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卻笑了，笑得溫厚和煦，“谷縣里，其他的都頭巡捕，也都和你們有這樣的”

這是要松口的節奏“鐵臂猿猴”尚未開口，邊一個小弟搶先答道：“那當然不信都頭去問”

“這是谷縣的規矩”

幾個小弟有了底氣，不約而同地笑道：“不錯”

“谷縣的規矩，是誰定的”

“鐵臂猿猴”答得不卑不：“規矩是自古以來就有的，不是誰定的。守規矩的，便過得好；不守規矩的，就會吃虧。”

“那麼，武二這里也有一條自古以來的規矩，比你們的谷縣規矩還要古老些。不知道這兩條規矩放在一起，該聽誰的”

“鐵臂猿猴”松了口氣，原來對方是要討價還價，并非油鹽不進。

趕問：“不知武都頭的規矩”

武松微微一笑，眼神指著小巷子盡頭分岔的一條死路，示意去那里單獨談。

“鐵臂猿猴”便也朝小弟們使個眼，命人原地等候，自己拍拍袖子，和武松哥倆好一般并肩走過去，心中盤算著，要怎樣才能喂飽這個新都頭，財、、還是

剛過轉角，出了其他人視線，武松猛地停步，一轉，面如霜。“鐵臂猿猴”只覺得全一，口被武松一把揪住，雙腳一，竟是毫無還手之力。他難以置信地睜大眼，不由自主地張口便：“來人”。

武松的目在四面慢慢一掃，手上一，“鐵臂猿猴”空有一功夫，此時竟是彈不得，臉泛白，再也發不出聲了。

武松面不紅，氣不，不不慢地道：“你方才問我規矩，武二的規矩，便是大丈夫一言九鼎，說出的話，就絕不能反悔。不知足下同意不同意”

“鐵臂猿猴”要被制，萬般痛苦，偏偏武松說話慢條斯理，等他話音剛落，連忙困難著點頭，嚨里出話來：“這這是自然”

武松依舊不慌不忙，道：“武松曾在知縣面前，承諾保護一方鄉親平安。為了踐行這句話，也只好讓你們多些委屈。今晚三更之前，給我滾出谷縣，從此不許再踏進縣治一步。不知足下答應不答應”

“鐵臂猿猴”臉脹得通紅，手徒勞地抓著口，眉頭蹇，小聲道：“這個都頭，你是縣里公人，可不能隨意欺負平民啊”

“我下卯了，眼下就算殺了你，也只算是平民斗毆，衙門里有的是人給我說，頂多是個刺配三千里，換一條江湖好漢的人命，值。”

說畢，手上略微一，“鐵臂猿猴”兩眼一翻，幾乎死過去，等順過氣來，才帶著哀求的語氣道：“都頭明鑒，小人們祖輩都在這里我們以后再也不再也不”

武松不耐煩地瞇眼，“我再問最后一遍。滾不滾”

“鐵臂猿猴”只覺得全變一條煎蛋，在油鍋里劃來滾去，胳膊上的青龍白虎遮莫是活了，大口大口啃他的骨頭。只堅持了片刻，終于不不愿地點頭。

武松冷眼看著他苦，提醒道：“那麼，大丈夫一言九鼎。”

“鐵臂猿猴”連忙道：“是，是”

武松這才將他輕輕放下來。“鐵臂猿猴”一下子癱在地，息了好久，才慢慢爬起來，看著武松，又敬又怕，還是不忘了黑幫老大的派頭，朝武松一揖到地，道：“多謝都頭手下留，顧全小的賤面。”

武松把他帶到無人單獨手，自然是為了避免讓小弟們看到大哥的狼狽樣子，“鐵臂猿猴”的威不至于一落千丈。單憑這一點人，他就再沒有資格和武松板。

見武松還是一張冷面，沒一點表示的意思，又大著膽子問：“都頭以前，也是混江湖的”方才這一下子，分明是江湖上的規矩手段，“同是江湖客，不識也相親但不知都頭以前那個，山頭何，尊號”

武松沉下臉，微微斜睨他一眼。鐵臂猿猴立刻知趣地住了口。

回到巷子口，十幾個小弟還在眼地看。見武松大步出來，自家大哥慢吞吞跟在他后面，都面面相覷，心里頭嘰里咕嚕開始嘀咕。

“鐵臂猿猴”揮揮手，有氣無力地道：“兄弟們，收拾收拾，咱們今晚搬家。”

這話一出，眾人無不大驚：“大哥”

“鐵臂猿猴”咬牙道：“問什麼問跟我走”

眾盜不敢違拗，朝武松看看，又朝自家老大看看，魚貫退出小巷，片刻間走得干干凈凈。

武松倚在巷子口，目送一群黑幫遠去，若無其事地走回縣前廣場。武大已經重新擺開炊餅攤子，正笑瞇瞇地收錢。餛飩鋪一如既往的熱鬧。幾個被掉的炊餅四仰八叉地分布在地上，角落里的乞丐不失時機地撿了一個，捧著，臟手把白炊餅都黑了，還舍不得下。

一切都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隊土兵不知從哪里跑步趕來，七八舌地放馬后炮：“都頭，小的們來晚了，方才那伙子人呢要不要兄弟們去教訓一番”

而縣衙廣場這邊很快恢復了平靜。眼看日頭已經過午，潘小園站了一上午，收錢、找錢，累出一汗。

偶爾抬頭一看，忽然發現街對面幾個眼的面孔，赫然便是那天在門口嚷嚷的小流氓，正朝自己指指點點呢。

不用想也知道他們議論的什麼。武大郎的生意居然糟糕到如此程度，得讓老婆出來拋頭面幫助養家，大伙快來看笑話啊

潘小園心里一沉，趕把手上的錢丟進錢袋，系。要是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再鬧上一出，自己孤一人，武大等同于擺設，又沒王婆來支援罵戰，這人可丟到家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趕朝武大囑咐了一通，說自己回去做晚飯，先走一步。武大對于擔子里的新產品已經賣得習慣了，現金兩文，賒賬三文，也已經說得利索了。潘小園見鄆哥還在街上踅來踅去，有他在，武大應該不會吃太大虧。

離開縣衙廣場，快步過了獅子橋，卻約覺得周圍不對勁。嗒嗒的腳步聲跟在后，鼓起勇氣回頭一看，那幾個小流氓居然跟了過來

見被發現，一群浮浪子弟反倒笑得更歡。一個年紀小的混混歪著腦袋，角掛著歪歪斜斜的笑，邁著八字步朝走過去，一面向同伴們使眼，意思是看我的。

黃歷上肯定說今天不宜用腳走路。潘小園腦子里飛快地思索策略。天化日之下，這些流氓應該不會手腳的傷人，但一番指指點點是躲不過的。要是萬不得已，當街和小流氓撕起來，自己會是什麼下場可如果忍氣吞聲，被他們的哄笑趕回家，以后更是別出門了

正左右為難，忽然看到不遠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影，正湊在首飾攤前面買東西。闊肩膀、藍綢衫、皮靴子，廓好悉。

心中歡呼一聲，這麼快就把小理掉了手段不錯嘛

不知怎的，不像初來時那麼怕武松了。推及原因，大約是自從推掉了王婆的裁請求，得知“自己”還沒來得及跟西門慶有什麼瓜葛。相應的，自己的命運，也就暫時不會太失控。

微微提起子，小碎步趕過去。打虎的武都頭，你們可誰都惹不起

聽到后面小流氓還在七八舌的說臟話，腳下愈發快，隔著老遠，就高聲道：“叔叔”

對方沒聽見。再近幾步，沖著那背影就：“后面有人跟著我，看起來不懷好意，請你”

藍綢衫這才嚇了一跳，詫異地轉過來，見是潘小園，出驚喜的笑容。

而潘小園全一震，一個急剎車，差點被子絆倒，張口結舌，下半句“叔叔幫忙”，生生吞回了嚨里。

面前的男人哪里是武松

只有高跟武松差不多，但他戴了個長松木束發冠兒，細看還是比武松矮那麼一點。而面相更是大相徑庭。但見紅齒白，長眉眼，眼角貯著安逸，一看便是富貴閑人的模樣。二十七八年紀，頰邊兩道笑，這時候帶了三分俏皮，正隨著那雙薄開合，一跳一跳的。

“娘子，你”

潘小園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直勾勾的看了他好一陣子，連忙低頭，萬福，磕磕絆絆地說：“實在對不住，我認錯人了”

心里面暗罵自己眼瘸。武松怎麼會穿這麼長的綢衫怎麼會顧首飾鋪子怎麼會

怎麼會邊還帶著個伶俐的小廝那小廝本來也在瞧首飾，一跑過來，見到潘小園，“咦”了一聲。

藍綢衫隨即看到了后面那群小流氓，立刻出了然的神，笑道：“這些沒出息的，干什麼不好，居然敢擾武家娘子，也真是欠敲打。”抬頭甩個眼，喚那小廝，“玳安兒，去把人給我趕走。”

玳安領命：“爹，看我的”這時候的家奴，流行稱呼主人為爹娘。

潘小園又是一連串的驚愕，左右看看，不由自主地問：“你認識我”

可我不認識你啊。

藍綢衫饒有興趣地將打量了一會兒，戴著綠松石戒指的左手著下，笑道：“想來那日叉竿打在別人上，疼的可不是娘子，自然也不消用心記著了。”

那名玳安的小廝朝著一群小混混大步沖過去，狐假虎威一，一面口里罵道：“散了散了滾開滾開沒看到誰在這兒嗎一群沒出息的，趕給我回家找娘，別再這里礙西門大人的眼”

幾個小混混一愣。這小娘子也不是大人府上家眷，怎麼大人倒管起這事了乖覺的趕往后頭，只有一個二愣子，還在作揖傻笑：“大人連日不見，改日小的去孝敬”

邊說還邊往潘小園邊湊。西門慶耐心瞬間耗盡，撥開玳安，把那二愣子一腳踹翻。他也是練過拳腳的，這一下又準又狠，那人嗷了一聲，肋骨咔嚓斷了，咕嘟出一口，捂著心窩蜷在地上，道：“大人饒命”

“你們滾蛋”

一群小混混抱頭鼠竄，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拉起那二愣子，也給拖走了，留下一地跡。

玳安在旁邊轟人：“看什麼看，看什麼看沒見過自己找死的”

西門慶理了理擺，轉頭看著潘小園，笑容可掬：“娘子怎地一個人在路上走可是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