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18.歡呼

殷胥面無表的抱著膝蓋坐在帷幕後,目視著天空,腦子已經要炸了。

他是不是到了年紀開始要留絡腮鬍子,拿生髮水塗在口長,再出去行軍歷練幾年弄的一黑皮兒就可以避開崔季明的魔爪了。

不,也不算魔爪。至天底下那麼多男子,崔季明絕對是斷袖中最賞心悅目的那個。

殷胥腦子裡的想法已經飛了,他真想拿頭狠狠撞幾下地,讓自己清醒清醒。

之所以反應這麼激烈,也是因為上輩子,他跟崔季明相的細節太多了,如今回想起來,他心裡頭如同強扯的線頭,皺一片平和的心境。

十四五歲時,殷胥與修、柘城三人卷進事件中,連帶著他們三人的伴讀被留在空無一人的紫宸側殿過夜,崔季明風寒初愈子不好,披著他的風枕在他上艱難的睡了一夜。

十八|九歲時他已經登基,俱泰仍握權,崔季明行軍三年初歸,他殫竭慮熬得頭髮都要白了的時候,帶軍從城南經朱雀大道凱旋而歸。

到了城門他才得到消息,跑的鞋子都掉了,卻見著崔家頹敗的境時,含元殿層層疊疊白玉臺階下,騎在馬上,皮黝黑,後是長安湛藍道刺眼的天空,的笑容金閃閃。

那時候殷胥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同樣艱難的境地,崔季明遠在天邊,卻也與他一樣在努力著。

二十歲初,他初握大權,紛至沓來的難題中他也能漸漸掌握話語權,頭風病也開始發作,唯一能讓他放下心的朔方,送來了一封有一封戰報,還有的信件。摺疊后的信紙與略的軍報被他小心平,放在枕下反覆看來,他幾乎能背過每一個字。

寥寥幾語,簡述的生活,來自於唯一摯友。

在半邊舊臣離開快要垮了的朝堂上,那幾句話,那些邊關生活的片段,幾乎燃了他的心火,他的脊樑。

他必須要讓的士兵有飯吃,有穿。

崔季明在邊關那樣拚命,他必須要為崔季明的後盾才行。

於他而言,崔季明實在是個很重要的存在。

可是他這個神支柱,竟然……竟然……

若沒有上輩子的事兒,或許殷胥還會以為不過是跟孩子撒似的,如今他卻忍不住越想越遠了。

剛剛那言玉,還說什麼「碎一輩子」。

殷胥倒是想知道,前世的時候,這位如此「心」的近侍,到底在哪裡!

竹西與耐冬來找到殷胥的時候,看著他們家殿下目獃滯,連忙去推了一把。

殷胥嘆了口氣,抹了一把臉轉頭看去,崔季明早就不在了,便起往空場走去。

等崔季明到帷幕中時,卻看著賀拔慶元正在靠近皇帝的位置對招手,前頭還有不人站著,連忙小跑過去。別人都是幾年在皇帝面前不了幾次臉,這是今天第二次冒到聖上面前了啊。

前頭站了一個絡腮鬍子的年輕人,異域統卻穿寬袖漢袍,正是在長安已經呆了十幾年的波斯王子庫思老。

「這次送王子回波斯,沿途經過地域太多,本應該由鴻臚寺卿崔式同行,可他剛剛接手,如今鴻臚寺正是繁忙的時候,還請聖人另指文隨行。」禮部尚書裴敬羽也在列中,對殷邛道。

明明是出來行獵,大家都穿著玩樂的騎裝,還要談公事。

真像是各省級領導到某某度假村開會一樣。

殷邛點頭。大鄴有不周邊各國質子,有的地位低下,也有的像庫思老這樣朝為的。

波斯地域的薩珊王朝於南北朝時期就和中原來往切,國勢也強大,庫思老是當初為了躲避都戰而出行大鄴,十幾年便一直沒有再回去。

而最近東|突厥侵佔隴右道,西突厥不斷侵犯波斯邊境,殷邛想要和同樣歷史悠久的波斯聯手,兩國又接壤,共同對付東西突厥也是正常。只是這次帶庫思老回去,扶持庫思老上位,怕是兩國之間更要有深度的軍事方面合作,這一趟使臣出行意義重大。

按舊制,需委派一位行軍老將與皇帝親近的文隨行。

老將除了賀拔慶元,也沒有多人能帶兵過如今混的隴右道。

再加上賀拔慶元年輕時候的髮妻便是波斯而來的一位公主,按理說和庫思老還有些親戚關係,他前去波斯也顯得更親合適。

的話,崔式剛剛上任鴻臚寺不能,選別人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臣認為中書舍人崔南邦可勝任此職。」裴敬羽躬道。

殷邛皺眉,又一個姓崔的,找不出別人了麼?

再加上南邦在舍人中又是頗他重用的那一位,庫思老地位雖也不低,需要個重要角陪同。但南邦這位趁手的抄寫、評論員一去小半年,殷邛有些不願意了。

「王晉輔可在?」殷邛道。

王晉輔是他另一位舍人,這會兒端著酒杯從帷幔中走出來,是個圓潤的鬍鬚胖子,走兩步腮幫子上也在哆嗦,腳步有些歪斜,到聖前行了個禮:「臣在。」

「朕聽說你也去過一兩次碎葉,通曉突厥話,這次隨行應該無妨吧。」殷邛道。

王晉輔嚇了一跳:「可這一路經過的地方太多,臣只會突厥語啊,過了西洲,突厥話就不好使了,不但需要會大食語、吐火羅語的人,最好還對各地風土人都十分了解才行。」

這是當眾駁皇帝的面子,可王晉輔必須這樣說啊。

皇帝這會兒典型的抓人,先不說這一去路途艱險、大食與波斯形勢複雜,他沒那個本事,攬了這活,做不好就是個死啊!

「朕再給你找個嚮導就是,在場可還有人能言西域多地語言?」殷邛確定要派他去,本不給他辯駁的餘地。

場上沒人回應,這些年突厥打下了隴右道的地方,去西域已經不如前朝方便了,很有人還知曉這些複雜冷門的語言,卻聽著篝火噼啪的場上,有個人抬起手來,高聲道:「奴可以!」

大家找了半天,也沒看著誰起立。

那發聲者氣吁吁的跑來,跪倒在眾臣面前,子還在發抖:「奴可以。奴知曉大食語、吐火羅語,也知道拜火教的忌習俗,曾在火尋縛喝一帶為奴,到波斯的行路也頗為悉,請陛下允奴為導向指引王舍人!」

地上趴著的正是俱泰。

殷邛沉默了一下,場面上誰也沒想到會是他蹦出來,不人臉微變。

他沉沉看了俱泰一眼,道:「那你便與王舍人同行,在途中做個嚮導。」

俱泰如蒙大赦,汗如雨下連連磕頭,王晉輔面卻不大好,這個侏儒蹦出來,他倒是沒有理由再反駁了。

「賀拔公!」

「臣在。」

「此去一行艱險,你何必非要帶上外孫。剛剛修還與朕說崔三郎十分有趣,二人年紀相仿,一同讀書也沒什麼不好的,省的又跟你出去盡風吹日曬。」殷邛笑起來。

他面頰瘦削,五與殷胥十分相似,眼睛卻更狹長一些,更顯的多疑與鬱些。

「若只是普通的西行,老臣也沒必要帶他去。可這次去波斯,需要有幾名有經驗的隨行,季明打小跟著我,從涼州到碎葉的道路,軍中都找不到幾個人比他還悉。」賀拔慶元拱手道。

「是麼?我看他年紀還小,不過十三四歲,在軍中就是個小不點啊,可別是勛國公拖著自家外孫出去歷練。」殷邛垂眼勾道。

「臣十三四歲的時候,已經隨著家父南下剿匪,在刀槍中爬滾打了。」賀拔慶元笑道。

殷邛不止幾次的暗示崔式與賀拔慶元,要崔季明來做中宮伴讀,這二人遲遲不選擇,到了關頭竟然乾脆棄權,想把崔季明帶出去了。

不過棄權,也比站了不該站的位好……

崔季明道:「臣也是早就聽說阿公要往波斯去,心中嚮往不已,求了幾個月才得以讓阿公點頭允著隨行。不過想來也是半年左右便能夠回來了,還請聖人不會覺得臣年紀小會拖了後。」

是啊,半年就回來了。

這事也不過瑣碎,若是他在此事上的妥協,能使得高傲的賀拔慶元承了恩,肯在西行路上多做些事也是值得。

崔式和賀拔家還有兩個閨呢,二兒聽說已經十一歲了,事態再穩穩也來得及。

庫思老一事暫且定下來,他倒是笑了,對崔季明笑道:「今日行宴,年郎眾多,我們這些老人不如來看年們挽弓騎,崔家三郎可願打個頭陣!」

崔季明笑著點頭應下,眾皇子與各家年興起來,拎著弓場,黃門魚貫而在空場一側設下一排木靶,言玉替牽來了金龍魚,右手帶上四五枚黃銅扳指,手中強弓是年男子所用的大小,手指因為常年練弓而有著子絕不該有的厚繭。

騎在金馬上,崔季明幾乎片刻便吸引了場上大半人的目

的耳環來回搖擺,天生捲髮只是在腦後編辮盤繞,騎馬繞場半周面帶笑容,手中的強弓是突厥人常用的樣式,大鄴一般的年男子都未必拉得開,手指拿來箭矢輕鬆拉開強弓,金龍魚朝前賓士,手指微松,箭若離弦便朝靶面而去!

在距離靶面八十步遠之地,又是馬背顛簸,箭頭卻正中靶心,整個立靶都被這一擊的力道擊的晃不已。

崔季明連著從箭囊中拿出兩箭矢,伏在馬背上,作輕盈敏捷,箭轉眼離弦,穩穩紮在另兩面靶上。

這等馬背上騎快準穩的好本事,怪不得明明姓崔卻一直肯放在賀拔慶元手下養大!

場上忽地發起了歡呼聲掌聲。

「仰手接飛猱,俯散馬蹄」說的也不過是這樣的兒郎!

只是打個頭陣,三箭便夠,朝眾年的方向停馬下來,剛一下馬便被團團圍住,崔季明簡直覺眾年的熱的臉都快頂到胳肢窩了。

連站得遠遠的太子澤,目都有敬佩歡欣,修更是撥開眾人撲過來,他雖然與崔季明同歲,但孩兒發育早一些,修還是比矮,此刻往前一撲便撲在了崔季明口上。

……靠!崔季明看著修在口扶了一把才起來,簡直想

剛剛前頭跟言玉發了誓,說誰要敢,就擰了誰胳膊,這會兒就真有個人上來擼著老虎鬚子。

修渾然不覺,轉過頭去一副好兄弟的樣子,拍了拍崔季明的脯:「這也是小王的患難兄弟了,剛剛季明兄就是接了本王的橫刀,殺退殺手,就這等手,等季明兄弱冠,估計也能是中原排得上名的劍客了。」

崔季明看著遠遠殷邛與眾家大臣看來的目,強忍著沒有手去擰修的胳膊,修卻一掌一掌往上拍來。

崔季明實在忍不住了,一下子拽住修的手腕,當作是一副好友模樣,將他不安分的胳膊夾在自個兒胳肢窩底下。

修也沒想到崔季明這麼應景的來攬著他胳膊,高興的也合不上:「剛剛說什麼來著,對對,季明兄肯定日後會是劍客!大劍客!」

不過在這個所謂的輕功頂多是跑酷、連功心法吐息周天乾坤大挪移都沒有的時代,那個劍客排名估計也就是一群莽夫拿劍劈了吧。

言玉本來是要上來接馬的,看見崔季明已經一臉生無可,連忙過去道:「要不殿下用一下三郎的弓試試?聽說修殿下也即為擅長騎。」

這會兒修倒是知道謙虛了,他一看崔季明那個弓就知道自己玩肯定要鬧笑話,連忙擺手道:「不必不必,本王有自己的弓,用著習慣了。」

言玉笑得和藹,心已經咬牙切齒,趕把修送上馬,一手牽著金龍魚,一手牽著崔季明,把一人一馬拖出重圍。

後頭還有不年要騎,崔季明躲進帷幕後頭,給自己找兩分清凈,獨自一人踢著地上小石子。

今日太招搖了些,其實以賀拔慶元如今遭各方虎視眈眈的樣子,崔季明應該更藏拙一些。將這個想法跟賀拔慶元說過,他卻嗤笑。

賀拔慶元道:「你這個年紀,藏拙?藏不好,學壞了不知道哪一點,你就是個廢了。」

他又說:「更何況,天下朝堂都是一團爛泥,腥臭黏濃,你若不化作一柄利刃,靠劈開的那點隙抬頭兩□□氣,就遲早漚在泥里爛了。」

崔季明道:「我這個年紀已經分得清是非,只是阿公鋒芒畢了這麼多年,我怕——」

怕的是什麼,賀拔慶元也懂。

怕的東西,在賀拔慶元頭上橫了一輩子,他長吁一口氣,後腦勺。

賀拔慶元道:「再大一點吧。等讓我看到你心穩定了,已經一把刀的模樣了,藏拙這個法子,或許會用。」

崔季明心裡頭卻不明白。好歹是個活了兩輩子的人,到底在哪些方面會不符合賀拔慶元想要的?

心裡頭不爽起來,覺得自己前世幾十年跟這幫老人比起來,如同白活了一樣。

「崔家三郎。」

崔季明忽的回過頭來,帷幕邊黑霧般的影里站著一個人。

殷胥脊背筆直,目沉靜,上披著深藍的披站在影里。

他不知為何在這兒撞見了就想開口

當然,就後悔了。

崔季明鼻子,心裡頭不爽的時候,來了個撞槍口上的,病又犯了:「這不是九妹妹麼,怎麼夜裡頭線不好,面上也不敷塗脂了?早知道上次就不給你送什麼匕首了,我妹妹用的好的胭脂給您捎帶上一盒。」

殷胥面一沉。

他臉本來就差,如今簡直差的都快跟黑影融為一了。

殷胥也不爽:薛妃突然發作要給他抹點玩意兒,全讓崔季明看見了。

不過更不爽的是因為撞見了崔季明跟言玉掛在一起的那一幕。

殷胥:「比不得三郎天生麗質,宛若誰家沒出閣的小娘子。」

他擺明了要跟

崔季明愣了愣,沒想到這個皇子裡頭最早攀而來的失寵殿下,這會兒到沒有「季明」,而是改稱「三郎」。

敢打包票自個兒就是一裝,周圍也都是一陣「見了鬼」的表,絕不會去懷疑別。這殷胥擺明就是氣,只是這挑事兒的後半句,讓崔季明心裡樂開了花。

「哎呀,真的麼?」崔季明連忙掐了個蘭花指,腳下輕盈的跳過來:「我真有這麼可?」

殷胥活像是憋了一口想吐的隔夜飯,閉。

崔季明靠過去:「哎呀你怎麼不多誇誇我了,我可是在外可一點不敢讓人家知道其實我喜歡小兔子、小貓咪的,每日幻想自己能穿上漂亮的新裝,難得殿下看了我的心,怎麼不再多理我幾句。」

崔季明著他右胳膊,有意湊得近。上是他很悉的氣息,殷胥不知道怎麼的,右邊子彷彿孔都炸開了,有一種力量著他脊梁骨都往崔季明這邊彎。

而左半邊子卻浸在秋風裡,半邊腦子塞滿的全是「離遠一點」「死斷袖」「不是十來歲就有個心的近侍麼!」

當然哪邊都跟殷胥慣常的理智沒有半分關係。

邪勁,幾乎要將他一分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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