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圓時》6.賣筍
?石桂提了回去,這會兒天是晚了,要買的菜早就買下了,鄭婆子也不怪,葡萄幫手,一面燒,一面拿筷子挑了嘗味兒。
石桂滿腦子是竹筍換錢的事,知道葡萄一面嘗味兒一面睨,也不去計較這些,等竹筍燒上了桌,分著一塊,拿湯拌了飯,竹筍卻是管夠的,只了味兒不足。
能吃上米飯,石桂已經覺得香,鄭婆子卻嘆:「這樣的米,咱們在老宅里哪裏吃過,便是荒年也不吃這個,到這兒卻是日日不斷,豬油蒙了心了!」
孫婆子一筷子夾了麻牌大小的,往裏塞了直流油,一面大嚼一面道:「你哪裏知道,那個吸燈油的吝嗇鬼,在鎮子上包了一個,花娘俏,鴇兒要鈔,他這芝麻丁點兒大的管事,不摳克了咱們,拿什麼去供!」
鄭婆子唬得一跳:「當真?他家裏可有一個呢!」都是家生的,誰不認識誰,王管事外派出來,也說要帶了家眷的,還沒跟過來,這事兒就擱下來,老宅里舌舌你來我往的,哪個還顧得上下人,一拖二拖可不就耽誤了。
「里那二兩,哪個*同他兜搭,門子裏坐一坐,沾著椅子都要錢!」孫婆子裏嘖嘖出聲,葡萄轉了眼睛聽得神,石桂只管低頭飯,還是孫婆子看不挾,替挾了一塊,統共半斤,幾個人分一會兒就沒了。
葡萄吮了筷子,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碗,鄭婆子咳嗽一聲,倒不是吃不著,幾個人的月錢還是照著老宅時候的領,可誰也不知要在此地呆多久,吃住都不該自家掏錢的,湊上一兩頓便罷了,若是頓頓自個兒辦菜,王管事更不肯費錢買菜了。
一大碗竹筍燒吃得乾乾淨淨,幾個婆子看著石桂拿湯淘飯吃,自家卻做不出這窮酸樣兒,石桂不計較,總歸是新來,人又生得瘦小,面頰凹進去,看著肚裏就鬧飢荒,吃的多,也沒人笑話。
使丫頭一個月就二百錢,葡萄拿的跟石桂拿著一樣,下午閑著無事,石桂便把竹筍能換錢的事告訴了葡萄:「一斤能換上十二文呢。」
葡萄聽了心頭一,認了鄭婆子當乾娘,是個依靠不錯,可也得上半個月的月錢去,統共只有二錢銀子,再出一錢,餘下一錢夠幹什麼用,最好吃,又買花布裁裳,姑娘家有的病一樣不,可手上的零花卻只有一百文,聽見石桂這樣說,睇一眼:「怎的?你還打起這主意來了。」
石桂笑瞇瞇的:「我才來,這個月的月錢還沒領,除了這裳甚都沒有,總得攢件裏頭換洗的布衫來。」
「這倒是的,我也沒舊的給你。」葡萄眼睛一轉打好了主意,船上樣樣事買得著,甚個香盒
子珠串兒手帕巾子鞋面腰封,樣樣都要有,缺的就是錢,能有這麼個法子,怎麼不高興。
夜裏不必石桂去給鄭婆子燙腳,葡萄自家去了,磨得鄭婆子應了,原來就沒甚好不應的,竹筍又不生在家地頭裏,手上又沒多活計要做,按說跟著的人該來料理,石桂不知就裏肯自個兒去攢裳妝匣鞋子,總好過出錢來替置辦了。
腳背抬起來到巾里讓葡萄乾,手了的鼻子:「好你個小鬼,可是你的主意?」見著葡萄點頭,哼得一聲:「必是石桂的主意,你來了兩年多,哪一年想著了?」
葡萄面上泛紅,可想著那花布絨花,滿面堆起笑來:「媽媽想想,咱們在這兒半點油水都沒,再不開點財路,都吃不上了。」
在老宅里豬都算是吃,到這兒竟算是大葷了,鄭婆子應下聲來:「你們兩個,這事兒可不許聲張。」
第二日一早,天才剛亮,石桂就拎了簍兒去了舍,一簍裝了六七,了手臉回去幫著鄭婆子燒灶,心裏落定,昨兒夜裏睡得便,等天一亮就起來了,葡萄卻還睡得晚,夜裏信誓旦旦想著要賺它個一百文,天亮又起不來了。
石桂一簍裝了兩斤半,換了三十文來,這才歇夠了,午間跟著去了松竹舍,看門的就是孫婆子,知道石桂裳也沒領著,連塊皂角都無,氣得又罵兩聲細鬼,石桂便笑:「王管事不在,也不勞煩了他,我自家換了布來,還得央著媽媽替我看看樣兒。」
甜臉上笑,孫婆子便替開了門,這院裏也沒甚好看管的東西,俱是些竹桌竹床,乾脆開了由著在裏頭挖筍:「你甚時候好了,就我。」
竹子這東西落地就長,生的長了就了竹,林子裏無人打理也不是甚個疏竹了,生得又又高,這些挖了,還了卻園丁一樁心事。
石桂覺著日子有指,多則三回則一回,每日再也能攢下十文錢來,夜裏躺在床上都在發夢,一畝地一兩銀子,真攢下錢來,家裏就能置田買地,再修新房子,日子好過了,就把下等田換上等的,儘快把贖出去!
石桂有了盼頭,葡萄卻只有三日的熱兒,統共換了三十文,就不肯再干那活計,天吃了便犯春困,沒一會兒就窩在檐下打盹,哪裏肯往山下跑。
石桂攢下來的錢真箇換了布來,素無花蘭布,裁下三尺來,做了一裳,餘下的零頭就做了帕兒,石桂是會裁裳的,卻拿了布頭去叩孫婆子的門,買了些瓜子,抱著布說要跟學剪
裁。
孫婆子看了就笑:「你才多大點兒,就要學起剪裁來了,你屋裏那個,這會兒了連帕子瑣個邊兒都不。」
葡萄子懶,十文能買上四五條帕子,怎麼也不肯手,買來的時候倒是勤快了一段,跟著就似這裏的人一樣,見天的閑,倒有父親,可自打賣了就沒來過,一個,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心上沒牽掛,日子也就得過且過了。
「我想學會了裁裳,給我弟弟做一件小褂子。」石桂一直沒說起家裏如何,孫婆子聽見提了這一句,倒細問了問,這才知道是家裏遭了災才賣出來的,嘆了幾句可憐見的,石桂把蝗蟲那狀說得十之二三,說到還有啃人耳朵的,孫婆子嘖嘖兩聲:「自來苦的都是些人家。」
一面替量子,一面道:「怪道要呢,天災可不來了。」又問家在何,家裏有誰,不到過不下去,誰肯賣兒賣,可憐年紀小小就被賣出來,可聽見大災又嘆:「這會子可好了,老宅更不缺人手了。」
越不缺人,越不會想到們來,不等到宋家人來消夏,可不得一輩子呆下來,嘆了會兒,鋪開布教石桂裁裳。
原在石家,大人裳不會做,喜子的小褂子小頭都是石桂給做的,來也不是真的學著做裳,只是想著跟孫婆子套套近乎,看著園子的門,往後進出更便宜些。
孫婆子先教石桂把尺寸記下,再把布鋪到桌上,出□□條來畫樣子,手上有功夫,比劃著就畫出袖子半來,還替放了些:「我看你才來這幾天臉頰就圓起來,可得放著些,別等明歲不能穿了。」
「還是媽媽想得著,我還想剩點料子再做一件呢。」替燒了茶,出兩個甜棗子來泡在茶里,有點甜味兒當甜茶吃。
石桂央了孫婆子幫著裁裳的事兒,鄭婆子沒話說,葡萄卻不高興,石桂伶俐勤快,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得見,同一個屋裏,卻沒停的時候,先還覺得是個玩伴,再看哪裏是玩伴,滿眼的飛,賣了竹筍又曬起竹葉來,自家吃不起茶,竹葉曬乾了也能泡茶喝,摘了一篾兒,房裏都泡了起來。
這日石桂抱了裳自個兒回來串線袖口,葡萄和躺在床上,見進來「哧」了一聲:「兩條兒恨不得作八條兒邁的,怎麼今兒肯歇著了?」
石桂知道日生不滿,笑一回,抓了一把炒貨,葡萄最吃這些,可這東西價貴,石桂輕易也不買,買來的除了解饞,要麼是送給了鄭婆子孫婆子,餘下的大半進了葡萄的肚皮。
葡萄哼上一聲:「你也收斂些,這是王管事不在無人說你,他可把這園裏頭的一顆草一片葉都當作是他自家的,知道你把府里的東西去換錢,看他打不打你。」
好的沒說著,壞的卻靈驗了,王管事在鎮上住了十來日,回來就正撞上石桂拎了個空簍兒上山,王管事生得細眼凹臉,一付老鼠相,佝僂著背,再不像個管事的模樣,咳嗽一聲盤問道:「宅里這是缺了甚?要你背了簍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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