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城主，葉孤城！

多麼響亮的稱號，多麼振聾發聵的名字！

江如畫的臉鐵青，僵尸都比他現在的面更好看些，在編排葉孤城殺了奪命鏢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葉孤城是這樣一個人。

言語上的不值得一提，因為他是云端上的仙人，高高在上。

葉孤城很白，并非劍刃的金屬澤，而是屬于人的，珠圓玉潤的白，很和，但他的人卻不和。

當你看見葉孤城時，會以為自己看見了一把劍。

西門吹雪！江如畫的瞳孔一陣，他想到了現如今武林上最鋒利的一把劍，幾年前的西門吹雪就能得他落荒而逃，而現在的葉孤城，則比幾年前的西門吹雪氣勢更盛。

他已達到世境界。

葉孤城道：“你就是江如畫。”

江如畫沉聲道：“不錯。”

葉孤城又道：“你不配用劍。”

白云城主，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所以，即使江如畫說他殺了奪命鏢，他也不屑于辯解，因為這一切都不值得他注意，但來自外界的污蔑，卻是他不能忍的，就好像污水沾染他潔白的角，必須要將骯臟的布料割去，才能接著穿。

謠言，對他來說就是這樣一塊骯臟的布。

江如畫睚眥裂，怒氣充斥膛，又順經絡一路向上，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他不配用劍？葉孤城怎麼敢！

卑劣的劍客也無法承這樣的侮辱，就好像在男人面前、污他的人，只要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除非他不是個男人。

江如畫再低劣，再貪生怕死，他也是個劍客，劍客可以允許自己的名聲損，卻不能忍自己的劍道損。

他冷冷道：“我怎麼不配用劍。”

葉孤城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那眼神高高在上，他所看的好像不是一個人，而是地里的一只爬蟲，在泥土里鉆研的一條蚯蚓。

江如畫邊有殺氣縈繞，他周圍的狐朋狗友都變了臉。

屋外，燦爛。

屋，卻忽然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肅殺之意。

陸小剛進德樓，就被肅殺之氣震撼了。

這是怎樣的殺氣！

他的大紅披風很溫暖，也很溫暖，可是他卻覺有百般寒意，也不知從哪里鉆出來，鉆了他的領，也鉆了他的心。

這是葉孤城的殺氣，不是江如畫的。

他聽見葉孤城道：“拔出你的劍。”

江如畫的額頭上有汗珠浮現。

葉孤城又道：“拔出你的劍！”

江如畫張了張，卻沒有出聲，像是一條水的魚。

他邊的狐朋狗友頂著力道：“且慢。”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狐朋狗友上。

那人心中忽然產生后悔之，特別是當葉孤城燦若寒星的雙眸也鎖定在他上，這一瞬間的力無與倫比，仿佛置鵝大雪紛飛的冬日。

他心道，既然都出聲了，怎麼著也不能讓初江湖的頭小子一頭，便著頭皮道：“我曾聽聞，高手對戰前虛齋戒三日，沐浴焚香，你既要與劍豪江大俠對戰，不說齋戒，起碼也要遞上拜帖，好好挑選一個日子。”

他說的是西門吹雪，殺人，對他來說，是很神圣的一件事。

葉孤城不聲道：“哦？”

江如畫如夢初醒，得像從水里撈出來，他慌忙不跌地點頭：“是極是極。”

葉孤城看他，半響不說話，氣氛又忽然凝固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道：“對我來說，殺人，并不是一件神圣的事。”

他的話讓在場人心中一咯噔，因為他們已聽出，葉孤城并不是西門吹雪。

哪怕是頂尖高手之間也有如天塹一般的區別，西門吹雪是西門吹雪，而葉孤城是葉孤城。

他道：“我殺人，不為證道，因為道自在我心中。”

江如畫咽了口唾沫，他幾乎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但葉孤城忽然話鋒一轉，又道：“但我同意。”他道，“人在死之前，總是能有機會選擇自己是怎麼死的，如果連這機會都沒有，未免可惜。”

他道可惜，卻不說是可憐，因為江如畫在他眼中，已經是個死人。

葉孤城走了，只留下一句話，他道：“帖子會在今夜遞送府上。”

江如畫長舒一口氣，有些發，他并不擔心其他人發現自己的異狀，因為在場的所有人在葉孤城走后沒有不松一口氣的。

當白云城主還在這兒時，他們甚至沒有大聲呼吸的勇氣。

頂著力出聲的狐朋狗友已經為了英雄，在場所有人中的英雄，因為他是除了江如畫之外唯一同白云城主說話的人，這起碼證明他勇氣不凡。

而劍豪，則為布景板，因為所有人都看出來，他的氣勢比白云城主矮了不止一頭，怕是連四個頭五個頭都是有的，整個人已經矮到了塵埃里。

連氣勢都矮了，劍招上怎麼勝出？見到人，便能見到劍。

他已是個必死的人。

江如畫能覺到，黏著在他上的視線都是憐憫的，其中混雜著一兩不屑，他如同被痛打的落水狗一般抬不起頭，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劍客面前。

臉，已蒼白如紙。

冷香院。

不冷，無香，人蹤杳。

院子很大，卻很冷清，名中帶香字卻見不得各式花草，只有奇山異石以及高大的松柏。

最適合劍客的是梅花，但有了萬梅山莊在前，誰都不愿意弄了“千梅山莊”“百梅山莊”，都是高手，誰都不愿意屈居人下。

陸小站在院門外，門閉，墻不高，但上朋友家怎麼著都不能爬進去。

他在門口像個沒頭蒼蠅在門口帶出轉，思忖著用兩條走進去的辦法，卻看門驀地被推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站在門口。

陸小一見那小姑娘便笑道：“你們白云城的人，都喜歡冷著一張臉？”

其實是個古靈快的小姑娘，眼睛提溜提溜地轉，別提有多靈，臉頰有一深一淺兩個梨渦，但偏偏要將自己的臉板結冰塊，就仿佛不能冷著臉說話，是天大的錯事。

小姑娘見陸小，吹胡子瞪眼道：“這世界上的高手合該都是冷著臉的。”

陸小有心逗道：“你年紀這麼小，難不也是個高手？”

小姑娘道：“不錯，雖離城主大人遠矣，但我習劍已有二十七載。”

陸小聞言大驚，習劍二十七載？那豈不是已經有三十多歲了？但看上去，也不過就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娃娃。

他道：“飯不可以吃，話不可以講，你有三十多歲了？”

小姑娘冷笑道：“你不僅腦子不太好使，眼睛也不太好使嗎？”語畢，把門一推道，“城主你。”隨后就噠噠噠跑遠了。

陸小丈二時尚不著頭腦，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吃癟了，他終于可以確定，白云城沒有一個人對自己有好臉。

除了葉孤城。

他進院子，偶爾遇見掃地的侍或者是干活兒的健仆，目及，皆是一座座冰雕，陸小只道他們之間無冤無仇，怎麼各個看自己眼神里都像帶了刀子。

連個給他指路的都沒有。

陸小只能憑著覺一路向前，恰好葉孤城正在院中，他跪坐在草墊上，前是一盤棋。

白云城主，是棋道的高手。

他回頭看陸小，將他臉上帶著眼可見的苦意思，便道：“怎麼？”

陸小坐下來一陣長吁短嘆，他道：“你這真是邪乎。”

葉孤城不語，眼中已有點點笑意。

他先說那號稱練劍二十七年的小姑娘，又說院中人看他眼神都不太對，說完后苦著臉對葉孤城道：“你說了什麼讓他們這麼不待見我。”

葉孤城道：“可是奇了，你不人待見，竟然怪我？”

陸小苦哈哈道：“你還是先說那小孩兒怎麼會練二十七年的劍吧。”陸小的求知很重，聽說奇怪的事兒總想探知真相。

葉孤城道：“你可知道的名字？”

陸小道：“自然不知。”

葉孤城道：“三秋。”

陸小恍然：“可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三秋？”

葉孤城眼中笑意愈盛，道：“正是。”

陸小笑道：“那可不是才練了9天的劍。”

葉孤城道：“本來學的就不是劍，是跟我出來后，才隨嵐風們鬧著要練劍的。”

陸小道：“好，我已知道練劍的緣由，但你可以說說，為何白云城的人都不待見我。”

葉孤城將黑子落在棋盤上，悠然道：“沒別的原因，”他頓了一下，道，“也就是他們太喜歡我了一點。”

陸小：？？？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