三歲道、十二筑基、十八化元、如今二十又八，已是金丹初期, 很快到了要離家游歷的時候。

家里人早早為他備下了行裝，族規影響, 燕凌云游歷需得輕裝上陣，不能有太多花用法，但族規歸族規, 攔不住父母的一片護之心。

徐淮將昔年所持主玉佩予親子，燕蘊更是親手為他制甲，一針一線，皆繪下靈紋符箓, 絕非凡品。

臨行前，一家三口坐在屋，點著人魚燭，靜靜說話。

燕蘊還在制甲，徐淮則細細將五洲事宜說來，燕凌云長劍放在矮桌邊，跪坐在兩人對面，神雖然淡漠，卻是松的。

燕蘊宮裝繁復，面龐在燈下溫至極，步搖輕輕晃，隨一針、一線，教人心中平靜。

“母親，好了。”燕凌云看著收了線，用法剪下靈，這件甲也徹底做好。

燕蘊笑笑：“來試試。”

“好。”

燕凌云穿上甲，又再披上道袍，一舉一皆盡周雅，一派拔風流。在燕蘊眼里，燕北是再沒有人能比得上的，這是二十多年教養出的孩子。

剛來到徐家的時候，了許多苦，后來燕凌云出世，小小孩日漸長大，陪伴在邊，才慢慢走出了心魔。

徐淮也真心護，日復一日，家中就這樣漸漸溫馨起來。

這次燕凌云金丹出游，要到化神才會歸家，他從未離開得這樣遠過，燕蘊思來想去，總是難以放心。

但也只好如此了，的孩子，也不可能待在邊一輩子。

“母親，一旦化神，我就會回來，”燕凌云道，“不要憂心。”

燕蘊點點頭，靠在徐淮的肩上，臉上出一點很淡的笑意。在燭下，那點笑意顯得溫暖而朦朧，恍如夢中一般。

“去吧。”說，“若遇到喜歡的人了，就帶回來。”

燕凌云應下了。

翌日清晨，他劍離開徐家，迎著萬里朝霞，開始了游歷五洲。

燕北無人不識他，東方衡也著實煩人，總找他對弈下棋，兩人同時游歷，若是中途遇見，不好擺。燕凌云思付，干脆南下，遠渡重洋，去尋一尋傳聞中的西洲。

越過瀚星大陣，他很快來到海口，轉眼便消失天際，馳騁云間。

……

……

孤游歷的覺極好，燕凌云時時在云端傾酒，看盡日出晚霞、浪涌驚天。

海上常有大魚躍出，朝天長，噴出卷云水柱，或是群結隊、或是寥寥幾只，燕凌云從其中飛掠，與妖對視卻渾然不懼，還將半邊酒葫灑落，也這“旅伴”也嘗嘗仙家酒釀。

妖喝了酒，也不為難他，放他過去。

偶爾到些難纏的，他能殺便殺，不能殺便逃，飛去何也全不在意，天大地大，任他縱縱。

哪怕在徐家，也有這樣快活的時候。

直到燕凌云遇到了一場暴風。

海上風波詭譎，當海撲來，哪怕燕凌云也難得逃，被海浪卷了深淵。有修為與法寶護，燕凌云命沒有大礙，只是幾番沉浮，他意識昏沉，待再清醒時，已不知來到了何，被沖至了一無名海島邊緣。

燕凌云提劍站起，以法蒸干全水珠，這才打量四周。

天已黑，滿天星辰散落，但他以星訣掐算，卻發現此不在燕北屬海的任何一，他應該出了燕北范圍，在西南方向遠海的某散島上。

這樣的島在五洲不，有些島大些的，會住有人族或是妖族，因遠離塵囂，不與外界互通，生活倒是平靜單純不。

這片海島群也是如此，不大不小，三兩分布，燕凌云神識一掃，發現有千戶人家，住的都是木屋，沒有修真者，全是凡人。

因為天黑了，他們屋星星點點燃了燈，在漆黑浪中，竟顯得有些溫馨。

燕凌云上負傷，為不驚嚇到他們，便扮做落難凡人，朝著最大最高的木屋走去，敲響了村長家的門。

……

海島閉塞，極有外人，村長對燕凌云有些戒備排斥，卻也沒什麼壞心眼。聽他說只是暫住幾月，以后會想辦法離開，就遠遠指了塊海島邊沿的地，隨便他扎屋蓋房，暫時住下來。

這對燕凌云而言并不算什麼，只是未免引起驚奇，他只隨便蓋了間草棚，能夠棲打坐，就算可以了。

他選屋的位置遠離村民，正對著東方，每日吸收自海上而來的紫氣華，對他修為也大有裨益。

所以他不僅決定在此養傷，更想把修為穩固在金丹中期。

每隔一段時間，還會去海邊捕魚采集，賣與村民，換些糧食。他并不吃這些糧食，但有些海魚即使是村民也難以捕到，燕凌云與他們做易，給了他們實惠，漸漸的，他們對他就沒有多排斥了。

有時在海邊遇見了，還會打個招呼，毫不知對面是個修者。

燕凌云卻覺得平靜，即便在此生活一兩年，他也不覺枯燥。

時間一轉，就過去了兩月。

這日清晨，他在礁岸上吐納，煉化完紫氣，看著蒼茫大海，忽而心念一，起了賞樂的興致。

但海上貧瘠，哪來的樂師？燕凌云便自己從儲戒拿出一方黑塤，隨意吹奏了起來。

風浪徐徐，他吹的是燕北長調，嗚嗚樂聲隨海波傳得很遠，也極好聽，恍然有天地開闊、流云傾瀉之，漸漸地，就吸引來一些好奇的小東西。

燕凌云眸微，察覺了遠海中，悄悄躲在下面的“妖”。

說是妖，也不盡然，在他靠近的時候，燕凌云便覺察出了他的氣息，是妖族，浮屠族，半人半魚，以貌弱小著稱，常常居世外。

沒什麼威脅。

一條小魚喜歡樂音，燕凌云也不會趕他，猶自吹完了整曲，而當他樂聲停下的時候，才發覺遠藏在海下的小魚，不知何時悄悄冒出了個頭，正朝著他這邊的方向。

“……”燕凌云眸微微一。

那是一條格外漂亮的浮屠小魚，黑的頭發浮在水面上，耳朵微微張開，一張閃著健康暈紅的臉，一對圓潤剔的眼睛正看著他。

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盛滿秋滟，溫暖炫目，一眼看去，竟給人驚心魄的瑰麗之。

他呆呆看了燕凌云一會兒，忽然一擺尾，扎進了深海。

岸邊的燕凌云，輕輕挲了一下指尖。

*

第二日，燕凌云又去了海岸。

不過今天他沒有坐在岸上，而是隨意挑了塊近海的礁石，再次吹起塤來。

這次過了許久，他才聽到靜。

那條浮屠小魚，慢慢慢慢的游了過來。因為燕凌云離岸很遠，仿佛給了他一點安全，他的尾悄悄翻起一點波浪，素白的在水下幾乎與融為一，沒有一點氣息，慢騰騰在水下仰泳，環著燕凌云坐著的礁石。

他顯然是一只不知世事、而且對人族充滿了好奇的小魚。

燕凌云能察覺到，他的眼睛正悄悄盯著他的塤。

海藍的大尾，隨海浪擺來擺去。

今日燕凌云吹塤吹了很久，直到午后，浮屠小魚似乎聽累了，懶洋洋浮在水下，尾不知不覺，搭了一點在岸邊，似乎想吹吹海風。

整個人倒栽蔥一樣懸在水下。

燕凌云角微彎，忽而手，了蹭上礁石而不自知的尾。

冰冰涼涼的，又又。

他沒有用力，底下的浮屠小魚卻被嚇了一跳，漂亮的眼睛看著他，猛地一扎進深水，逃走了。

燕凌云全然不在意，收了塤，目送他離開。

……

但是第三日，他又到了海邊，這一次，燕凌云還帶了一袋和村民換來的小魚干。

同樣吹塤，同樣引來了那條浮屠小魚，不過相較以往，時間花的更長了。

燕凌云卻極有耐心，他吹奏的塤聲又輕又緩，像春天的螢草被風吹起，化一支溫小調，比嗚嗚的長調更小魚喜歡。

浮屠小魚漸漸察覺到，他不會傷害自己。

但他還是浮游了好久，才慢慢慢慢朝他靠近，聽自己喜歡的聲音。

見他聲音越來越輕了，還不由自主的把半個頭浮出了水面，在礁石邊盯著他的塤，還有他旁邊放著的小魚干。

燕凌云依舊靜靜的吹塤。

漸漸地，暖風吹得浮屠小魚昏昏睡，他悄悄把半邊子靠上了岸，趴在礁石上，一邊曬太，一邊聽著他吹塤。

不知為何，燕凌云一見他便喜異常，仿佛冥冥之中，終于找回了丟失的東西。他見他微微泛藍的眼睛，再次出手。

這次小魚沒有躲開，燕凌云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腦袋上，稍稍了一下。

浮屠小魚懵懵懂懂，呆呆的看著他。

燕凌云就掰碎了小魚干，喂他吃魚：“來。”

小魚微微張開了，吃下了魚干。他的牙口很好，嚼幾下魚干就沒了，但尾卻輕輕了，撐起半邊，繼續吃燕凌云手中的魚干。

燕凌云輕笑了笑。

有白得的食，浮屠小魚也很開心，一個下午，他就把燕凌云帶來的一整袋魚干吃的干干凈凈，半點不剩。

他的全是全然.的，只有頭發披在上，魚尾綴著璀璨的鱗片，在下晃得耀眼。燕凌云喂他吃了魚干，他就肯陪在他邊曬太了，就算他有一下沒一下的自己的頭發，也不是很在意。

安安靜靜的躺在他邊，數礁石上的砂礫，玩漂亮的塤。

直到日暮西沉，才“咕咚”一下，扎進了水。

作者有話要說：小魚羊：康康我的大尾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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