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潘金蓮怎麼破。》6|王婆

只聽后門吱呀一響,探過來半個花白的腦袋。

“六娘子,怎地不過貧家吃茶”

潘小園松了一口氣。王婆看起來不像來催債的。這老太太巧舌如簧,明著呢,武大從這兒肯定借不到錢。

答應。知道王婆在劇本中扮演的角,本來不愿意和多有集。但眼下人家主相邀,至是天天見面的左鄰右舍,能搞好關系,還是搞好關系,免得適得其反,招來些意想不到的禍患。

武大那邊炊餅出鍋,一路小跑地挑著去賣了。留下潘小園一個,從兩家相鄰的后門出來,過一口水井,來到王婆的茶坊,里面是一片溫暖的氣。老太太手里面抓著一把南瓜子兒,出一排黃牙嗑著。爐火上暖暖的燙著一壺水,將開未開的景,旁邊幾個空茶盞,桌子邊上掛著一片抹布。

王婆嗑夠了瓜子兒,手指頭放口里嗉嗉,咂,隨手在抹布上捻干了口水。見潘小園來了,忙堆下笑來,抓起抹布,將桌子拭抹一遍,又把幾個茶盞口兒揩了一圈,張羅著點一碗豆蔻姜茶,給驅寒。

“娘子,怎的幾日都不來老這兒吃茶”

潘小園眼看著沾了口水的抹布遍了所有的茶,哪里還有吃茶的心思,心想怎的古代人偏偏這麼不講究。不對,同樣是古代人,紅樓里可要致多了。老天一定是嫌上輩子太過邋遢,才給發配到這麼一個獷的世界。

拿起一個茶盞,不地用袖悄悄又了一遍,才讓王婆點了茶,謝了,端起來慢慢喝。宋代的茶,都是沸水沖泡茶,有點像現代日式抹茶。然而其中又會加各種香料甚至藥材來調味。眼下這個豆蔻姜茶的味道還不錯,喝下去嚨熱熱的,微微出汗。

王婆笑瞇瞇地看著喝茶。方才潘小園被小流氓擾的時候,王婆坐在茶坊里間,也是看熱鬧的一員。可眼下事過去,王婆對的態度,又變了恰到好的友善,甚至帶著些做作的熱,仿佛剛才的不愉快就沒有發生過。

潘小園居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喝了口茶,沒話找話:“干娘近來可好”

穿越初始,連片錢渣兒都沒到過,卻得知家里有三十多貫的負債,心有點復雜。也愉快不起來,笑容略顯僵

王婆卻似乎就等著開口,堆下笑來,朝對面瞟一眼,低聲道:“這麼快就來要債了照老說,也忒急了點兒,誰人家里沒個山高水低,鄉里鄉親的,用得著算那麼清楚麼”

潘小園大為,趕表示同意。王婆又說:“老不才,上次沒能出錢,只是出了點兒力,心里甚是惶恐。現在恰好有個機緣,娘子若是需要用錢補家用”

潘小園心里一跳。這是送上門來的機會,讓掙外快

眼下自己是個沒有工作的全職主婦,生活全靠武大養家。吃人拿人手短,如何有底氣跟武大提離婚

再說,多虧當初武大到借錢想辦法,自己才有幸穿越“還”。且不說這錢有多真花在了實,有多是武大傻了吧唧被坑的,總歸是他一片好意。占著這一副好軀殼,這賬不能不認。

點頭:“需要,需要”心里開始盤算,自己上有什麼手藝,是在古代能拿得出手的

王婆眉花眼笑,剛要開口,忽然外面有人喚:“老王,老王今日有茶沒”

王婆只好起出去,抹布一甩,回頭朝潘小園遞了一個抱歉的眼神,讓稍安勿躁。

朝外面招呼:“薛嫂子,又賣花兒來進來吃杯茶來,來”

便有一個頭戴翠花、臉上搽的四五十歲婦人進來了。潘小園見是年紀大的,忙站起來福了一福。

那薛嫂眼前一亮,將打量了好一陣。不方便一上來就問這小娘子的姓氏人家,便笑著還禮,跟王婆客套著坐下了,點了一盞茶。

潘小園聽們家長里短的嘮,心里暗暗留意,一字不落地聽著。這個社會對來說還有太多陌生的地方。

薛嫂手里的布包兒沉甸甸的,看著裝了千八百文錢。王婆一雙小眼在上面羨慕骨碌碌轉,笑道:“這又是哪家的謝錢”

薛嫂便得意笑了,道:“這樁親事說出來,可笑掉老姐姐你的大牙南門外的胡員外,最近托我尋一房好人家兒做妾,出手就給了一匹上好緞子做定金,嘖嘖,大戶人家手筆”

王婆斜睨一眼,啐道:“吹牛就那個胡桃仁兒破落戶,他也有錢討妾再說,他家大娘子不是剛歿一個月嗎”

薛嫂拍著手上布包兒,微微笑道:“剛歿一個月又怎地沒聽說過男人家三大樂事,升發財死老婆這胡員外眼下三樣里占了兩樣,天天容煥發呢”

原來那“胡員外”胡大郎那過世的老婆家境殷實,帶來不嫁妝,首飾房舍田產之類。老婆在家里經濟地位一高,做丈夫的覺得窩囊,不免到勾欄瓦舍里去追求刺激。正頭娘子氣得一場病接著一場,床上躺了幾個月,做丈夫的也不盡心伺候,上個月香消玉殞,嗚呼哀哉了。

薛嫂一面說,一面嘆息:“嘖嘖,要麼說人家命賤,沒腳蟹,嫁進誰家門,就是誰家人,哪由得自己呢”說畢,兩只眼睛一脧,卻是看著潘小園。

潘小園連忙微微低頭,跟著附和了兩句,做出一副乖順小媳婦的模樣。

王婆又好奇地問:“那胡大郎亡妻的嫁妝,又是誰拿著”

在北宋,嫁妝就是子的私人財產,由本人經營置,一般況下,就連丈夫也不能擅自用。若是丈夫亡故,則可攜產再嫁,富裕的寡婦在婚姻市場上很歡迎。可是薛嫂剛剛幫合的這個胡大郎,娘子既歿,那份他眼紅了數年的嫁妝箱籠一下子便收歸己有,當晚就摟著箱子睡了一夜。

有錢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納個俏可人的小妾娶妻太麻煩,況且若是先妻尸骨未寒就張羅續弦,雖然也不犯法,但不免落個涼薄的名聲。然而用亡妻的嫁妝錢討妾,畢竟也太說不過去。幸好那故去的胡娘子,娘家人丁稀薄,只來了兩個叔伯兄弟來理論。這邊胡大郎請了十幾個幫閑潑皮,先吵吵嚷嚷的把人拖住,那邊托薛嫂火速尋了個合適的窮人家兒,略相一相,滿意了,當晚就一乘小轎,抬進家來,生米煮飯,那邊娘家兄弟也就沒轍,又不愿意鬧到府,只好罵罵咧咧的走了。

薛嫂因為辦事利落,那胡大郎激之下,開開先妻的嫁妝箱子,額外多取了一貫錢謝。薛嫂拿著這錢,正準備上市集里扯布做新裳呢。

潘小園在旁邊聽了許久的熱鬧,這才琢磨出個味兒來,不由得打斷了兩個婆子的閑談:“等等,這男人這樣忘恩負義,他老婆在世的時候,怎麼不跟他和離還忍那麼久”

王、薛兩個婆子一愣,齊聲哈哈大笑。王婆道:“和離想得可又沒犯七出,又沒多娘家人來鬧,那男人死咬著霸嫁妝,還肯簽休書哈哈哈,他又不是菩薩”

潘小園點點頭,心里好像有什麼好的東西慢慢萎下去。

怎麼剛剛意識到,在這個社會,婦是沒法單方面提出離婚的。休不休妻,權利完全在男方。所謂的“和離”,也得經過丈夫同意才行。

那胡員外為了老婆的嫁妝,可以撐著死不離婚。同理,只要武大堅持不放就永遠得是他老婆。

而自己還想著賺錢就能離婚天真。

薛嫂還要去集上買東西,看了看天,便告辭走了:“茶錢記我賬上,到時一發還。”

王婆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一面收拾,眼珠子一面跟著手里的錢袋,出艷羨的眼神。

潘小園滿腦子還是休書離婚,心低落,便也起告辭。王婆卻把拉住了,眼瞇著笑道:“六姐兒怎麼走這麼快呢”

潘小園才想起來,王婆把來茶館,似乎是要說什麼賺外快的事。自己和錢沒仇,還是要洗耳恭聽。

眼下的茶早就涼了,王婆便又燒水續了一盞。兩人雜七雜八的開始嘮家常。從天氣說道健康,不一會兒王婆就嘆氣:“娘子啊,我們這上了年紀的人,湊合過日子,就怕有個山高水低。可巧最近有個大財主,慷慨布施我一套送終料,嘖嘖,綾繡絹段又與若干好棉,放在家里,只苦沒有裁來做,讓我看著干著急喲”

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什麼,雙眼一亮,手一拍,道:“怪道老眼拙,放著現的福星瞧不見久聞娘子做得一手好針線,如今傷勢也大好了,不如請娘子來幫忙裁,老激涕零,便死來也得好去到時一定重重相謝,按縣里最好的裁的工費來算娘子你看如何”

潘小園看著王婆那雙憧憬的三角眼,噗的一聲,嗆了一大口姜茶,頓時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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