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潘金蓮怎麼破。》10|大忽悠

眼看著武大還是一言不發,左手摳右手,潘小園一顆心漸沉漸深。這家里的經濟狀況,比想象中還要糟糕得多。

盡可能地又溫了一些:“以往我不太過問你的生意。大哥,你每天,都是拿回這個數兒”

武大一張方臉慢慢紅了,好像舊了的撲克。

終于囁嚅著開口:“娘子你不知,但凡有人買多了炊餅,照例是要打折的今日團頭何九一下子買了兩扇籠,便給他算作五十文賣了那個,還有不上沒有零錢,都是賒賬的,我都記著還有那個,縣衙里的李皂隸,蒙他照顧我生意,照例是不收錢的南城卜志道,只買了七個,也非要我打折,我說他不過,只好算了十文那個,還有“

潘小園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又問:“賒賬的人,你都記得麼”

武大連忙道:“記得,記得”從懷里掏出一張皺的紙,上面用炭筆橫七豎八地劃滿了圈圈道道武大不識字。

武大將那紙翻來覆去地瞧了兩眼,拿得正了,虔誠地吸口氣,一個個開始數:“李銀匠昨天和前天一共賒八文,大街口蔣太醫,十四文;鄆哥兒兩文,小孩子就不管他要了,”手指甲一掐,將那兩條豎線抹掉了,“這個這個是對了,是鋪王六娘子的,十一文。咦,怎麼會是十一文當時當時我們是怎麼講的價錢來著”

潘小園頭都大了。這紙上七八糟的圈圈叉叉,也虧得武大能記住

幾乎能夠還原武大每天的生活了:巍巍挑著兩擔炊餅到縣衙門口賣。來了一個城管,照例白送幾個炊餅當早飯,便算是孝敬人家了;又來了個口齒伶俐的,是把價錢到了五六折,武大沒奈何,也只能賣了;旁邊排隊的顧客立刻占便宜:給他打五折,也得給我來個半價,大家公平合理,對不對于是只好一連串的賤賣;好容易遇上一個愿意出全價的買主,人家一錢袋,糟了,今天出門太急,手頭只帶了一貫整錢,一時拆不開,大郎記在我賬上,改日再還武大一面憨憨答應著,一面出自己那個不知所云的“賬本”,隨手畫幾條道道,趕又招呼下一個顧客

每日立在縣衙門口賣炊餅的武大郎,頭上似乎時刻頂著六個大字:虧本,甩賣,速來

武大紅著臉辯解道:“可是娘子,我的買賣,在縣衙門前的口碑是最好的街坊鄰里全都來買我的,還、還夸我會做生意”

潘小園氣得哭笑不得。顧客們自然不得你這麼做生意。你要是天天把炊餅白送出去,街坊們就給你送錦旗了

耐心跟他解釋:“這樣不行,大郎你看,家里的開銷可不能再減了。每日做炊餅的原料,面油鹽柴火什麼的,得花個二百來錢吧。早晚做飯的菜蔬,就算油水些,也總得二三十文”來到古代這麼多天,基本的價都已經了解得清楚了,“你和我的裳鞋子,一年總得添上一兩件吧,攤到每天,是多錢每年府的稅銀,又該是多錢更別提,咱們這棟房子是賃的,每個月每個月”

還真不知道這棟二層小樓的房租是多。好在武大及時接口,垂頭喪氣地說:“每個月兩貫足錢。”

潘小園飛快地換算了一下。北宋中期,一貫錢約合八百文。兩貫就是一千六。攤到每天,就是五十大幾文。

算著算著就慌了。這日子,完全是不敷出啊

武大再愚鈍,見了的神,也知道心里的意思了,忙道:“娘子莫慌,莫慌,等以后生意好起來,這個那個肯定不會挨,你放心,你相信我”

生意做得一塌糊涂,潘小園哪敢相信他。這樣的日子過上三五個月,武大非得把自己賣進麗春院不可。

武大愁眉苦臉:“本來咱們還有本錢,從清河縣搬過來,老房子賣出八十貫呢,可是可是”

可是搬家置地都要花錢。自從武大搬來谷縣,賃房造家,辦喬遷酒,打造炊餅作坊,再加上這幾個月的坐吃山空,賣老房子的老本,已經花了七七八八。古代老百姓安土重遷,很賣房賣地,因此也很能親手捧著這麼一筆巨款。左看右看,自然會心安理得地寅吃卯糧,覺得這筆錢永遠用不完。

在發生“潘金蓮”摔傷事件之時,家里其實已經捉襟見肘,武大不得不四借債,有用的沒用的法子試了十七八種,不知道花了多冤枉錢,才把治醒過來。

而武大,以前被老婆罵慣了沒用窩囊廢,從來不敢向哭窮,只知道自己默默做炊餅,一天比一天做得多,一天比一天起得早。家里存錢的那個小匣子,卻是一天比一天輕。再追問幾句,武大已經瞞著,賣過一套冬、一雙舊鞋了。

不過,再怎麼窘迫,潘金蓮的那兩個嫁妝箱子還是好好的放在樓上,他連開都沒敢開過。

武大忐忑不安地瞧,做好了再次挨罵的準備。抬頭一看,半盆菜羹和剩炊餅還在桌子上擺著,可沒心思再吃了。他立刻知趣地站起來,開始勤快收拾碗碟。

潘小園哪有心思罵他,只是簡略地說:“不能再這樣下去,咱們得想個辦法,開源節流”

每個月的房租是造赤字的罪魁禍首。為什麼會這麼貴難道武大會不清楚,憑著他賣炊餅的那點收,如何消費得起谷縣中心地帶的二層小別墅

如果是當年在清河縣,沒有房租的開銷,那麼武大這般賤賣炊餅,還不至于到虧本的地步。而眼下加上每個月兩貫的房租,這個家便是天天赤字警報。

可見武大只會固守以前的習慣,一點也沒考慮過變化帶來的挑戰。

眼下這棟房子上下兩層,一共四間房屋。一層是作坊,二層是樓,兩個小小院落,十分寬敞整潔,住五六個人都夠了。

現在明白了,武大之所以有底氣租房,完全是靠了賣清河縣老房子的那八十貫。說不定這錢還曾用作保證金,東家才肯把房子租給他。

武大有祖傳的老屋,好好的在家鄉清河縣住著,為什麼非要搬到谷縣來租房回憶原著,似乎是因為,自從潘金蓮嫁了他,縣里有幾個詐的浮浪子弟,天天在門口擾聒噪,著羊落狗口。因此,武大在清河縣住不牢,才賣了房子,搬來這谷縣,在紫石街賃房居住。

總覺得哪里不對。

潘小園一拍大,忍不住一聲“臥槽”。清河縣有小流氓,難道谷縣就沒有嗎今天上午,王婆剛剛幫自己罵走的那些人,難道是專程從清河縣趕過來的

小流氓到都有啊。只要潘金蓮和武大郎這對奇葩夫妻存在一天,就會有人來擾一天。就算谷縣人不知道潘金蓮的過去,就憑王婆這種報大王,姑娘媳婦家長里短的說上一陣子,也遲早能八卦出來了。武大的外號“三寸丁谷樹皮”,不就已經從清河縣飛速傳播到谷縣來了嗎

也就是說,因為要擺小流氓才搬家,這個理由本說不通

武大也許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也許他以為,搬了家,就會徹底掀開一頁嶄新的生活;可他邊的人,潘金蓮,還有過去的鄰居街坊,難道不會提醒他

“大郎,你真的要搬去谷縣你可要三思啊萬一谷縣也有浮浪子弟薅惱,你怎麼辦難不再賣一次房子,再搬一次家”

可是沒人提醒他。

甚至,周圍的人應該是鼓勵他搬家的。在古代老百姓的心目中,離開祖輩居住的環境,放棄祖傳的房屋產業,是需要多麼大的決心和勇氣啊。愚公寧可移山也不愿搬遷。沒有街坊鄰里的攛掇,武大一個人,定然不敢做出這麼大膽的決定。

潘小園覺得自己心跳加速。這一連串電火石的分析,嗅到了謀的味道。

武大郎之所以搬家,是被他周圍的人集忽悠的。

原因不明。

這個充斥著柴米油鹽家長里短的世界,也許遠不像它看起來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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