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線科，胡主任盯著CT屏幕，檢查倉里躺著的是婦產科劉主任。劉主任的丈夫帶著一兒一等在外面。

CT普及到省一級醫院也就是這兩年的事。胡主任在派人出去學習的時候，自己也努力想跟上。他在廠家派來的代表給科里的大夫們培訓的時候，不惜與院長拍桌子，總算如意地爭取到將培訓全程錄像。

然後他自己掏了3000多塊錢，買了一臺VCD，反覆看帶著翻譯的培訓講座。

連著兩年的時間，他都把下班后的每一分鐘用來看錄像了。氣得他老伴兒為電視被他霸佔的事，和他吵了無數回。直到他覺得自己掌握了CT診斷，才不捨地把錄像帶借給了陳文強。

如今他就坐在作CT的大夫後，仔細地看著屏幕上掃描出來的影像。

「做個加強。這裡應該不是偽影。」胡主任指著前通脈周圍。

「是。」

胡主任在放科有著一言堂的地位，即便CT室的幾個大夫都不那麼認同他的診斷，還是按著主任的吩咐去做。

知道胡主任和劉主任好，但是這樣的被打了耳就來做急診CT，就是有傷后嘔吐、眩暈癥狀，也是顯得有些過了。

「對，就是這裡。打電話讓創傷外科的陳主任立即過來看。」

手室里，李敏按部就班地跟隨梁主任做斜疝修補。只是這個斜疝打開，就發現局部黏連的非常嚴重，與剛才那臺二次做甲狀腺大部切除的況也沒差太遠。

李敏悄聲問梁主任：「他這是第一次手哦，怎麼會這樣？」

「他這斜疝幾十年了，既往一直用疝氣兜對付。這要不是聽說單位以後不給報銷了，他還能再二十年的。」

躺著的患者接話：「打開肚子了，會放跑了元氣的。」

李敏沒住自己的不滿，翻了一個白眼。斜疝手才多錢，他的元氣就值那幾百塊？

梁主任恰好抬眼看到，便呵呵地笑著說：「老張啊，你說說你這手，我該多收你一點呢，還是收你一點兒？」

「什麼意思啊？梁主任。」

這也是找了與梁主任關係很近的人來做手的。不然斜疝是「勞」不到梁主任這樣副主任醫師的級別。普外科低年資的住院醫生們，把這個等級的手盯的著呢。

「收了，不是顯得你的元氣不值錢啦。」

「那你給我多開點兒后滋補藥。像那個什麼神龍酒。」

械護士嘰嘰地笑起來。

李敏也忍不住噴笑了。

程麻很耐心地給他解釋：「那些滋補品都屬於自費葯。梁主任就是給你開，你也得自己掏錢。自費葯不在公費報銷範疇的。」

「我都住院開刀了，還有什麼葯不給報銷？！我可是建國前參加工作的，現在醫藥費百分百報銷。你們小年輕的不懂事，也別想糊弄我。」

梁主任笑著接話：「你兒子滿地跑了，們還不知道在哪兒轉筋呢。是不？」

「就是這話兒。」躺在手臺上的老張要揮手。

程麻立即按住他，「不許。從手臺摔下去了，就不是開肚子的這點兒元氣了。」

巡臺護士立即過來，把固定他的中單，認真地檢查一遍。

「程麻，你放心，他掉不下去的。」

「他這邊手還輸呢。」

巡臺護士立即走過去，檢查輸的手臂，把小單扎進一些。

梁主任就說：「老張啊，你消停點兒。你看看你這一彈，給護士加了多事兒。我和你說，你這手局麻都可以做得的。你要信我的用局麻，就不用這麼輸了。」

「局麻疼啊。再說我都開刀了，憑啥麻醉要選省錢的啊。」

這人、這思路，簡直也無敵了。

「你就是想使勁霍霍你單位的公費醫療？不給你單位省錢？」

「都要改公費醫療了，我給他們省什麼錢啊。就我這建國前的，明年也從百分百報銷變只報80%了。我還給他們省什麼！

那些癟犢子就想從咱們老工人、老百姓上省。這是一年不如一年，不想讓老百姓好好過日子了。」

「你別不滿意。你做工那時候，想吃飽都難。現在你一個月一百多塊退休金，想吃就吃，可以啦。」

「梁主任，你該和再前比的。我五六年做八級工那時候，92塊錢能養活一家八口人。三個大人五個孩子，還比周圍人活得好。

現在那點兒錢，想吃是差不多天天能吃到，不用票了。但我和老伴兒得省著花啊。那年響應簡回家的，現在也沒地兒給報銷醫藥費。

唉！這往後可怎麼辦啊。信了一輩子的、病了不用自己出藥費，到老了卻改了。我得給老伴兒多攢點兒。不然要死我後頭了，就更難了。」

手室里靜默下來。隔了好一會，梁主任才說話。

「小李知道什麼是簡不？」

「聽說過，但是不太了解。」梁主任問話，李敏還是要回答的。

「三年自/然/災/害前後，城裡削減城市戶口的居民、削減工人。」

「那時候誰是農村上來的，技稍微差點兒的，都整返鄉的，給攆回去了。前陣子，那些老哥們們還進城到市府那裡請願呢。」

「有用啦？」

「沒有。屁用都沒有。不然我哪裡還用為老伴兒擔心啊。去年那些大學生，不也沒到市府那裡鬧騰麼，結果貪也沒見。唉！早就不是殺劉青山的那時候啦。」

……

「咱們在這裡加強前壁。」遊離花費的時間比較多。等把疝囊理好了以後，環等修補相比之下就快了很多。

「這個地方的要點，是進針的時候不能在同一條直線上，不然一會拉鋒線就撕裂了。再也要防止損傷靜脈。」

「試試這裡。」

李敏手指。

「這個孔位置要留夠了，索不能。但留大了，又會複發。這裡下針就必須帶上腱，是，起不到加強的作用。」

「是。我記住了。」

「這下面是什麼？」

「膀胱。」

「所以這地方進針要淺。咱們做手，一定要避免所有的副損傷，才是做好了基本部分。剩下的就看后是否有複發了。」

「嗯。」

「梁主任，你這裡做怎麼樣了？」護士長推門進來。

「差不多了。馬上就皮了。李親親找我有事兒？請我吃中午飯？」

「行啊。讓劉姐對象請你喝酒。」

「那還是算了。他們家現在哪裡有心。」

「是劉姐他對象要謝你的。你不是給劉姐開了腦CT嗎？胡主任把你們科老陳喊去了，最後確認劉姐腦袋裡有一個小脈瘤。」

李敏上一臺才被陳主任敲了手背，這時候再不敢走神。剪斷了最後一個線結，摘下手套對巡臺護士說：「把膠布給我。可以推平車來了。」

護士長上前接過膠布、幫李敏撕出來需要的長短。李敏卸下巾鉗子給械護士。梁主任看切口包紮好了，掀了手單子，把患者的那四角大給他拉上來穿好。

「過床了。」

「梁主任你扶著輸瓶就好。咱們幾個人夠用，你可別閃了腰。」

梁主任笑瞇瞇地把輸瓶摘下來，看著程麻為主力、左三右二地喊號子：「一、二、三，過。」

「老陳他怎麼說？」梁主任翻看病歷，在臨時醫囑上填寫。

「你怎麼一點兒都不著急呢？」護士長不滿意梁主任的反應，卻轉到他後，手解開手袍的系帶。

「有老陳和老胡他們倆，還有什麼弄不明白的。我聽著就是了。」

「陳主任在給劉姐做前準備，要接這個臺開顱。」

李敏愣了一下，停住跟隨平車的腳步，回頭看梁主任和護士長。

「開顱這事兒啊，」梁主任搖頭，「那就是有一就有二。你們手室這陣子就做好準備吧。」

「烏。」護士長斥責梁主任，「別說這樣方我們的話。夠忙的了。」

梁主任不在意地笑笑，把病歷夾子到患者的腦袋下面，把手袍下來。「事兒就是這樣的。你看婦產科這個不順當，絕對會連著好些天。但願我們科只被們拖累這一次。我回科里了，小李你在手室等陳主任。」

「你不上臺啊？」護士長有些憾地問，的意思很明顯。

「老領導的手都是老陳帶小李做的，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他們那邊的前列腺做的怎樣了？」

「剛才不是很順利。」

「唉。那我更得回科里坐鎮的。李主任昨晚看著車禍後來開顱的那個，一晚上基本就沒睡，下夜班就回去了。張正傑那人是死鴨子。他個子矮，挨的那幾下子，也都是在腦袋上。科里沒人不的。」

程麻就說：「那梁主任麻煩你把患者推回去吧，我換主任過來準備接這面劉主任的臺。」

「行啊。你等我把服換了。」

李敏神悵然地下手袍，丟去一邊污單子上。

對於劉主任要開顱一事，有些接不能。

見過劉主任幾次，對這個白胖的、總是笑瞇瞇的主任很有好。也聽說過是手室護士出，然後改了助產士、婦產科醫生。進修後晉升了主治醫師，循資排輩為婦產科的副主任。

嚴虹曾說過：論起手能力，無論是門診計生、還是病房接生，婦產科就沒人能比得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