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計其庶》第20章
所謂經典,必然有許多人認可;所謂俗套,必然有許多人化用。但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因為確有效果才會或經典或俗套。像周姨娘截人的招數,乃前仆後繼源源不斷,蓋因多半能把男人拽走。可惜大老爺是殿下臣不是下臣,不關心院是不願費心,他若不懂人心還用混朝堂麼?好容易跟妻子說上話了,這會兒撇開去瞧周姨娘,純找夫妻離心,人哪個不小心眼?心裏還暗自有點點小得意——妻妾都能吃醋哈。面上卻淡淡的,吩咐道:「我又不是大夫,尋我作甚?使人拿我的帖子到外頭鋪子裏請個大夫來。」
陳氏被周姨娘噁心到了,即便大老爺沒走,依舊覺得不舒服。周姨娘敢來上房截人已是十分沒規矩了,大老爺不去也不過是人之常,算不得什麼。想到此心又冷了,懶怠說話,閉眼歪著養神。大老爺見陳氏的樣子,頓時明白了什麼,心裏對周姨娘好一頓埋怨。自家也疑是不是平日寵的太過,致使一點分寸都沒有了?然孫姨娘……說木頭都算抬舉,日裏蒜皮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算計。年輕的時候不顯,年紀大了越發碎,他有病才去孫姨娘。不能鬧病著的陳氏,只好吩咐紅梅:「你們仔細伺候太太,我去書房歇著吧。」
紅梅心想如今大老爺在上房確實沒地兒好睡,去睡書房也算知禮。又暗自撇,早這麼知禮,家裏哪能鬧到今天這般模樣!
周姨娘在屋裏左盼右盼都沒見到大老爺,好容易聽到上房有靜,誰料大老爺直直的穿過院子去書房了,氣的把帕子扭了麻花。也不是真不懂什麼上下尊卑,再不懂,才打了一頓,再沒有傷疤沒好就忘了痛的。是慌了。先前陳氏無子,自然能比陳氏還要從容。如今陳氏有了嫡子,不說庭樹不值錢,卻要打個大折扣。再不攏了老爺,將來那小哥兒長了,還有庭樹站的地兒?陳氏只需一句庶子分家出去單過,就扔出大宅子了!不是孫姨娘那等關在大宅門裏不曾見過外頭的無知婦人。小時候就在外頭長的,七品的兒不算小了,也就只得一個四合院住,連個花園子都沒有,院子裏有顆果子樹到天了。請同僚吃酒還得往外頭去。知道京城寸土寸金,可更心疼兒子。周家有錢是比著孫姨娘魏姨娘。公中分家才給幾個錢?那些私房還不夠買間屋的。又不是陳氏,便是有小兒子要分出去,隨便掃掃屋子兒就能有個三進的宅子,再不了委屈的。屁.還在作痛,不由悲從心來。都是一樣的子嗣,分了嫡庶,便是兩樣的人了,世道真真不公。我苦命的兒啊!
家裏上下忙的腳打後腦勺,誰也沒空管個姨娘想什麼。卻說庭瑤和庭芳約著明日穿一樣的裳后,又紛紛打發人去告知其它姐妹。彼時不講究撞衫不撞衫,實際上撞衫這事兒就是後來外國人傳進來的怪病。只要送上司的禮別撞的太厲害就好。若此珍貴,撞一對兒,沒準還落個好。姐妹們一樣打扮正顯的親香。眾姐妹紛紛應了,唯有庭苗,只過年得了一套紅裳,偏不慎被手爐里的火星兒濺了個,日常穿沒事,見客穿就該死了。無奈只得著頭皮去找秦氏,喏喏的道:「娘,才我撿看裳,過年的新裳火星子濺到了……」
秦氏登時氣不打一來:「沒劃算的東西!好好的做了裳,偏弄壞了。你道咱們家大富大貴呢!把那有的沒的的裳做一屋子。你同我說有什麼用?明日姐妹們都穿一樣,看你穿什麼!」
庭苗低著頭道:「是我不仔細。」
秦氏冷笑:「你們姐妹七個,怎麼偏你不仔細?我又不是那兩位財主,由著服給你作!早幹嘛去了?明兒就要穿的,便是我現尋裁也來不及做。你既沒裳,明日就告病呆屋裏吧!」
小孩兒哪有不貪玩的?大家都去席上看戲,偏關在家裏,好懸沒哭出來。然怎敢在嫡母面前放肆,只得低著頭回房,打發丫頭去告訴庭瑤后,在屋裏默默垂淚。
庭瑤接到消息,倒是一臉愧疚,與庭芳道:「我原想著才過了年,別的裳未必有,大紅裳必有的,誰料裳破了。我卻又不好送裳。不然倒像打三嬸的臉了。」
庭芳道:「也是思慮不周,媽子忒不管事兒。喜慶的就那麼幾樣,大日子必穿。姑娘的裳壞了的事兒,早早備好了,回三嬸之前與我們說,倒是能勻兩件與。如今三嬸告病,我們就無法了。只得明日湊個攢盒與吧。」
庭瑤忙吩咐茉莉:「你明日別的不用干,就記著此事。」
茉莉笑道:「姑娘也太小瞧我了,六姑娘的事兒我再不敢忘,也不敢耽誤了別的的差使。姑娘放心吧。我還記得六姑娘吃玫瑰糕,多撿幾塊。」
庭芳道:「明日大廚房裏專管酒席,你別只顧著點心,正經飯食備上一份,著的時候吃點心沒味兒。」
庭瑤哭笑不得:「你當誰都跟你一樣能吃。」說完低聲音道,「我不信五妹妹連一件多的裳都沒有,三嬸可真是!」太不會做人了!同樣是沒娘的庶,看娘把庭芳養的!橫豎都是公中養活,不過關照一二。譬如此事,便是小氣,借與庭苗穿上一日又怎麼了?做娘的連閨沒了大裳都不知道,便是渾長也說不清。三叔糊塗,三嬸也好不到哪裏去,無怪三叔嫌棄小家子氣。
胡媽媽聽見們姐妹說小話兒不吱聲,庭芳畢竟不是陳氏生的,這些嫡嫡庶庶頂好不要當著面說。不是損了的面,就是帶歪了的心。索當年紀大耳背聽不見,只瞇在炕上打盹兒,聽著姐兩個話題慢慢歪遠了才徹底睡了過去。
打臉的事庭瑤做不得,有人做得。老太太最仔細不過的人,聞的庭苗告病,略一尋思就知道了七八分。再使人打聽打聽,來龍去脈便一清二楚。就如庭瑤所料,老太太登時不高興了,你就是慢待庶出也別帶到臉上!嫡庶有別,卻不是嫡出為寶庶出為草!杜媽媽尋了件庭瑤小時候穿過的裳,仔細燙平整了送到三房去。
秦氏接到裳,臉一陣紅一陣白。偏三老爺回來瞧見就罵開了:「你臉皮可比的上城牆了,小孩兒的裳又不用銷金嵌玉,不過好點的料子,沒了裁一件便是,還要往老太太屋裏討!又沒養個這麼大的閨,討來的還不是旁人的舊裳!明日人人都穿新的,偏我兒穿舊的,咱們家就窮死了不?」
秦氏氣的半死,心道家裏窮還不是你養小老婆養的!卻半句不敢答言,也只好垂著頭稱是,心裏把庭苗左右罵了個遍,一時想起.母來,這個可以罵,便痛罵道:「有氣的死人!姑娘的裳鞋都管不好,要何用?家裏有的是紅布,偏憋著不說。姑娘年紀小不懂事,年紀活到狗上去了不?早回我也犯不著去借裳了!」又同丫頭道,「你們哪個去點點兩位姑娘的首飾,趁著還能借,早備齊了吧。省的明日清早同我說這個沒項圈兒,那個沒花兒朵兒,三房的臉都你們丟盡了!」
不獨庭苗,三房除了庭琇,聽到秦氏在屋裏罵人,所有的孩子的皮都了。庭松庭楓庭楊三個是男孩子,不用十分裝飾,也互相撿看了一番。庭松悄悄溜到庭苗屋裏,見哭的兩眼紅腫,跺腳道:「祖宗,你還哭,當真給太太沒臉呢?明日外人瞧見了,不獨太太,連老太太都不饒你。還不把眼淚收了!」
庭苗一凜,咬著把眼淚憋回去:「四哥哥……」
「罷罷,你快別哭了。我來是與你說,趕去找五姐姐借首飾,不然明日大夥兒都金燦燦的,獨你只帶花兒,招打呢!」
庭苗差點又哭出聲來,忍著道:「我不敢。」
庭松翻個白眼:「是借又不是要,我實話與你說,明日咱們不管誰丟臉,老太太都是要惱整個三房的。你只管去尋五姐,是明白人。」說畢又囑咐一句,「可別說你沒有,只說你問了旁人,唔……就說想同七妹妹帶一樣的,你今年卻沒打那一款,問姐姐借,知道不?」
庭蕪年底打了一對雕蟲草的金鈴鐺,秦氏瞧著好看也給庭琇打了一對年年有魚的。鈴鐺乃日常用之,不甚華麗,想來明日庭琇並不會帶,必能借出來。只需得跟庭蕪打個招呼。庭松想的好,都是庶出,彼此諒諒。橫豎們兩個最小,裝飾上無須過分華麗,一對金鈴鐺也使得。便使人去同庭蕪說。哪知庭蕪最近正不自在,要比不過庭瑤認,要庭芳了一頭卻萬萬不行。聽庭苗約只帶一對金鈴鐺,怒道:「我又不是那破落戶兒,大喜的好日子做那窮酸樣兒!我又沒有要接濟的親戚,當我帶不起不?」
此話明著罵庭芳舅家窮,卻直直掃到庭苗臉上。庭苗舅家不單窮,還是奴籍呢。偏是家生子,逮著空兒就朝庭苗哭。庭芳舅家再不好,說著亦是良家子,名聲上好聽百倍。何況是庭苗有求於庭蕪,卻收到如此尖刻的一番話,眼淚頓時又來了:「四哥哥……們,們都欺負我……嗚嗚嗚。」
庭松心頭火起,前日庭蕪就沖著大家使子,家裏兄弟姐妹哪個不是和氣的,偏作妖!忙又來哄妹妹:「是我的不是,我想的不周全。可別再哭了,我去尋五姐姐借。」
「你可怎麼借?」
庭松拍拍額頭:「我也是康莊大道不走,偏使你們人家的小心眼子。直說你想帶的金鈴鐺,偏不好意思,拖我去做中人不就結了。哎哎,再不同丫頭婆子混了,都帶里了,白你了氣。我同你賠個禮,好妹妹可千萬別生氣。」說著連作了好幾個揖。
庭苗撲哧一聲笑了:「罷罷,我也不為難你,也不為難姐姐。統共也沒幾個像樣的。既是借,索大方的問大姐姐借。我是妹妹,是姐姐,姐妹們互助原是該的。」轉了幾個彎兒,庭苗也想通了,統共一家幾個院子,下人們什麼話不傳?便是今日瞞著,至多後日都知道了,何苦弄的三房沒臉吃掛落。原庭松想的法子不是不行,再沒想到庭蕪那麼難纏,心中大恨——你不也一樣是庶出!姨娘有錢了不起啊?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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