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重生手記》14打發

這世上要拉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最好的辦法,還不是幫人的忙,而是讓人幫你一個忙。五姨娘自以為自己幫了自雨堂一個忙,對蕙娘的態度就隨和多了,雖不至于不拘禮,但也不像從前那樣,話里話外,仿佛要和蕙娘分出個高下來。

四太太和文娘忙于吃春酒,對家里的事就沒有從前那麼敏銳了。孔雀回事件,因為太和塢也沒有告狀,自雨堂的下人管教得也好,文娘只是約聽說了一點風聲,和蕙娘夾纏一番,想要打聽時,蕙娘便提了藍珍珠頭面一句,只這一句話,就把文娘給打發了開去。

民不告不理,四太太就更樂得作不知道了。唯獨三姨娘,日在家閑著無事,南巖軒離太和塢又近……清蕙兩三天總要去南巖軒打個轉的,三姨娘忍了幾次,見蕙娘幾次都沒有提起,終于有點按捺不住了。

“大年下的,你倒是把丫頭們都約束得那樣。”帶了一嗔怪,“不見人出來也就罷了,符山去找孔雀說話,還被綠松給打發回來了。雖說你的丫頭們都被你管得沒脾氣了,但也不好這樣嚴厲,不是大家大族的氣象。”

“要找孔雀,您得回廖媽媽家里找去。”蕙娘輕描淡寫,見三姨娘張口就要說話,忙添了一句,“廖媽媽本人沒有二話……孔雀平素里也是有點輕狂了,這一次把打發出去,也殺殺子,日后回來,就更懂得做人了。”

莫若母,這番話,四太太可能會信,老太爺也許還懶得追究。可聽在三姨娘耳朵里,怎麼聽怎麼就覺得不對。蕙娘子,外冷熱,對自己人從來都是最護短的。自雨堂里丫頭雖多,會放在心上特別在乎的,也就是綠松和孔雀了。不要說孔雀頂了五姨娘幾句,就是真的怒了老太爺,恐怕蕙娘都要保……

“怎麼。”不由蹙了眉頭,半開玩笑。“真因為要出門子,現在對太和塢,也沒那麼看不上了?”

當著母親的面,蕙娘是不會過于做作的,提到太和塢,笑意一收,便輕輕地撇了撇

并沒答話,也用不著答話——三姨娘不住就深深地嘆了口氣。

“還是以和為貴……”有些無力地提了那麼一句,卻也明白,自己是搖不了清蕙的念頭的。“廖媽媽對你不說什麼,但你不能寒了養娘的心,讓孔雀在家多住幾日也好,但過了正月,還是接回來吧。要不然,你的首飾可就沒人看著了。”

正是要換個人看首飾,才把孔雀打發回去的。蕙娘不置可否。“您要怕媽媽家委屈了,就多打發人和們通消息,把廖媽媽請進來坐一坐,那都隨您,自雨堂里的事嘛……”

自從定下了清蕙承嗣,在初懂人事的那幾年,老太爺和四爺是變著法子地傾注了心。尤其最怕兒家耳,日后聽了幾句話、話,就由人擺布去了,竟是生生將蕙娘養出了如今這一言九鼎的子。只要定了主意,休說一句話,就是一百句、一千句,那也搖不了的心志。三姨娘再嘆了一口氣,也就不提這一茬了。“我昨兒提早過去謝羅居,太太才剛起來,周圍人也不多。我就找了機會,和太太提起了阿勛的事。”

蕙娘神,卻看不出是喜是怒,有沒有一點不舍。三姨娘看在眼里,即使是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兒,也有些佩服的城府。

雖說也還謹守男分野,但蕙娘從小是在老太爺邊見慣了焦勛的。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在焦鶴的那一群養子里,焦勛非但容貌人品都很出眾,和蕙娘也最談得來。蕙娘主意正、子強,說一就不二,焦勛呢,三姨娘見過幾次,四太太也提過幾次,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不論大事小事,又能讓著蕙娘,又能提著別鉆了牛角尖……可惜,他命格不強,沒能托生在太太肚子里。這兩年,他在家里的地位,漸漸地也有幾分尷尬,如非老太爺還看重他,早都不知被排到哪里去了。現在還要被蕙娘親自從京城趕出去——這還不算,連焦姓都不肯給了。要知道,在地方上,焦家門人,那比一般的七品還要有架子呢!

雖說這要比藕斷連、余未了強,可蕙娘確實也心狠。就算有什麼緒,也藏得好,自己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太太本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swisen.com”三姨娘輕聲說。“被我這麼一提,也覺得以后讓他呆在京城,他自己也不舒服。姑爺要是偶然聽到什麼風聲,見到他,心里可能也會有點疙瘩。我看,就是這幾天,應當會對老太爺提起了。”

老太爺每年年節都是最忙的時候,只在去年正月里罕見地閑了一段時間,今年,焦家要比往常都更熱鬧得多。他有限一點時間,不是和幕僚商議,就是同門生們說心事話,蕙娘也有小半個月沒和爺爺照面了。不過,熱鬧將完,不但春酒到了尾聲,從京畿一地趕來的員們也都要上差了,焦家即將回歸正軌,有許多被擱置下來的事務,也該有個后文了。

#

綠松也就是在元宵節后,才同蕙娘說起石墨的。

“我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段日子。”應了這事,就再沒聲音了,如今一開口,淡然篤定的,才出私底下做的千般工夫。“這丫頭開始還沒心沒肺的,全然看不出什麼不對。您把放回家的那段日子,我還借故跟著回去一道住了兩天。冷眼看來,家里人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心的,那也就是的親事了。”

蕙娘邊的丫頭,大多都和一般大小,石墨今年十六七歲,按焦家慣例,再過兩年,也可以放出來親了。

像這樣有臉面的大丫頭,婚事要不是主人做主,或者就是家人自聘,很有管事拿主意的。蕙娘嗯了一聲,思索片刻,“我記得不是有個什麼表哥——”

這樣不大面的事,石墨也不至于掛在上,不過偶然一提,蕙娘居然還記得這麼清楚……綠松笑了。“這事說來也有意思,表哥是在外頭做個小生意的,這您沒記錯。雖說也是憑運氣吃飯,但勝在是良籍。我聽意思,家里原也遂意,想的是令表哥也進府來做事,那就十全十,沒什麼可以挑剔的了。”

見蕙娘出聆聽神便續道。“偏偏呢,太和塢的胡養娘家里也有個小子,勉強算是十爺的兄弟吧,今年十四五歲,估計是早看上石墨了。家里人這不就有了比較了?石墨本來還仗著在您邊服侍,到時候求您發句話,家里人也不好說什麼。可您不是為了太和塢把孔雀都給攆回去了嗎——這幾天我看天病怏怏的,怕就是為這事犯愁呢。”

蕙娘亦不啞然失笑。“倒是我嚇著了!”

綠松辦事,沒什麼不能放心的。這丫頭鬼靈鬼,就是蕙娘自己去辦,限于份,還未必能有綠松辦得這麼妥當。起碼就不能跟到石墨家里去,綠松說石墨似乎沒有問題,那估計就是真沒什麼問題。畢竟,這丫頭能掌管蕙娘的吃食,本在上任之前,就肯定是經過幾重主子的梳理和考核的。

蕙娘不托著腮就沉思了起來,綠松看,頓了頓,又道。“不過這次跟出去,倒是撞見堇青了。”

堇青是焦子喬的大丫環,和石墨是近支堂親。蕙娘一挑眉,神又聚攏起來。

“從前不留意,也不知道五姨娘這麼有主意。”綠松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悄悄聽見堇青和石墨爹娘提起來,五姨娘很想讓娘家兄弟進府里做事。石墨他爹不是在二門上當差嗎,同僚有一個前陣子摔斷了,堇青還打聽他的傷呢。”

大家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尤其孀居之輩,更要謹言慎行。焦家除了清蕙有資格經常去二門外的小書房陪祖父說話之外,打從四太太起,其余所有眷都被關在了二門后,園子里所有和社會連通的渠道,也都被那兩扇華的垂花門給鎖在了外頭。

蕙娘和綠松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神中的一涼意:雖說五姨娘的確是家里最有可能下手的那個人,但眼看一步步行起來,將嫌疑坐得更實,也依然令人心底滲寒。

但即使如此,沒有真憑實據,只憑著“道聽途說”來的消息,不到五姨娘手的那一天,也是很難捉住的馬腳的。甚至于這些痕跡,對于另一個人來說可能

毫無意義,就是從前的蕙娘,恐怕也就是輕輕一笑,本不屑于同計較。

“石墨當年進院子里做事。”蕙娘便忽然道,“是看在大伯的面子上吧?我記得爹娘,在府里也都沒什麼面。”

大伯前些年已經去世了。”綠松細聲說,“爹本來在大門上的,后來沒多久就被調到了二門里。娘前幾年子不好,也退下來。家里境況也就是那樣,弟妹又多……這一次回家,給了家里不銀錢。”

蕙娘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綠松。“最近,你那些千伶百俐的姐姐妹妹們,沒給你出難題吧?”

從小一起長大,輒就是多年的分,本來也不可能太擺主子的架勢。蕙娘給了臉,又打發了孔雀,固然是嚇住了們一時,但這麼一段日子過去,綠松還管得那麼嚴,底下人有嘀咕,也是人之常

綠松很明白蕙娘在問什麼,“是有些說法,不過孔雀在前頭做了筏子,誰也不敢認真抱怨什麼……石英倒是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說。”

石英這丫頭就是這樣,深沉得都有些可怕了,綠松再怎麼有城府,一顆心是沖著蕙娘的,這誰都能會得出來。可石英就不一樣了,事代下去,辦得無可挑剔,可心里想什麼連蕙娘都不清楚。尤其是這兩年,越發連爭寵的心思都淡了,要不是每日里該做的活還是做,蕙娘還真要以為自雨堂里有人會咬的腳后跟,不得都要跳出這個地方,去求更明的前程了。

要是會說話,那就好了。”也不由得嘆了口氣。“那個海棠簪子,就放在箱子里呢,這都快十天了,是沒端出來給我挑。”

蕙娘的首飾,實在是金山銀海、數不勝數。寶慶銀、老麒麟……京里凡是報得上名號的銀樓,沒有一個不喜歡和焦家打道的,從來都不收手工錢,并且還加倍細作,只求蕙娘戴著出一次門,則財源滾滾,是可以想見的事。萬一湊巧撞上蕙娘特別喜歡的,還有厚的賞錢……五姨娘喜歡的海棠紋首飾,隨隨便便就能尋出十多件來,沒有一件不是品。甚至有些是從五姨娘進門時起,就沒有上過的。那朵拿水晶琢,花心鑲嵌了貓眼石的簪子,五姨娘就從未見過。以的眼界,一見之下,沒準會再次討要也是說不定的事——蕙娘上回開了口子放低了段,以后要再回絕太和塢的要求那就難了。再說,就不為了簪子,只為了自己心里舒坦,為了炫耀自己的地位,五姨娘也大有可能開這個口。

石英心里是向著太和塢還是自雨堂,想著從小服侍的主子,還是外院二管事的親爹,只從這一個簪子,就已經可以看得分明了。

“也沒準是的確沒和家里人說上話,還不知道爹在太和塢跟前,已經連骨頭都沒有了。”綠松就沉。“自從讓管了首飾,學孔雀,幾乎都很出那間屋子……”

“你看著安排吧。”蕙娘揮了揮手,“就看這丫頭的心,比爹如何了,這也是他們一家最后一個——”

話才說到這里,有人輕輕地敲了敲門,“姑娘,老太爺您說話。”

#

一個大年,倒是把焦老太爺忙得很憔悴,元宵節后,各衙門上值幾天了,他還告病在家沒有閣辦事,好在年后各地事務也并不多。他老人家得浮生幾日閑,臉上才又有了些。見到孫,他出笑來。“大半個月沒來給我請安了,你沒有良心。”

祖父要在跟前做老頑狀,清蕙還能如何?“我倒是想來,可也要您有空……就我進來這會,外頭暖房里等著見您的管事——我數了數,十多個呢!”

老太爺日理萬機,沒有這麼多管事,有些事的確是不方便安排。可聽到有這麼多事等他發話,他又一肩膀,牙疼一樣地吸了一口涼氣,“這麼多啊——”

說著,就一扭撥開了窗門,從隙里往外一,“喲,還真是,除了小鶴子又犯疼沒來,余下人是一個都沒落下……”

他就指點給蕙娘看,“你眼神好,那是不是焦勛?”

蕙娘只好站在祖父后充當他的眼睛,一眼就見到了焦勛。

今年春天冷,過了正月十五還下了一場春雪,鬧得滿地泥濘,一群管事站在暖房里,雖然全都規規矩矩地筆直站著,可鞋幫子濺著泥點、腰間別著煙袋……只有焦勛一個人,一纖塵不染,雙手握擱在背后,越發顯得腰桿直、眼神明亮……

或許是因為份特殊的關系,他在這群管事里頭,總是顯得鶴立群、格格不,也總是有幾分落落寡歡。

“是他。”蕙娘只看了一眼,便意識到祖父正不地打量著自己,忙收斂了心中所有該有不該有的思緒,“您瞧,他生得比所有人都高,您該一眼就認出來的,卻只是騙我來看。”

一語挑破,反而逗得閣老呵呵笑。“我騙你看他干嘛?難道他臉上有花啊?”

蕙娘白了祖父一眼,不說話了。老太爺也不覺得無趣,他興致地評論,“說起來,阿勛是生得不錯,現在宦人家的子弟,也很有人像他這樣清朗方正、溫潤和的了。就是長相,也自有一段風華。”

他度了孫兒一眼,問得很捉狹。“把他送到江南去,你難道就不會有些舍不得?”

清蕙正要回答,忽然心中一,瞥了窗一眼,心底頓時雪亮:上一世自己和焦勛在暖房里行走,他那一聲佩蘭,那一只不該出來的手,想必是全落了祖父眼中。從這個方位看出去,暖房風景,本是盡收眼底……

老人家在首輔高位上坐了這麼多年,為了保住這個位置,該做的不該做的,肯定也都有做過。人命在他眼中,恐怕也沒什麼分量。為了避免三心二意,或許釀出丑事,焦勛上一世,只怕是兇多吉,就算不死,一輩子也都不可能混到能和再度照面的地步了。

這一次,自己要是流出太多的留——

“一起長大,是有誼在的。”蕙娘也沒有一味撇清。“但他很有些不知輕重,兩三年了,還沒明白份上的變化。本來還沒在意,那天從您這里出去,居然是他單人來帶路,我就覺得不能再留他了。”

老太爺瞅了孫一眼,雖然表沒有變化,但蕙娘對他何等悉?仔細觀察之下,還是可以發現,老太爺的肩膀漸漸地也沒那麼繃了。“也就是你當時了暖轎,不然,恐怕就容不得他了……”

這一句話,側面證實了焦勛上一世的命運。蕙娘當著祖父的面不敢后怕,只是作出憾的樣子,輕輕地嘆了口氣,“本來就不是他能想的事,了是他的運氣,不是他的命數……這個人,人才是有的,只是往上攀登的心,也太急切了一點。”

把焦勛的憾,理解為名利雙空后的失落,要比理解為別的原因更面一點,也更取悅老太爺的心。老人家一揮手,已無興致討論一個下人。“才也是有的,就依你,把他送出去吧。若能做出一番事業,對子喬多多,也是小小助力。”

他話鋒一轉,“你娘和你提過權家的親事了?”

蕙娘前世已經歷過這番對話,對祖父的言辭已有所準備,輕輕地點了點頭,“提了一句。”

“這門親事,我已經應下來了。”老太爺開門見山,語氣毫無商量余地。見蕙娘木無反應,還是一樣的沉靜,他倒有幾分詫異,更有幾分激賞——蕙娘的風度,倒是越來越見沉穩了。

也正是因為這份沉穩,他往后一靠,沒按腹稿說話,反而考起了蕙娘。“你和祖父說說,為什麼我老頭子會點了頭,應了這門親事,而不是選何冬熊,選那個你中意的何芝生?”

蕙娘不為之愕然,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一點心事,本就未曾瞞得過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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