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潘金蓮怎麼破。》23|銀千層卷

潘小園覺得一洪荒之力撲面而來,自己的五臟六腑都騰空而起,倘若這時候再來一陣微風,怕是就要晃晃悠悠的離而去了。

好在腦子還活絡,可惜也被嚇走了把門的,見武松朝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直接就是一句最沒水準的問話,標準的炮灰臺詞:“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武松沒答,目卻落在了手里的籃子上。消耗了一晚上力,那點晚飯早就作汗水出了,他又不是吸風飲的大仙,對有些味道就格外敏起來。

但這麼個丟人的理由他才不會說,于是直接反問:“天已晚,不知嫂嫂前來何事”

潘小園見他那眼神在籃子上轉了一圈,就明白了,敢是它把自己賣了,不能算自己腳。

一時間有子沖,是不是該趕討好賄賂他叔叔,奴家做了點夜宵,特意來送給你

馬上又自己否決了。什麼居心

還是乖乖說實話:“那個,你哥哥今日出去買賣,到現在還沒回家,我怕出事,因此出來尋”

忽然旁邊一聲:“都頭”

那個被喚來的小個子衙役是個乖覺的,頗有些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覺悟,見沒了自己的事,趕向武松行禮告別:“都頭你忙,小的還要回去收拾東西,這就告辭了都頭代的事小的不敢忘,一定查問第一,探親第二,不問出都頭家那老房子下落,回來任都頭罰”說完一揖到地,小跑著走了。

得,這下子把潘小園方才沒聽清的那點“謀”都抖落出來了。潘小園臉一白,覺得自己現在被滅口都不算奇怪。

武松點點頭,揮手把那人打發走了,再一低頭,英氣的眉已經微微皺起來,追問道:“你說我哥哥今日還沒回家”

這份擔憂和焦急不是裝出來的,也就顧不得跟嫂嫂避什麼嫌,“我隨你去找。嫂嫂都尋過哪里,沒尋過哪里”

潘小園趕推辭:“多謝叔叔,不必了,我自己找就行,你你回去早早休息,別耽誤明天早起。”

武松把這話當西北風,下一揚,往外一指,“煩請帶路。”

潘小園只好乖乖向后轉。谷縣雖然生活安穩,民風卻不見得多淳樸,也許是擔心大晚上一個人在外面走,不安全不過也可能只是信不過而已。

不過不管怎樣,武松似乎沒有滅口的意思。潘小園心里一松,五臟六腑歸位,趕應了,小心把那裝吃食的籃子挎在左手邊,隔在兩人中間,往縣衙廣場便走。走了兩步才發覺,似乎是穿越以來,頭一次和比自己高的人并肩走

武松不說話,除了偶爾長長的喊上一聲“大哥”,便是沉默。周圍行人稀,家家閉戶。潘小園忍不下這安靜。平日里不介意孤獨,但邊跟了這麼個太歲,總覺得靜默里藏著什麼殺機。

跟他沒話找話嘮家常:“家里最近一切都好,叔叔莫要惦記。”至于邀請他找點空閑常回家看看,這種話絕對要省略。

武松“嗯”了一聲,“多謝嫂嫂扶持。”

原來他也知道自家大哥是扶不上墻的爛泥。潘小園心底嘆了口氣,接著胡扯:“大郎每日賣兩文錢的炊餅,費力不討好,因此我今日幫他做了雪花白面炊餅,一個賣五文,想來能收翻倍,以后的生活不至于那麼張了。”

武松這才有一點驚訝,“這是嫂嫂的主意”馬上又意識到這問話簡直是多此一舉,自家大哥賣了十幾年炊餅,何曾有過半點創新的念頭于是微微一笑,不再問了。

兩人已經走過武大慣常做買賣的那棵大槐樹底下。武松并沒有在此停留,而是左右看看,手一指,徑直往旁邊一條寬巷子里走了。這也是武大慣常喜歡走的路線。

潘小園急忙跟上。心里涌起一種說不出的奇怪覺。

穿越以來,和武松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互相說過的話,更是大約還沒有鄆哥一次炮加起來的字數多。然而就這麼幾次只言片語的流,讓覺得武松對武大,似乎沒有想象得那樣深似海。

武松本就有孤僻的一面,對誰都是淡淡的,從來不在蒜皮的小事上浪費。得知武大失蹤,焦急歸焦急,卻不像市井之徒那樣大驚小怪,恨不得把整條街都翻個飛狗跳這一點上,他和谷縣所有其他人簡直都格格不

也難怪,同一個窩里孵養出來的,一個了鴻鵠,另一個了陷在泥潭里的鴨子,何嘗還能有半點共同語言,往日的恩義卻是磨不滅,變了捆綁一生的負擔。

對于武松,武大是他唯一的親人,然而他若是有什麼心事和思慮,恐怕武大是最后一個能聽懂的。

潘小園覺得,有些事,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眼看武松目掃過巷子里每一個影和角落,人已經走到了自己前面,終于鼓起勇氣,他:“叔叔。”

武松立刻回頭,“怎麼了”

潘小園深呼吸,把心跳回正常頻率,然后開口,以不經意的語氣說:“方才許是奴聽岔了,但叔叔若要詢問清河縣老宅的去向,何不直接去問你哥哥還要差個外人去打聽”

武松神一滯,過了片刻,才慢慢向走回來。潘小園直覺自己這次并沒有雷,起眼神,用目又追問了一次。

武松靜了片刻,才微微嘆口氣,低聲說:“家兄愚鈍,這些事,不一定會放在心上。況且”

潘小園頭次在他臉上看到了些許為難的神,一個忍不住,幫他補完了這句話:“你怕他愧疚那棟清河縣老宅子,是不能隨意賣的,對嗎是你祖上留下來的家訓還是”

武松雙眼一亮,目里飛快閃過一懷疑,打得潘小園一冷汗,趕住口。自己是不是話太多了

不過下面這些信息大約能換回他的信任:“也不用叔叔再花時間查。那房子讓你哥哥賣了八十貫錢,中間人是紫石街劉娘子的一個遠親,買家據說是個姓鄭的大財主,南方人,哪里不清楚。買房子的事辦得十分快捷,想來是要麼大郎急于手,要麼買主急于求購。現在看來后者的可能更大,八十貫的價格已經算很高了,何況對方是一次付清的現錢哦,對了,整個買賣奴家未曾多手,也都是后來跟別人嘮家常,你一言我一語聽出來的。”最后一刻,還是要把自己撇清。

說一句,武松的神便多一分驚訝,眼中的戒備慢慢減了,躬一揖,認認真真地說:“既是如此,多謝告知。”

潘小園趕萬福還禮,連聲道:“沒什麼,沒什麼對了,方才那個小廝,還是讓他再去清河縣打探一下的好,也許我有什麼地方記錯了呢。”萬一錯了,鍋不能我一個人背。

看到武松點點頭,似乎是把這事放過去了,潘小園依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既然這清河縣老宅子如此要,武松離家之時怎麼會一點也沒有向武大告知,讓他千萬不要賣房

原著里說,武松離家一年有余,沒有音訊,連信都沒給哥哥寄一封。一年的時間,要想囑咐什麼東西,就算是再瑣碎的事務,就算是武大再笨的腦子,也怎麼都會囑咐到了吧。

難道他有什麼事,瞞著他哥哥

潘小園決定先不刨問底。自己和武松可還沒到可以互訴心事的地步,萬萬不能不把自己當外人。

再者,周圍已經是黑燈瞎火的一片,只有幾戶人家門上掛著的燈籠發出曖昧昏黃的。月黑風高,孤男寡肩并肩的馬路,這場景最好別延續太久。

武松又是幾聲“大哥”,回音散布到八方。沒有回答。幾扇窗戶打開個兒,探出來幾張好奇的臉。潘小園總覺得這些目打到自己上準沒好事,悄悄躲到武松后。

武松突然轉,朝一個方向道:“大哥是你嗎”瞇起眼睛,直看向路邊一座小石橋。潘小園連忙提起子跟過去。那石橋底下是干涸的河床,上面貯著可憐的幾灘水,河岸上出來一塊搗的石板。石板上約一個黑影,看形狀正是武大,那雙短寂寞地一顛一顛,攪了水潭上反的月這才被武松發現了。

賣炊餅的擔子孤零零地撇在他邊。

潘小園嚇了一大跳,立刻把什麼老宅啊啊全都拋在了腦后。大冷天的,就這麼一坐著凍病了算誰的

也不顧矜持了,遠遠的就喊:“起來什麼事回家去說有你這麼傻坐在外面的嗎”

武松道:“大哥,起來,跟我回家。”一面說,一面大步跑下路基,又忽然想起了什麼,一個轉,定在原。潘小園還小碎步追呢,差點和他撞滿懷。“呀”了一聲,趕躲開,又急,又沒好氣地問:“怎麼了”

武松看著,神前所未有的凝重,低聲道:“嫂嫂聽稟:武二不才,只想好好的當我的步兵都頭,本本分分,為民出力,不至辱沒祖宗。還嫂嫂全。”

潘小園聽得云中霧里,武松這人不像是油腔調開玩笑的,這話是幾個意思又怎的突然把自家哥哥放到第二位,這當口跟提什麼本分做人

好在對武松防范有加如履薄冰,他說一句話,心里頭得揣個兩三回,這會子心思運轉,慢慢的明白了。武松還真瞧得起的智商。

清河縣那棟要的老宅,那些他瞞著武大的事,絕對算不上“本本分分”。

朝他堅定地微笑:“叔叔說得是。那老宅的勾當,相信叔叔自有置,我就不給你哥哥添事兒了,誰耐煩嚼舌呢。”

武松雙眼一亮,朝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友好的笑容,點點頭,轉過,朝石板上的武大跑過去。

武大聽到聲音,仰起臉,先看見武松,又見了潘小園,一張方臉垂頭喪氣,眉頭耷拉著,眼睛眨了又眨,都快哭出來了。

還沒等武松出聲詢問,武大就委委屈屈的開口了,指著邊的擔子,聲音中充滿了哀怨:“兄弟賣不出去”

武松手一掀,立刻就明白了。嫂子剛剛向他吹噓過的一擔子五文錢一個的雪花白面炊餅,全都滿滿當當的堆在擔子里,映著頭頂上的月,格外圓潤好看。

怎麼竟會賣不出去

潘小園頭一次對自己的智商和記憶產生了懷疑。五文一個,價格明明合理;賣相白好看,明明貞姐和王婆都喜歡吃的

先不多想,趕讓武松把武大提溜起來,自己去挑那擔子。挑了幾步,就有點重負不堪。最后還是武松一手挑擔,一手扶老攜一般,把凍僵了的武大弄回家。兩人手忙腳生起炭盆,讓武大了棉向火。武松第二日要早起畫卯,見哥哥無恙,說了兩句話,也就走了。

潘小園大大方方跟他告辭。方才和武松那幾句對話讓覺得,似乎和他達了一個有趣的同盟。

回頭再看看武大,又好氣又好笑。這個一筋的榆木疙瘩,炊餅沒賣出去,錢沒掙到,怕被娘子甩臉,居然就不敢回家了

從籃子里盛出炸丸子,略略在炭盆上烤熱,遞過去:“先吃飯再說。”

武大生無可地搖頭:“不吃,不吃五文錢一個的炊餅沒人買”

潘小園只好像哄小孩一樣哄:“不就是了幾百文進帳麼,咱們現在也不缺這個錢就當是嗯,就當是今天去獅子樓吃了一頓就當是去廟里上了一天香就當是讓那天那個手順走了”

上說著,心里滴。要想在三個月里攢下三十貫,平均每天至要有兩百多文純利潤才可以。這一天本無歸,可把前幾天的盈余全都折干凈了。

好說歹說,慢慢問出來當時的況。武大在街上賣五文錢一個的雪花面炊餅,開始人們好奇,都圍過來看,武大還按照的指示,免費送出去幾個品嘗的。誰知大伙嘗過之后,都點頭微笑,說好吃好吃,然后兩文錢買了原先的茶合面炊餅。

還有人笑著搖頭,說大郎你醒醒,五文錢,都能買個最便宜的帶餡兒饅頭了,誰肯來買你這個不帶餡兒的炊餅雪花面雪花面又怎樣,也不能一個頂倆啊。

于是晌午還沒過,武大的一擔茶合面炊餅,兩文錢一個,就已經賣了;唯獨那潔白細的雪花面炊餅,只賣出去不到十個。他不甘心,出了縣衙廣場,幾個小街巷又轉了一圈,只有看客,沒有買主。鄆哥尋了個空隙,討了他一個雪花面炊餅吃,幫他吆喝了兩聲,響應者寥寥,也不過多賣出去兩三個。

最后,武大幾乎是求著人買。人家開玩笑跟他說,降到三文錢,可以勉強考慮考慮。武大想起家里娘子的諄諄叮囑,還是有骨氣地搖了搖頭。

潘小園慢慢的明白了,眼睜睜看著擔子里的雪白炊餅,覺得自己傻到家了。

畢竟,宋代的炊餅,只是再基本不過的主食,尋常老百姓拿來填肚子,犯不上浪費細白面。貞姐和王婆當然會喜歡吃,但并不代表們愿意花五文錢買。

而吃得起雪花的大戶人家,又哪會天天吃炊餅這種糙主食呢,白米飯、饅頭、云英面、梅花包子、小葉餛飩,一天換一樣,才是富貴人家的生活。

用雪花做炊餅,大材小用,簡直相當于拿依云水泡方便面。

也許,當整個社會的生產力提高,白面越來越普及的時候,大家會慢慢接武大的雪花面炊餅。但是此時此刻,憑借一個人的力量,潘小園不認為自己能夠改變老百姓長久以來的消費觀。

半晌,嘆了口氣,說:“明日還做茶合面炊餅吧。雪花面的,算了。”

武大苦著臉,道:“可是可是”

一石雪花面,眼下十剩八`九,還在廚房里堆著呢。都是潘小園一時太過自信的結果。

一人做事一人當。咬咬牙,有氣無力地說:“我來想辦法。”

第二天早上,潘小園一反常態,跟武大同一時間起床。天沒亮,就泡在了廚房里。武大在灶臺做炊餅,在旁邊做實驗。等到武大做生意回來,已經弄得滿手滿都是面了白發白的白形象。

武大連忙放下擔子,踮起腳,就要去給撣。潘小園連忙說:“我自己來,自己來。”

不跟他多寒暄,開門見山:“大哥,我想到雪花面的用途了。你隨我來。”

廚房里琳瑯滿目,已經讓發好了幾大團雪花白面。市場上買來花椒,熱鍋焙干,用搟面杖碾末,摻上鹽;蔥花切了一大碗,放在灶臺上。一子混合香。

揮揮手,讓武大莫要多問,只看自己作。一抬手,十手指頭尖散發出蔥香氣。武大長脖子,使勁嗅了嗅。

發面搟大片,另取一團和豬油的發面,同樣搟些的面片。兩片面合到一起,撒蔥末、花椒鹽,再淋許芝麻油,抹勻,卷起切三寸長的段,住微擰,屜,生火,上鍋蒸。

武大只看得眼睛都直了。這像炊餅又不是炊餅,面片經過卷擰之后,倒是好看的形象。面里面居然還雜了蔥鹽之類的調味,這,這得是什麼味道

一屜蒸,取下來一看,兩面已經分了層次分明的致花紋,褶皺間約現出蔥花和花椒的。用手而不散,比炊餅額外多了些勁道的手

潘小園忍不住笑道:“嘗一個呀。”

武大將手里的一塊看了又看,竟有些舍不得下口,仰頭確認道:“這,這是要給我吃的”

“你若不嫌棄,就做今天的晚飯。鍋里還有些下飯菜,可以就著一起吃。”

武大這才喜上眉梢,一大口咬下去,頓時驚訝得“唔”了一聲。輕松適口的嚼勁,略帶著蔥油堿味和椒香氣,層層疊疊的微咸口,竟似不用配菜,也能單一頓飯一般

一邊嚼,一邊含含糊糊地問:“娘子娘子,這是個什麼點心也忒好吃了些你、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潘小園故作神地笑笑。什麼點心不過任何一個學校食堂師傅都能做的花卷而已嘛。

現在自己手,才意識到,花卷由于要搟發面為細片,非得是筋度足夠的雪花不可,若是茶合,便松散不了片。因此這樣一種現代司空見慣的主食,在北宋時期,卻是十分超前的發明。白日里,自己實驗了三五次,犧牲了兩三斤雪花,才琢磨出了最合適的配料和火候。

潘小園自己也拿了一個花卷嚼著,心想除了蔥油花卷,應該也能做豆沙、棗泥、紅糖之類的甜口。但不準宋代老百姓的口味,不妨以后再慢慢試驗。

武大還在追問這點心的名字。潘小園自然要杜撰一個高大上的名稱:“這個嘛唔,就,銀千層卷是我以前在張大戶家學過的”

言多必失,因此稍微解釋兩句,便即換了話題:“明天你做它拿去賣,肯定會有人愿意花錢。我白天已經蒸得一鍋,端給四鄰八家嘗過了,問他們愿意花多錢買。”

潘金蓮在紫石街風評不太好,本來和鄰居們有來往,但手不打笑臉人,白花花熱騰騰的點心送上來,大家還都是客客氣氣的謝了。各位婆子媳婦對這種新點心贊不絕口,平均報價是六文半錢。考慮到花卷是給們是免費吃的,因此心理上會稍微提高一下價位,以顯便宜占得大。真正賣的時候,報價五文,應該會讓人覺得實惠。

吃一塹長一智,市場調查必不可

但這就不用跟武大細細說了,只說:“按五文錢的價格賣。賒賬的話,七文。”

畢竟,不管是從外觀還是從味道,這“銀千層卷”都比炊餅要高端大氣得多。用細白的雪花作原料,也就合合理了。

武大高興得手舞足蹈,恨不得眨眼就到第二天天亮。過了好一陣,才突然想起來什麼。擔子里,百十來個沒賣出去的雪花炊餅,眼下已經小變,還靜悄悄的堆在那里,好像一袋袋孤獨的鵝卵石。

如何理這些滯銷貨扔掉

潘小園輕輕咬著牙齒,說:“明天見到鄆哥,讓他來家,我有事找他。”

武大不明覺厲,看潘小園的眼神更加仰慕了。跟磨蹭了一會兒,灰溜溜的進屋睡覺去了。

第二天上午,武大出去之后半個時辰,鄆哥果然頂著他的招牌油頭發,風風火火的來門。茶坊王婆探出頭來瞧稀奇:“這小猴子不專心做買賣,來大郎家學做炊餅了”

銀鋪姚二嫂則冷眼看著,一面掃門前的地,一面自言自語道:“鄆哥兒,稀奇好久不見,小伙子已經長這麼高了,大人啦。嘖嘖,嘖嘖嘖。”話里有話。

鄆哥顯然從來沒跟子這麼約過,臉上風輕云淡,卻出微微的紅暈,一邊大步走,一邊手把頭上束的兩個角兒抹得潔。那樣子,活像調皮的男生被年輕班主任去談話。

但見武大郎家房門大開,堂屋里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武大娘子坐在當中,面前支個火爐,爐子上一口小鍋,正用筷子撥弄著什麼。邊怯生生站著個十一二歲的干瘦孩,正眼往鍋里看呢。

鄆哥雖然在眼里還是小孩,但有姚二嫂這等人在,潘小園也不敢跟他生出什麼瓜田李下,早早就把劉公家的貞姐兒來,說要請吃東西。貞姐爹不得對這丫頭眼不見為凈,又省一頓飯,揮揮手,就讓把孩子帶走了。

貞姐見鄆哥來,那分明是小學生見到了高中生,出敬畏的神,輕輕:“六姨,大哥哥來啦。”

而鄆哥本來計劃好的、與武大娘子優雅見面的禮數,此時已經忘得一干二凈。使勁吸吸鼻子,這屋里見鬼了,什麼味道那麼香明明剛吃過的早飯,這時候竟不知跑哪里去了,肚子一,竟咕嚕了一大聲。

潘小園也不抬頭,筷子夾出一片焦黃的點心,出去,笑道:“來,嘗嘗我的手藝。”

鄆哥不由自主地放下手里籃子,住。有點燙。往里一送,松脆焦香,帶著淡淡的咸味和蔥花味道,牙齒一咬,咔嚓便碎在里,還沒嚼,便化開一口帶著豬油氣的面香。

過了好一陣,才想起來說:“謝謝嫂子見過嫂子真好吃再給我一片。”

潘小園卻不理他,筷子進油鍋,把炸好的薄炊餅片一個個夾出來,控在油紙上,夾一片給了貞姐,看著嘎吱嘎吱的吃了,才笑道:“一文錢一片,你還要”

鄆哥嚇一跳,趕雙手搖,說:“這個不算是你讓我嘗的,我可沒買”

潘小園讓貞姐從架子上提了個籃子,掀開蓋的布,里面滿滿的一籃子炸炊餅片,全都是焦黃焦黃的,還散發著熱氣。那樣子和后世的饅頭片如出一轍。貞姐簡直是見過的心最細的孩子,那一枚枚炊餅片兒排得整齊劃一,大的跟大的在一塊兒,小的跟小的在一塊兒,有如孔雀開屏,煞是好看。

“鄆哥,嫂子跟你商量個事。”這孩子比武大不知明多倍,于是也就開門見山,“這些食面片片兒,做唔,做黃金蔥香炸餅,我都白送給你”

鄆哥明顯一驚,出些不信的神,然而什麼都沒說,點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果然好做派。潘小園心里暗贊一聲,繼續道:“你自己吃也好,賣給別人也好,定多錢的價都隨你。只有一個條件,你若賣得錢時,須分一半給我。若是買了十文,便分我五文;買了一百文,分我五十文。這個買賣如何同意時,就把這幾個籃子全拿走。”

鄆哥眼睛一亮,重復道“白送給我我若賣得錢,不管多寡,只要分你一半”

無本的買賣,白占的便宜,慷慨得有點過分了吧。

潘小園點頭,不再多加解釋。

貞姐卻在旁邊忍不住了,喊道:“賣了多錢,可不許騙人。你若賣了二十文,回來跟六姨報十文的賬,可不允許”

鄆哥白了小姑娘一眼,一,“小孩子懂什麼騙人誰不會我能想不到嫂子能想不到你把我倆當傻子咱們生意人誠信為主,嫂子既然信我,我當然不會騙

潘小園忍不住撲哧一笑,連連點頭。鄆哥何等機靈,如何不明白的言外之意,一下子就搬出了職業守來說話。不過到底是孩子心,聽貞姐管自己六姨,他便加倍管自己嫂子,好像這麼著就能平白升一輩似的。

讓鄆哥把籃子挎了,送他出去,笑道:“大郎分不開,我又不好多出門,這才請你來幫忙。以后再有這種事,難免不會再麻煩你。到時候莫要推辭,有你的好。”

這是明擺著告訴他,倘若此次合作愉快,以后這種白來的好事還會再有。這樣一說,也算是最后敲打一下這小猴子,不要為了一時的蠅頭小利,斷送長遠的賺外快機會。

鄆哥哪能不明白,笑道:“多多益善晚上見”一面說,一面拾了自己的雪梨籃兒,飛快朝作個揖,一頭發,飛也似地往縣衙走了,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貞姐愣在門口,看了半晌,才氣呼呼道:“六姨你不知道,那個鄆哥比猴兒還鬼,你把吃食都給他,他一準先分一半藏家里孝敬他老爹。剩下的,他賣出多錢,肯定不會跟你說實話。我見過他撒謊,那臉都不帶紅的”

小丫頭已經讓喂了一上午的黃金蔥香炸餅,肚子飽飽,角還留著面屑,這時候自然向著,看不得吃一點虧。一面數落,一面習慣地抓起抹布,嫌棄地瞧瞧上面的污漬,折起來,練地抹掉小幾上的炊餅渣兒。

潘小園臉一紅,找了個話題:“那派你去監督他,好不好看他到底把這些東西賣了多錢。”

貞姐眼睛一亮,覺得這個差事太有趣了。可隨即苦了臉,搖搖頭:“不,我爹我娘不讓我一個人出去。”

其實監督不監督鄆哥,潘小園倒覺得無所謂。畢竟雪花面炊餅是滯銷貨,就算留著,也只能是慢慢壞掉。武大曾經提出過賤賣或者白送,讓潘小園毫不猶豫地否決了賣炊餅的武大郎了送炊餅的,愈發人傻錢多,把顧客的胃口養大了,以后他的普通茶合面炊餅,還怎麼能賣得出去況且,就算是送炊餅,也要花費時間本,占用武大做正經生意的時間。

這是最基礎的經濟學現象。譬如在現代社會經常能看到這樣的新聞:某地水果滯銷,果農寧可讓橘子爛在樹上,也不能輕易虧本白送,不然,就是斷了果農以后的生路。

北宋時期雖說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但普通老百姓還都是徹徹底底的小農思維。這種純粹的資本主義做派,潘小園也無法向武大多解釋。

這才想到制作炸饅頭片兒的法子,把它從主食變佐餐小吃,大約能稍微多些銷路。不期待變廢為寶,但求能收回一點點本即可。而鄆哥在各大茶樓酒樓里流竄飄,專門給人尋茶點下酒果子,便是最理想的代理經銷商。不管他將這些炊餅片賣出多錢,也總比放著發霉強。

另外還有一個目的。賭上這些炊餅片的價值,試探一下,這個明的小猴子到底能被信任到什麼程度。

正琢磨著,貞姐忽然啊的一聲:“六姨,我我要回去了,跟爹娘說好了,回去干活晚了,晚了”

小姑娘在家沒挨打挨罵,這會子一下子語無倫次起來,抖抖索索的穿外

潘小園見不得擔驚怕的模樣,一把拉住,從小匣子里抓出十幾文錢,塞進小手,“帶上,你爹就不會打你了。”看著驚愕的眼神,又揚起下,說出了上次沒來得及說的一句話:“就算他們以后再要打你,就逃到我這兒來我看他還能連我一起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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