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軒視而不見：“遷都之后，才是京都。三皇子又是陛下膝下唯一年的皇子，你若能抓住機會，日后另有造化。”

傅希言心如麻。

據他所知的歷史，錦衛指揮使下場好的沒幾個，更不用說底下人。在他心里，錦衛的魔咒大概唯有青瓦臺可以一戰。只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錦衛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還是純粹的福利高，待遇好，天天錦玉食的意思。

傅希言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任人宰割下去了，必須要為理想而起反抗！

“我不去，我不想去，我要辦理病退！”

他張開雙臂，往地上一躺。

沉重的撞擊，飛揚的塵土，顯示其壯士斷腕般的決絕！

傅輔剛要發火，就被傅軒攔住。

傅軒把玩著手中匕首，微微一嘆：“如果可以，我何嘗不想你留在家里。但楚家已經盯上了你，又在陛下那里過了明路，就算生病，也要病得天無。”

……

傅希言微微抬起頭，目隨著匕首上下起伏。

什麼意思？

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辭職而已，又不是戒賭，沒必要留只手留只腳這麼深刻吧？

傅輔皺眉：“你看他這個樣子，出去簡直是丟人。”

傅希言聽得頻頻點頭，眼眶潤。患難見真，這才是親爹啊！沒錯，他一塌糊涂、無可救藥，堪稱城狐社鼠、害群之馬，留在家里禍及親人也就算了，怎好放出去殘害無辜？

傅軒說：“放心，我已經安排一對兄弟專門跟著他。”

傅輔微訝：“難道是忠心耿耿？”

傅軒點頭：“就是他倆。”

傅輔搖頭：“他們是你的侍從，你也太放縱這小子了。”

兄弟倆三言兩語將事商量妥當。

躺在地上的當事人：“……”這是被放縱嗎？這是當冤種吧？

傅軒走到傅希言邊，用腳輕輕踢了踢他的胳膊。

傅希言賭氣地翻過。

傅軒說：“你說你不想當羽林衛，不全你了嗎？你還發什麼脾氣？”

朱宇達“說半句話，留半句坑”的病都是跟你學的吧！傅希言委屈：“憑你和楚的關系，我去錦衛不就是羊虎口嗎？”

傅軒說：“跟著人，別跑，楚不了你。”

傅希言：“……”聽起來更慌了。

傅軒說：“匕首還要不要？”

傅希言扭頭，把臉埋在手臂里。靈啊靈，是我們有緣無分了！此，唯有來生再續！

知子莫若父。傅輔眼皮一掀：“這樣吧，你先去，若到時候實在待不下去，我就豁出老臉，去陛下那里求個，讓楚放你回家來。”

傅希言回過頭，尋究底：“回家來做什麼？”

傅輔說：“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傅希言說：“我想開店鋪！”

傅輔：“……”手有點，想提刀打人！

傅軒忙使了個眼。

傅輔深吸了口氣，半天憋出一個“嗯”。

傅希言一個鯉魚打起來，手利落得不像個兩百多斤的胖紙：“說話算數？”

傅輔瞥了他一眼：“不過你去了錦衛，也要用心做事。楚與你叔叔不和，你要小心行事，切莫讓他抓住把柄。”

傅希言雖然覺得難度有點高，但前方是自由的芬芳，任誰阻擋，誰能阻擋？啊，我要學那夸父，去追逐那迷人也灼人的！

傅軒笑著遞出匕首：“到底要不要？”

傅希言毫不猶豫地接過來：“要！”

看著他拿著匕首蹦蹦跳跳地離開，傅軒和傅輔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

深秋時節，蟬鳴漸稀，枯葉離枝，一地落黃。

景蕭瑟，蕭瑟。

傅軒目掃過兄長新生的白發，緩緩開口：“夏清的婚事要抓。”

傅輔點頭：“我會與你嫂子說。”

傅軒頓了頓，低聲音：“找機會讓禮安外放，冬溫游學。”

傅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嘆了口氣。

*

出差嘛，肯定要收拾行李。

傅希言第一時間找出了自己定制的帶帶鎖小竹筐，把箱底的“中學課本”、香皂、配方一腦兒地塞在里面，又拿出了自己平時最穿的服，分門別類，一件件疊好。

他服碼數偏大，鋪一般沒有，必須帶齊全。

小廝端茶進來，就看到自家主子一副準備流亡的樣子，不由大驚失：“爺，你要去哪里？”

傅希言隨口道：“。”

小廝口道：“那不是自投羅網？陛下都要遷都了。”

“……”

傅希言不用猜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無語道：“我是奉命出差。”

小廝說：“哦，那我不能跟著去耶。”

傅希言心下微暖。到底是多年的鄰居，突然分別，多有些難舍。他正想安兩句，就聽小廝歡快地問：“那我可不可以回家里住？”

他是家生子，爹娘親人在府里的其他院工作。

傅希言：“……”

小廝可憐地說：“你走了，院子里會很冷清。”

傅希言因為多，心虛，就留了個年紀小、心思單純的孩子在邊，其他人都在外院做灑掃、警衛的活，等他走了，院子里的確冷清。

小廝追加了一句：“我每天都會回來拭打掃的。”

傅希言無力地擺手：“去吧去吧。”

“謝謝爺，我幫你收拾。”

傅希言看著小廝歡快的影，無聲地嘆氣。

歡樂的年，總是不屬于早而睿智的靈魂。

*

新上任三把火，楚一上任，就給了傅軒一張調職的名單。傅黨選的不多，除傅希言外，就朱宇達、周耿耿、周忠心等零星幾人。

楚很清楚自己的首要任務是建立錦衛并護衛三皇子平安抵達，招太多刺頭不利于隊伍的穩定。

名單遞到傅軒這兒，他也不刁難，連同侄子在，都抬抬手放人了。只是朱宇達在報到前一天因醉酒鬧事被羽林衛除名，楚要招，得走統招路線。

楚雖知是傅軒的手腳，但朱宇達本就是用來惡心人的，自己大獲全勝，目的已經達到，也就隨他去了。

傅希言、朱橋等人不知就里，相約散值后結伴去探還關在京都府衙大牢里的朱宇達。

牢里環境尚可，只是人憔悴了許多，見他一臉悔恨，眾人都以為是醉酒鬧事的緣故，紛紛勸解。

朱宇達已知自己獄真正的因由，嘆氣：“如今傅將軍惱我，也不知道回去后如何懲罰。”

他關在牢里，消息閉塞，還不知道自己已被羽林衛除名。

幾個同僚面面相覷，目都投向傅希言。傅軒是他叔叔，自然由他開口最佳。

傅希言撓撓臉：“可能，也許……開除？”

朱宇達渾一震，失聲道：“何至于此？”

這句話也道出其他人的心聲。

醉酒鬧事，多大點事？批評罰俸也就算了，怎麼就到了要開除的地步？也不是沒人去求過，只是傅軒這次異常嚴厲，求的人也都吃了掛落，挨了頓罵。

朱橋搖頭：“你說你，鬧事也不選個黃道吉日。這不早不晚的，偏趕在楚將軍升的時候，可不就行船偏遇頂頭風，不巧了嘛。”

其他人也長吁短嘆，都覺得他是無辜被遷怒。

可朱宇達心里清楚，這因果關系恰是反過來的。因為他“以下犯上”，擅取皇家之，犯了宮中忌諱，建宏帝敲打傅黨，才有了楚的飛黃騰達！

自己吃的這場冤枉司既冤枉，也不冤枉。

朱橋見他面慚，便安道：“你原在楚將軍調名單上，或許等你出去之后，便要去錦衛報到了。”

傅黨的人去錦衛，本是羊虎口，可對如今的朱宇達而言，也是一條出路了。

朱宇達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只能含糊地應了兩聲。

又說了一會兒話，衙役便小心翼翼過來催促，眾人只好起告辭，臨走前，朱宇達忽然住傅希言。

“你幫我向傅將軍求求，我……我只是一時糊涂做錯事，本意是好心想幫忙，還請將軍看在我往日一片忠心的份上，從寬發落！”

傅希言聽著有些怪。

說醉酒鬧事是一時糊涂倒也沒錯，可“好心想幫忙”就有些說不通了吧？

幫誰？

幫京都府尹完KPI嗎？

他一路琢磨回家，踏大門的那一瞬，腦中靈一閃。

朱宇達他醉酒鬧事坐大牢，履歷留下污點，于是被逐出羽林衛，順帶也去不了錦衛，這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被辭職嗎？

不管朱宇達“好心幫忙”的原意是什麼，在他這里，都是好心幫忙打了個樣啊！

以一時的牢獄之災，逃終的編制牢籠，劃算！

傅希言頓時心澎湃，不能自已，當下腳尖一轉，反往外走。

門衛愣了下，忙道：“四爺上哪去？”

傅希言回話不回頭：“坐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