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圓池中池水翻滾，暗流涌中約可見數道銀穿梭。

明憬穿著整理得端正的紅走過來，懶洋洋立在池邊，目慢慢向下低去，指尖有墨的掠過。

下一刻，突兀抬指，流破開泛起波瀾的池面，落在銀的影子上。

空氣里起幾聲“啪嗒啪嗒”的聲音，池面上翻起許多條吐著泡泡的銀小魚。

明憬的眸幽幽掃過，拂袖攏起，那些銀的小魚便落到池邊放置好的石筐里，石筐底下纏繞著一截紅的鎖鏈。

出右手握著那截鎖鏈，拖著那個裝著銀小魚兒的石筐自顧自朝遠的亭子走去，寂靜府里響起石頭地板的清脆聲音。

石壁的燭火臺上燃著一點螢火，將黑乎乎的府照出些許人間的模樣。

明憬走過明暗錯落的燭映染，起袍擺悠閑地在亭下磨得的山石上落座，頗為練地將銀小魚兒串在紅彤彤火炙烤的石架上，松手灑了些什麼東西上去。

然后閉眸靠坐著。

一只支起，一只拉直，右手撐起，頭顱一下一下往地面點去。閉了眸的面容上一片寂然，在明暗火里照出一種頹唐沉淪的。

“噼里啪啦。”

石架下面紅的小火苗燒得旺盛，架上的銀小魚兒也漸漸往下滴著油，整座府都飄著烤魚的香味。

而坐在山石上的人還閉著眼睛，眉宇似峰，頹唐下面藏著一點暗淡戾氣，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麼。

這是明憬落崖后的第九年，自然也是爬進府遇到慕容熾、求救、做易、墮魔后的第九年。

在這座寂靜得除了和慕容熾再無第三道生靈的府，看著頭頂陡峭石錐、聽著心底一聲聲凝滯跳，幾乎是數著時間般度過了這九年的。

九年時間，對于壽命以千年計算，更是被困在這座府長達千年歲月的慕容熾而言，不過是睜眼閉眸掠過的蒼白文字，或許會因為明憬的到來產生什麼不同，但也實在太過短暫。

可是對于明憬來說，對于落崖前不過二十歲的明憬來說，這幾乎占據了真正人生里的一半時間，漫長得讓人心生絕。

九年時間，崖底景半分未變，不知崖上是否換了一重天地？

明憬頗為煩躁地閉著眸，聽遠池水翻涌，出手將石架上的銀小魚串翻了個面，眉心那點戾氣愈發濃郁。

不想再繼續待在這座府里，想要回到崖上的天地去，想要親眼看一看：

那些親手將打到谷底塵埃的故人是否安好？

會不會，道心難安？

可是慕容熾沒有發話，就不能。

心底戾氣翻滾，明憬想著當年舊事攥起拳，整個人都蒙上一層也照不亮的沉郁詭。

“好香啊！”涼涼的聲音打破府寂靜。

慕容熾披著松松散散的紅自石室步出，赤著的足拖著一截紅的鎖鏈，與地板相響起啷啷的聲音。

如一陣風般坐在明憬邊，綿綿靠著，手取過那串銀的小魚，一張，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于耳，鼓起腮的模樣像只小倉鼠。

明憬緩緩睜開眼睛，頓了一下才看向慕容熾，人紅松垮，手時袖落，其下的紅印毫無遮掩，還有脖頸暈開的吻痕。

那是留下的痕跡。

明憬眸微晃，心里早已不見九年前的無措慌，只是還是會有波瀾起伏。

仰頭，眸落在慕容熾烏黑如墨的發上，猶豫了一下還是出手指，握了一束在手里把玩，看到它在指尖緩緩變回白時眸漸深，松開手靠回原。

初見慕容熾時，的發是白的，像雪落在天地的。

后來床榻纏綿時，偶爾的發會變黑，像鋪開的綢緞一樣，又富有澤，指尖若不用上力氣，本就握不住。

慕容熾躺在床上時，那一頭鋪開的黑發和下冰涼刺骨的寒玉冰床就是很好的對比，有沖擊靈魂的震撼。

可是無論如何黑沉如墨，只要下了寒玉冰床，最后還是會變白雪皚皚的。

為什麼呢？明憬不知道。

慕容熾靠著，將所有的力氣都在上，現在明憬靠回原，倚在上的慕容熾難以避免地跟著傾倒。

拿著魚串的手微抖，整個人都歪在明憬懷里，魚兒滴落的油污了明憬的擺。

人抬起眸，不悅地睨了明憬一眼，然后挪了挪，找好角度后又稔地靠了上去，繼續專心致志與手里烤得噴香的魚兒作斗爭。

明憬低眸看著，眸底神深了幾個度。

和慕容熾在一起九年，床榻纏綿間，世界上最親的事都做遍。

吻過慕容熾的，看過/盈時勾魂攝魄的絢麗模樣，也過眉梢眼尾間的風，幾乎是將這個名字融進了這九年的生命里。

饒是如此，依然覺得看不懂慕容熾。

像一團迷霧，也像一陣來去匆匆的風，更像蒙在黑暗里不可窺探的烏云，還是令捉不的存在。

就比如此刻，懶洋洋坐在山石上靠著，挽起袖認真啃著烤魚的模樣就令覺得很陌生。

慕容熾慵懶優雅，慕容熾風萬種，慕容熾高傲張揚，紅勝火，偏偏站在黑暗里，得目驚心又詭異嫵。

明憬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號人，也可以捧著一串烤魚吃得酣暢淋漓，紅染上油漬，臉上映滿煙火氣息，甚至沒有形象可言。

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慕容熾，卻還是不下心里的詫異。

修士辟谷，突破第六境后，靈氣會有質的變化，氣通天地，充盈天地自然之力，不需要進食。

突破第六境之前，修士即使是需要，也會選擇丹藥吞服，五谷雜糧乃人間氣息，于道途不但無益，甚至反是阻礙。

當然，銀小魚并不是尋常人間食。

生長于寒潭暗流，其如流，長不過一指，鱗片晶瑩，這是《萬靈圖騰》里收集的一種靈，名為銀龍魚。

生而三階，據傳有龍族脈，食之有助于道途修行。

慕容熾是古妖，對于銀龍魚的煉化還要勝過人界生靈，所以自明憬出現在這里開始，就要明憬隔一段時間抓一些上來。

待烤好后，前一日與明憬雙修過的慕容熾便會拖著落滿痕跡的靠坐著明憬，然后將那串烤魚吃得干干凈凈。

明憬不知道沒有來這里之前，慕容熾是如何理這些銀龍魚的，也從來沒有問。

只是看著慕容熾，心里覺得哪怕這些銀龍魚之于慕容熾的修行沒有任何幫助，只要喜歡，多半還是會這樣大快朵頤的。

慕容熾，不該是那種會被常規和限制束縛住的存在。

要做什麼，取決于的心。

慕容熾。

明憬在心里念著這三個字，心神又飄到石室那張寒玉冰床上去。

那張床很冷，冷到凍結靈魂，慕容熾卻很喜歡。

除卻和雙修外，慕容熾大部分時間也會待在上面，盤膝修煉，任由寒氣結出的冰霜掛了一。

很多次，坐在外間白玉塌上修行魔道法訣時，聽到人抑沉悶的息聲，起趕去時，只看得到滲進寒玉里的炫目猩紅。

慕容熾正襟危坐，外層的衫半褪，到的視線后會睜開眼睛懶洋洋瞥過來，眼神里既有刻意升起的魅，也有不住的暴戾恣睢。

勾著笑開，聲音又涼又清：“怎麼，小家伙想本座了？”

慕容熾彎著換了個姿勢，笑容勾魂：“若是想得，就過來。”

“本座賞你一次。”

明憬于是垂眸，面無表轉走開，眸底卻沒有錯過勾時咽下的一點跡。

次數多了，明憬漸漸發現，慕容熾的不喜歡寒玉冰床，甚至到了排斥、吐、氣的地步，可是的靈魂卻很喜歡。

喜歡到只要手住寒冰，眼睛瞇起，就可以無視一切疼痛。

靈魂深的快足以戰勝一切。

這也是慕容熾在床上最喜歡的姿勢。

無論做什麼，的手一定要著寒玉冰床的床壁。

那般勝過火焰燃燒的名字，卻是涼過萬年玄冰的靈魂。

這樣矛盾的存在，居然可以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擁有這般強大神的修為。

想得神，不覺倚在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啃完了小魚串，用左手撐起頭顱，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明憬。

見明憬毫無察覺還是不理，慕容熾瞇起眼睛，用手住明憬的下，聲音涼涼：“你在想什麼？”

明憬回過神，迎著慕容熾近在咫尺的呼吸眨眨眼，下意識勾了起來，應對得相當從容：“我在想你。”

時隔九年，和慕容熾不知道在床榻之上纏綿過多回，該會的和不該會的，明憬如今都會了。

一魔道氣息清冽又駁雜，眉眼沉淪放縱，變化的何止是道途的選擇呢？

的變化，可以說是胎換骨。

如此，明憬自然不會再在慕容熾面前失去所有舉措心神大。相反，鍛煉出一副波瀾不驚的面目，將心底緒遮掩得嚴嚴實實。

同樣一襲紅，穿在慕容熾上是風萬種的人間妖，擺拂撥人心，穿在明憬上就是幽暗難明的復雜風采。

像坐懷不的柳下惠，也像久經風月的輕狂客。

比如此刻慕容熾有意撥戲弄，就是后者。

勾著笑，眉眼盈著勝過桃花瀲滟的波，語氣低沉又沙啞，像是人在耳邊呢喃，垂眸時看過來的眼神凝一點，只落在慕容熾上。

像是在看著最心的姑娘，深不移，更添溫。

府燭火閃爍，兩襲紅相依，很像人間凡俗里拜天地房的景觀。

是真的變化很大啊！

慕容熾在心底低嘆一聲，面上笑意不減，就著們靠近的距離挪過去，俯下就要去吻明憬。

都吻過這麼多次了，再多一次兩次也沒有什麼，況且現在退讓，總覺得有幾分落于下風的迫。

慕容熾生驕傲，當然是什麼時候都不愿意讓自己于這樣的境地的，所以移過去的速度很快，眼看著就要含住那片蒼白的瓣。

明憬手揪住慕容熾的襟，向后靠，避開了的，迎著慕容熾幾分不滿幾分興味的眸笑意依舊：“慕容姑娘，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