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17.第十七章

桓大司馬朝,上到天子司馬奕下到朝中百,九以上繃了神經。

后-宮中,庾皇后早起向太后請安,坐足兩個時辰仍不肯離開。

褚太後放下道經,令宮婢退下,嘆息道:「桓元子要做的事任誰都攔不住,你在我這也沒多大用。」

「阿姑,我……」話說到一半,庾皇后又開始垂淚。

「行了。」

褚太后歷經六朝,幾度臨朝攝-政,最不相信的就是眼淚。如果哭有用,願意哭瞎雙眼換回的丈夫和兒子。

「我早告訴過你,桓元子不好惹。南康只為出一口氣,未必真要斷絕庾氏的基。桓元子則不然。」

頓了頓,褚太后的雙眼鎖庾皇后,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沉重。

「永和九年,殷淵源被廢為庶人。只要桓元子不鬆口,哪怕滿朝文武求,天子依舊要照著桓元子的意思辦!」

庾皇后低頭垂淚,話含在裡,終究是沒敢出聲。

「原本謝侍中出面給了你那兄長臺階,借上巳節緩和兩家關係。結果呢?鬧出那麼一件糟心事,別說是桓元子,尋常人都不會罷休!」

庾皇后淚流得更急,道:「阿姑,阿兄說非是他所為。」

「不是他還是誰?」褚太后揮開竹簡,氣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裝糊塗?他說什麼你信什麼?!」

庾皇後頭垂得更低,淚水一滴一滴砸在上,沒有引來憐惜,反而更讓褚太后厭煩。

「幸虧南康今日不在,你這樣子讓看見,無事也會有事!」

本就是庾氏錯在先,臺階遞到跟前不踩,偏要自作聰明,使出那樣損的手段算計一個小郎君,更要禍害殷氏的郎。

這是士族家主該做的?稍有見識的后宅婦人都不屑為之!

庾希自以為做得機,事實上,明眼人一看就會明白。幾代修來的通家之好轉眼了仇人,庾希倒也真有能耐!

「我都能猜到,桓元子豈會疏忽?」

褚太后直背脊,長袖在側鋪開。相比庾皇后的畏懦弱,更顯得大氣端莊。

「這件事我不會管也沒法管。你如果想要安穩留在宮中,最好不要摻和進去。」

沒有腦子就老實些,否則純屬找死。

「日前謝侍中有言,北地不穩,佔據陝城的氐人投了慕容鮮卑。氐人有雄主在位,掌權之初便野心。慕容鮮卑百足不僵,雙方遲早要有一戰。以桓元子的為人,定會盯著北邊,不會將全部力放到建康。」

「阿姑,您是說我兄長有救?」庾皇後生出希。哪怕庾希錯得再多,庾氏終究是的依靠。

「桓雲子不會輕易下死手。庾希和殷康鬧翻了,同殷涓仍舊莫逆。」

若庾希和殷涓聯合起來,勢力依舊不小。沒有萬全的準備,桓溫不會輕易手。

褚太后本來不想這麼直白,奈何庾皇后不只子弱,腦子也不是太聰明。不能一次講清楚,過後又要來面前哭,哪裡還能有清凈日子。

「如果氐人和慕容鮮卑手,無論哪方獲勝,桓元子都會尋機北伐。」

論實力,氐人不及慕容鮮卑。但後者憂不斷,前朝後-宮幾乎一鍋粥。太宰的沒被重視,慕容垂表面得到重用,暗中卻被不斷排,甚至有命之憂。至於大司馬一職,更是邊都沒有到。

「朝中文武都懼桓元子,但就北伐之事,桓元子卻是無可指摘。」

說到這裡,楮太后深深嘆氣。

「我知道庾氏忠心,除非萬不得已,我定不會舍庾氏不顧。這一次的事還沒到那個地步,桓元子應該不會對庾氏趕盡殺絕。」

聞言,庾皇后抹去眼淚,終於不哭了。

褚太后重新拿起竹簡,暗中搖了搖頭。如果是庾太后,定然會聽出弦外之音,換庾皇后,真是教一教的心思都沒有。

桓溫這次不庾氏,不代表永遠不會。

如果庾希不能徹底醒悟,反而繼續用鬼蜮手段,早晚有一天,潁川庾氏都要給他陪葬!

褚太后的眼極準,否則也不會在風雲詭譎的宮中安穩幾十載。

念在庾太后,曾想教導庾皇后。可惜的是,後者實在扶不起來。庾氏家主又是個心狹隘、志大才疏之輩,庾氏今後的命運當真難料。

一旦北地局勢明朗,桓雲子出手來,庾希再不識教訓,族滅人亡就會是潁川庾氏最後的下場。

臨近午時,建康城又起大風,暴雨傾盆而下。宮人忙著放下木窗,掩上房門,褚太后一遍又一遍的翻閱道經,心中久久不靜。

覲見之後,桓溫被留在宮城,得天子賜膳。同坐的還有謝安和王坦之。

前者年近半百,俊逸不減當年,著一服仍顯高逸態。後者正當而立,不及謝安英俊,卻是睟面盎背神采英拔。

天子坐在上首,三人陪坐兩側,每人面前一張矮桌,上設數盞漆盤,盛炙和煮過的青菜。

桌上並無酒盞。

非是宮中宴會,尋常賜膳多數不備酒水。

食不言寢不語。

天子和臣子默默用飯,宮婢小心伺候,除了撤走漆盤,連大氣都不敢。他們怕的不是天子,而是在座的三位朝臣。

秦皇漢武,早已經拔-劍掀桌,劈不死你也要砍兩刀。做皇帝做到這個份上,能再窩囊點嗎?!

飯罷,司馬奕繼續坐在上首充當吉祥。桓溫三人言辭鋒,當著一朝天子你來我往,槍舌劍。

窗外雨瓢潑,謝安和王坦之即興賦詩,容頗有深意,飽含「忠君國」思想。

桓大司馬連連拊掌,道:「安石大才,文度大才,溫自愧不如。」

表面誇讚兩人的詩才,細思之下,分明是在說:兩位「忠君」,我不如啊。再深一點:老子認真想造反,甭勸了,勸也沒用。

司馬奕坐在團上,捧著茶盞眼神放空,分毫不覺得況有哪裡不對。見桓溫稱讚謝安和王坦之的詩詞,跟著拍手稱讚,引來兩位「保皇派」奇怪的一瞥。

那眼神,怎麼看都像是痛心疾首。

大雨下了足足一個時辰。

雨停時,天空碧藍如洗。

桓溫拜謝天子厚賜,帶著兩輛裝滿的牛車離開臺城。謝安和王坦之沒急著離開,盯著天子下詔,一句一字的讀過,才放宦者往青溪里宣讀。

「桓元子算是手下留。」王坦之道。

庾希被翻出舊事,坐實盜竊京口軍需的罪名,註定要損失錢財。但歸結底沒要人命。至於名聲,如今的庾希在建康還有什麼名聲?

「未必。」謝安搖搖頭,眺天邊彩虹,袖擺隨風起舞,愈發顯得骨龍姿、瀟灑飄逸。

「安石可是想到了什麼?」

「或許。」

今日的謝安格外惜字如金,王坦之皺眉。

「且看吧。」謝安沒有多言,向王坦之告辭,轉登上牛車。待車簾放下,閉目回憶宮中所見,不由得心頭微沉,良久不得釋然。

以東晉的政治形態,天子未必要雄才大略,至不能糊塗這樣!謝侍中真想掰開司馬奕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

庾希接到聖旨,得知要「賠償」的數額,差點當場暈過去。他想到桓溫會下手,卻沒料到會狠到如此地步,幾乎要搬空庾氏在建康的庫房!

庾邈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接到兄長信件,唯恐兒子在途中出現意外,庾邈立即趕往吳郡。結果在郡等候數日,遲遲沒有等來庾攸之。正焦急時,忽聽有人來報,建康來的馬車已經抵達府前。

「郎君何在?」

「郎主,您、您還是親自去看一看吧。」婢僕支支吾吾不敢多言。

庾邈心存疑,快步穿過迴廊,見到濺滿泥水的馬車和帶傷的健仆,心中就是咯噔一下。上前推開車門,看到車廂形,腦中頓時嗡的一聲。

庾攸之躺在車廂里,人已經瘦得了形。右臂自肩膀以下頓幾截,看似經過醫治,仍扭曲得不樣子。

「郎君怎會這個樣子?!」

「回郎主,我等在途中遇到劫匪,公子被劫匪所傷,改走水路又遇船匪……」

聽完健仆的講述,庾邈臉鐵青,繼而變得烏黑。

運河之上哪裡有這樣膽大的兇匪,分明是府軍!

庾邈雙眼赤紅,雙拳握,用力得關節發白。他只有一個兒子,平日里視如珍寶。如今廢掉一臂,能否保住命都未可知道,如何能不痛徹心扉。

誰有這麼大的力量,偏還不要庾攸之的命,只廢掉他慣常用的胳膊?

無需深想就能明白!

「桓元子,我同你不共戴天!」

桓府中,桓容半點不知渣爹會為自己出氣,正一心跟隨郗超學習。

記憶中,原僅見過郗超一次,還是往會稽求學之前。

此番再見,和記憶中的人影重合,桓容不得不嘆,時真的很不公平。五年過去,從弱冠邁向而立,竟沒有在郗超上留下半點痕跡。

為見公主,郗超特地換上藍,頭束葛巾,腰間一條帛帶,墜青玉環。

「仆見過殿下。」

兩晉之時,世人自謙多稱「仆」。

南康公主對郗超還算客氣,請人來教導兒子總不能冷麵以對。

「郗參軍多禮。」

立屏風后,南康公主一下一下撥袖擺雲紋,道明請郗超過府的原因。後者聽罷沒有拒絕,只言桓大司馬下月返回姑孰,他必須跟隨,充其量只有二十天時間。

「如殿下不棄,仆願為小公子解。」

「善!」南康公主頷首,令桓容上前行拜師禮。

郗超忙側避開,道:「小公子之師乃周氏大儒,仆萬不敢此禮。」

南康公主沒有強求,桓容退而求其次,拱手行晚輩禮。

「請郗參軍教導。」

「郎君客氣。」郗超還禮,仔細打量桓容,對這個印象不深的小公子頗到好奇。

桓禕是陪讀份,同樣上前見禮。郗超對他比較悉,見到桓禕現在的板,眉差點飛出髮際線。

「四公子甚是威武!」

桓禕直起腰,角咧開一抹憨笑。桓容手腕,深知「威武」兩字永遠與己無緣。

時間不多,郗超當日便留在府。桓容也不客氣,直接提出要求:「我知北地高門,請郗參軍教我。」

「北地?」郗超現出幾許驚訝,「郎君知哪幾家?」

「秦氏。」

自收到李斯真跡,桓容便放在心上,其後與謝玄書信,得知「北地故人」姓秦,此次南下拜訪桓大司馬。意外的,引起了桓容不小的好奇心。

「秦氏?」郗超沉片刻,道,「郎君所言可是西河郡的塢堡之主?」

桓容眨眨眼,塢堡?

「如果是這個秦氏,其家族淵源之深,盡二十日都講不完。」

見桓容實在好奇,郗超繼續道:「北地漢家有言,西河秦氏有熊羆之旅,虓闞之將,令氐人和慕容鮮卑聞風喪膽。秦氏家主共有九子,行四者最為驍勇。傳其比宋玉,勇比漢時冠軍侯。」

九個兒子?

聯繫到桓大司馬,桓容腦袋裡突然冒出個詭異的念頭:蓋世豪傑是否都這麼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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