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你有不用的草稿紙嗎？給我一張。”

“再給我拿筆。”

林笑拿著鉛筆和草稿紙跑過去，好奇地靠在媽媽邊：“媽媽，你要干什麼啊？”

呂秀英拿起鉛筆，在草稿紙上面寫下“車間”“檔案室”。很寫字,握筆的作有些生疏,字跡有點像小學生。

然后又在左側的豎列,寫下“健康”“工資”“顧家”“發展前景”……

林笑依次讀出來：“媽媽，你在寫什麼啊？”

呂秀英了林笑的頭：“媽媽在做決定,要不要換工作。”

這是王月娥教給的辦法，讓把兩個工作的優缺點全都列出來。呂秀英沉思片刻,開始給兩個工作逐項打分。

車間：健康0分,工資1分,顧家0分，前景0分。

檔案室：健康1分,工資0分,顧家1分,前景……呂秀英猶豫片刻,畫了一個問號。

林躍飛對說過,檔案室以后也算學校老師,學校老師的退休金比車間工人高得多。讓呂秀英驚訝的是,王月娥竟然贊同林躍飛的說法,“以后肯定會越來越重視教育的。”

在車間當工人，沒有任何發展前景,干到退休也是車間工人。

在學校檔案室工作，林躍飛給畫了個大餅，但是呂秀英不太信，所以畫了個問號。

不過即便是這樣,檔案室也比車間得分高。

林笑一看就明白了，“媽媽，我覺得你這樣算不對。”

呂秀英扭頭：“嗯？怎麼不對？”

林笑指著“健康”那一行：“為什麼滿分都是1分呢？健康比工資重要多了，如果工資滿分是1分的話，健康的滿分應該是5分……不對，10分！”

林秀英扭頭，看到林笑的眼里滿滿的都是對自己的關心，一把將林笑摟在懷里，再沒有什麼猶豫：“好，健康最重要！那媽媽就調到檔案室上班！”

孩子們已經沒有爸爸了，不能再沒有媽媽，如果垮了，賺多錢都沒用，大兒子已經年了，可是小兒怎麼辦呢？

呂秀英做出決定后，第一天一大早就去找了廠領導。

廠領導對呂秀英的來訪有點意外，當初兩個孩子還小的時候，對呂秀英說過好幾次可以給換一個清閑的崗位，呂秀英都拒絕了，一個咬牙撐過來。現在小兒也上小學了，怎麼又改了主意？

“真的想好了？這可不好后悔的。”廠領導對呂秀英說道。

呂秀英點頭：“想好了，不后悔！您蓋章吧！”

呂秀英干脆利落地辦好調手續后，林躍飛才知道這件事。

他驚訝地張大：“媽，這次真辦手續了？”

呂秀英：“那可不，騙你干嘛？從后天開始，我就去檔案室上班了！”

林躍飛覺實在看不自己的親媽，之前他一直勸不呂秀英調工作，前幾天呂秀英突然說因為笑笑沒人接，要調工作了。林躍飛驚喜一番之后，呂秀英又改了主意，說要再想想……

“媽，你最后是怎麼想通的？”林躍飛忍不住問道。

呂秀英看了一眼正在寫作業的林笑，一臉地說道：“你妹妹說的，如果工資是1分，健康就是10分，健康比工資重要多了。”

呂秀英：“還是閨心啊，閨是媽媽的小棉襖。”

林躍飛：“…………”

“媽，我之前勸你調工作的時候，不也一直跟你說在車間上班傷，不如調去檔案室嗎？”

怎麼一模一樣的話，他說出來屁用不管，妹妹說出來就是金科玉律了呢？

呂秀英瞪了他一眼：“你妹八歲，你也八歲？”

“你妹八歲就知道關心我，你八歲的時候……哼！”呂秀英用一個白眼表達出所有含義。

林躍飛鼻子，不敢說話了。

-

呂秀英在車間上班的最后一天，一大早，杜阿姨就敲響了大門。

林笑跑到門口，隔著鐵門上的柵欄看到杜阿姨的臉，驚訝道：“杜阿姨？”

呂秀英聽到靜連忙從廚房走出來：“笑笑，快給杜阿姨開門。怎麼來這麼早啊？早飯吃了沒有？”

杜阿姨說自己吃過早飯了，呂秀英也讓坐在餐桌上：“再吃一點，你稍等一下啊，等我們吃完了一起走。”

杜阿姨看到林笑，了林笑的頭：“笑笑又長高了啊？”

林笑輕輕點頭，的確長高了一點，但是班里的同學們都比長得更快！

“杜阿姨，我怎麼才能長得快啊？”林笑問道。

杜阿姨：“多吃蛋多喝，不能挑食，早睡覺多運。”

呂秀英立刻說道：“聽你杜阿姨說的沒有，不能挑食！杜阿姨是專業醫生，肯定不會騙你。”

林笑眨眨眼睛，頓時后悔自己問這個問題，杜阿姨說的答案可太難了！

杜阿姨的目從林躍飛臉上掠過，心中有點驚訝。幾個月不見，林躍飛看起來穩重了很多，上的氣神更和之前大不一樣，整個人上再也沒有之前的消沉頹廢，看起來朝氣蓬。

難道是因為自己之前見林躍飛都是在他生病的時候，很見到他健康的時候？

“杜阿姨，你為什麼一大早就來找我媽媽呀？”

林躍飛心中其實也在疑，不過他不方便問，林笑小小人直接問了出來。

杜阿姨打開自己背著的包，給林笑看里面的膠卷相機：“今天是你媽在車間工作的最后一天，杜阿姨去車間給你媽媽拍幾張照片，留個紀念。”

呂秀英急匆匆吃完早飯，去屋里換了一服，問杜阿姨：“這怎麼樣？”

林躍飛搶先說道：“媽，你平時在車間穿什麼，今天就還穿什麼。你平時怎麼樣，今天就還怎麼樣。”

杜阿姨在旁邊連連點頭：“對，小飛說得對，這樣才最后紀念意義嘛。”

呂秀英拍全家福的時候不聽林躍飛的，這次把林躍飛的建議聽進去了：“行，那我就像平時一樣。”

林躍飛若有所思。

從杜阿姨登門、說出自己的來意后，林躍飛就一直沉默。突然，他站起來：“我出去打個電話。”

“誒——”呂秀英話音未落，林躍飛就已經跑出去了。

片刻后，林躍飛微微氣地回來，呂秀英連忙問道：“你剛才干嘛去了啊？”

林躍飛：“我給公司打電話請了半天假。”

在他眼里，車間工作是一份又苦又累退休金又低、迫不及待想讓媽媽換掉的工作。

但是在媽媽眼里，這是一十年的青春。做著這份工作，認識了爸爸、結婚、生下了他和妹妹，又靠著這份工作把他們養大。

在他重生的年代，人們用調侃的語氣著“廠哥廠妹”。

但是在媽媽進棉紡廠的年代，們是抬頭的“工人階級”。

大廠的輝煌最終會落幕，但即便在落幕之后，那一代人依舊會懷念大廠當年的輝煌，因為與之相伴的是自己閃的青春。

他勸媽媽辭職，但是卻沒有真正站在媽媽的立場上想過。幸運的是媽媽沒有盲目聽從他的，自己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林躍飛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今天跟著杜阿姨一起去給媽媽拍照，留下一份紀念。

“我也會用相機，今天和你們一起去車間拍照片……”林躍飛有些不好意思，后面的聲音越來越小。

但呂秀英還是聽清了。

林笑頓時著急了：“那我呢，那我呢？”

媽媽、杜阿姨和哥哥都去車間拍照，呢？

呂秀英和林躍飛異口同聲地說道：“你當然去上學！”

林笑：“哥哥上班都請假了……”

“你讀書不能請假！”母子兩人從未如此有默契，“讓你哥先送你去上學/我先送你去上學！”

林笑：……小孩子怎麼這麼慘啊！大人怎麼都這麼壞啊！

-

呂秀英在車間里日復一日地干了一十年，然而因為每天都做著同樣的工作，太過尋常，所以從來沒有拍過一張照片。

在車間上班的最后一天，杜阿姨和林躍飛兩人一起給呂秀英拍照。

車間里的人見到林躍飛小小驚訝了一番，議論道：“呂秀英的兒子看起來不是像樣的？”

“哼，繡花枕頭，看外面長得好，你是沒看見里頭什麼樣。”

“可是他特意過來給他媽拍照，這不是有孝心的？孝順的孩子總差不到哪里去吧……”

呂秀英沒聽到車間同事們的議論，就算聽到了，馬上就要走了，也不會在乎這樣的風言風語。

第一天，呂秀英就去檔案室報到。

林笑昨晚睡覺前沒等到哥哥回家，早上坐在哥哥的自行車上，纏著哥哥問昨天給媽媽拍的照片什麼樣。

林躍飛煩不勝煩：“這怎麼跟你說呢？等過幾天，照片洗出來你不就看見了？”

林笑還記得上次洗照片有多慢，不滿意的噘：“為什麼不能拿回家自己洗啊？我來洗！”

林躍飛驚訝：“你來洗？”

林笑：“對啊！現在我的服都是我自己洗！”

想了想，又補充道，“除了冬天的大服我洗不，要媽媽幫忙。”

林躍飛笑得車把晃：“我剛買了洗機，過幾天就送到家里來了，到時候大服你就可以用洗機洗了。”

林笑雙眼發亮：“真的？那趕把膠卷拿回家，我們自己用洗機洗啊！”

林躍飛：“哈哈哈哈哈哈！”

林笑被哥哥笑得很氣惱，知道自己肯定說錯話了，但是討厭的哥哥也不告訴究竟哪里錯了，把往校門口一扔，就蹬著自行車跑遠了。

林笑疑了一節課，課間忍不住問徐老師，徐老師看到林笑滿是疑的小臉，一時也沒忍住：“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