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蓮宅斗日記》4墨登場(上)
一進門,顧蓮就覺得自己眼睛不夠使。
方才下了馬車,便換了一頂青油轎,走了沒多久,不知何故又讓換了轎子,眼下七拐八拐的,居然還沒有到地方。
來來去去的婆子丫頭們太多,一個也沒記住。
劉姥姥第一次進大觀園時,大概就是這種覺吧。
顧蓮囧了。
「五小姐。」盧媽媽一聲招呼,打斷了的浮想聯翩。
迎面走來幾個人,丫頭們簇擁著一個十五、六歲的,杏眼桃腮、微,一茜紅的春衫,脆聲笑道:「這位……,就是九妹妹吧?」
盧媽媽忙道:「是。」
顧蓮微微訝異,這可和想像中的大姐姐完全不一樣,量沒有自己高,神更是一派憨,倘若不說,只怕別人還以為是自己的妹妹。
杏娘也在打量著剛回家的妹妹。
鵝蛋臉兒,量纖穠合度,有一種大家閨秀的端方氣韻,十分典型的顧家人,但一雙又大又長的漂亮眼,黑白分明,卻又像足了年輕時的母親。
佔盡了父母的優點,並非自己以為的那般面黃瘦。
不知怎地,早先的興之頓時減了大半。
顧蓮上前行禮,「見過五姐姐。」
「哦。」杏娘回過神來,上前扶住,「自家姐妹不用這般客氣。」帶著妹妹領了頭往前走,邊走邊道:「徐二新添了一個哥兒,今天洗三禮,家裏人都過去道賀,母親要下午才能回來。」
顧蓮哪裏知道徐二是何許人?只能附和著笑了笑。
杏娘又道:「聽說徐府請了好幾個名班子,我原是要去的,想著妹妹指不定就要回來,總不好沒人招呼,便留了下來。」
顧蓮忙道:「多謝姐姐,只是耽誤你看戲了。」
「看戲豈能比見妹妹還要?」杏娘大方笑了笑,不以為意,「回頭等咱們家的人過生,再請上幾班便是了。」
一副不放在眼裏的樣子。
顧蓮想了想,順著的話頭笑道:「我一直住在鄉下,沒有機會看戲,姐姐說得這些不大懂,回頭還得請教姐姐。」
杏娘見一副依賴自己的樣子,不免歡喜了幾分,「那不要,回頭聽戲我都把妹妹帶在邊,不懂的,你只管問我就是。」
顧蓮並不清楚姐姐的子,不敢多說,只是諾諾應下。
走了不遠的一段路,總算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來。
「這是新給妹妹騰出來的。」杏娘指了指後面,笑道:「穿過旁邊的百竹園,再過一道荷花水塘的連廊,便是我的住,妹妹閑暇時只管過來說話。」
顧蓮跟在後面應道:「是。」
「蕊,去把那條十二幅湘水拿過來。」杏娘吩咐邊的一個丫頭,然後攜著妹妹的手進了屋,「這屋子是我親自看著人佈置的,妹妹瞧著可還使得?」
顧蓮認真的打量了一圈,先不說東西好壞,佈置格局,不管怎樣,那都肯定比以前的住高出許多。
更何況是姐姐的一番好意,來不及細看,當即點頭道:「我瞧著樣樣兒都好的,竟不知道該怎麼誇了,有勞姐姐費心。」
杏娘抿笑笑,眼裏閃過一得意。
姐妹二人各自落座,有小丫頭飛快的捧上茶來。
杏娘一面飲茶,一面道:「我們家素來的規矩,小姐邊都是一個母,兩個二等丫頭,四個三等丫頭,使的小丫頭和婆子另算。」朝丫頭們招手,「你們都過來,讓九妹妹認一認。」
話音剛落,立時便有一群丫頭圍了過來。
顧蓮聽著姐姐一一介紹,眼花繚之中,接丫頭們的行禮,最後勉強記住了兩個大丫頭,春曉、玉竹。
杏娘又道:「春曉的名字是我給起的,妹妹覺得如何?」
雖然才相了片刻,但顧蓮對姐姐已經有了初步評判,子好強,凡事喜歡自己做主,期別人的贊同和仰視。
於是回道:「真是別緻,反正我是再想不出更好的了。」
杏娘果然越高興,正巧蕊取來了子,便上前接了,平鋪在床上展開,「妹妹瞧一瞧這料子、,都是上好的,花樣也是最時興的。」
十二幅的繡花湘,比蟬丫一直夢寐以求的那條還要漂亮。
東西的確是好東西,只不過像這般複雜和細的做工,恐怕沒有一個多月,是趕不出來的。
從李媽媽託人向顧府報信,然後接自己,直至今天,攏共不過十幾天功夫。
這條子必定是給姐姐新做的。
「這不好吧……」顧蓮有些猶豫,佔了別人的似乎不大合適。
哪知道杏娘的態度十分堅決,不管怎麼推辭,還是堅持要給,「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不比別的,何必分得這麼仔細?你且穿著,我想穿了再來找你借。」
「多謝姐姐。」顧蓮只得應了,相比之下,自己給姐姐的禮就有點寒酸,讓李媽媽取來一個白瓷罐子,「鄉下沒有什麼好東西,這是自家樹上摘的梅子,配以桂花腌制而,還算酸甜可口。」
「好。」杏娘只隨便看了一眼,便招手讓蕊接了。
顧蓮不想冷場,沒話找話,「我聽說家裏還有兩位姐姐,想必平時會常見到,不如姐姐與我說說。」
「們吶。」杏娘神懶懶的,簡短道:「長房的桐娘行七,二房的丹娘行六。」
顧蓮問道:「不知六姐姐和七姐姐是何脾?」
「桐娘別的還好,就是輕易不肯多說一句話。」杏娘似乎對兩位堂妹都不滿意,撇了撇,「丹娘麼……,去年二伯父突然病故,二房的人扶靈回來守孝,是從小在京城長大的,見識自然與我們這些人不同。」
說話的時候,語氣裏帶出一淡淡的譏諷。
顧蓮大概明白了些,想來丹娘自在帝都長大,眼界兒有些高,偏偏杏娘也是個爭強好勝的,兩人相多半不太融洽。
杏娘又道:「這幾天不在府里,和二伯母一起去給舅母慶生了。」
顧蓮點點頭,「回頭自有見面的時候。」
「對了。」杏娘像是想起什麼很要的事,正道:「妹妹和我才是至親骨,回頭與們一起說話時,不論好壞,都要記得站在我這邊。」
顧蓮一頭黑線,應道:「我聽姐姐的。」
方才覺得杏娘能忍住不看戲,單獨等著自己,還捨得把心的東西拿出來,有那麼幾分姐姐的派頭,這會兒卻又孩子氣起來。
杏娘認真道:「你聽我的話,往後我有什麼好東西都分給你。」
「……」顧蓮角了,「好。」
唉,節何在?
杏娘說了好一會兒話,待了許多,面上有了倦,方道:「妹妹且沐浴歇息一會兒,等下我們一起用午飯。」
顧蓮起應是,親自送到院子門口方才回來。
「九小姐。」丫頭春曉跟在後頭,小心翼翼問道:「眼下離吃飯的時間還早,可有什麼吩咐?」
顧蓮微笑,「帶我進去看看屋子吧。」
在嫁人之前,自己可就要天天住在這兒了。
春曉含笑領頭,半躬著子走在側面,一邊不停的介紹,「後面是暖閣,小姐先進去看看,再裏面還有一個小書房。」
顧蓮點點頭,不聲的打量著屋裏的擺設。
玉竹一直默不吭聲,隨其後。
蟬丫正要興緻的跟上去,被李媽媽一把拉住,低聲道:「跟我出去。」到了外面連廊方道:「以後若是小姐沒有你,不許隨便進裏面。」
蟬丫一怔,只見另外幾個小丫頭都立在廊上。
這一刻,裏外頓時分出一個天與地來。
李媽媽又道:「往後不見了小姐要恭恭謹謹的,就是春曉和玉竹,你也要伶俐一點兒聲姐姐。」看了一眼另外幾個小丫頭,「便是那幾個,一樣要你謙我讓,和和睦睦的相才是。」
心裏著急,得讓兒儘快適應奴僕的份才行。
蟬丫卻有些回不過神,不上氣。
且不說心裏如何翻天覆地,顧蓮在裏面已經看了一圈兒,春曉還要帶去院子裏走走,被拒絕了,「有些乏,還是先睡一個回籠覺罷。」
春曉一怔,旋即趕忙點頭,「好,我去給小姐鋪床。」
顧蓮回頭,看向玉竹笑問:「你會梳頭吧?」
不是自己急著做**分子,實在是鄉隨俗,到了顧家,若是凡事還自己親自去手,只會被別人笑話和看輕。
「會的。」玉竹話不多,但做起事來卻甚是穩妥。
顧蓮隨口問道:「你以前在哪兒當差?」
「四夫人屋裏。」
這會到顧蓮怔住,放棄在夫人跟前當差的面,來一個從小不在家長大的小姐屋裏?難道是母親屋子裏競爭太激烈,所以來這兒賭一把?
又或者,打著將來做陪嫁丫頭的主意?
看起來,玉竹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年紀。
不論哪一種,此刻都不是胡猜測的時候,更不好多問,於是笑道:「想來是母親怕我不悉家裏,才讓姐姐過來幫襯著的。」
玉竹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春曉走了過來,「小姐,床已經鋪好了。」
顧蓮起,由著春曉服侍上床,蓋好了被子。
玉竹只在這邊整理梳篦,並不搶著在小姐跟前表現什麼,手腳麻利,很快便將妝臺收拾的纖塵不染,自己了落走出去。
扔了落,回來洗手時忍不住有些出神。
「七爺年紀漸大,卻還是不說話,夫人的脾氣越來越急躁,跟前的差事並不那麼好做。」姐姐麝香的那一番肺腑之言,猶在耳邊縈繞,「蛋別都放在一個籃子裏,咱們兩姐妹還是分開的好。」
姐姐還道:「九小姐雖然從小流落在外,到底是嫡出的,縱使不如五小姐在夫人跟前得寵,將來也吃不了虧。」
「你人老實,還是找個穩妥一點的差事才好。」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玉竹了手,既然春曉急著討好九小姐,那麼自己就退讓一步,有事做事,沒事在旁邊站著就行了。
******
顧蓮並不擇床,一覺睡起來顯得神奕奕的。
春曉看在眼裏,不免又在心裏暗暗咂舌。
九小姐全不是想像中的那種鄉下姑娘,量高挑、模樣兒出眾,脾氣瞧著也比五小姐好相,眼下第一天回府,居然能夠睡得這般香甜安生。
可見是一個沉穩冷靜的。
春曉鬆了口氣,早先懸著的那一顆心總算落了回去。
顧蓮換了一藕荷的春衫,梳了雙螺髻,這樣看起來有些稚,但是應該會讓杏娘更加喜歡,妹妹就應該有個妹妹的樣子。
哪知道過去杏娘見了,還是不滿意,「怎麼沒穿那條十二幅的湘?」
等下母親回來,就不能在第一時間看見。
顧蓮雖然不知道的心思,但亦能看出姐姐不快,於是道:「我瞧那條子做工難得,打算留著節慶的時候再穿。」
「不過是一條子。」杏娘看著,「今兒就穿吧。」
竟然一副立等換服的神。
顧蓮自然不會在小事上跟計較,況且並不為難,因而笑道:「就依姐姐。」為了哄高興,又道:「我不太懂得搭配,姐姐覺得配什麼服好看?姐姐說了,我這就回去換了過來。」
杏娘想了想,「海棠紅……,要配明藍方才得住,或是薑黃。」
顧蓮為難道:「盧媽媽來的時候,只帶了兩套趕出來的新,並沒有姐姐說的這兩樣。」
「我有!」杏娘起了炫耀之意,「你我量差不離,把我的裳先借你穿一穿。」連飯也不急著吃,執意要帶著妹妹先去換服。
盧媽媽在後面喊道:「哎,兩位小姐慢著些!」
因為杏娘興緻大起,顧蓮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的屋子,便被一堆五六的服晃花了眼,彷彿進了一個鋪子。
杏娘拿起一件明藍挑織金線上,一件月白半袖,與玉竹取來的海棠紅十二幅湘相配,果然明艷又雅緻。
顧蓮依的意思換了。
「服算是差不多。」杏娘左顧右盼,審度道:「只是再配雙螺髻就有點稚氣,散了吧。」來蕊,「你替九妹妹梳個朝雲髻,稍微偏一點,上面只簪兩隻金釵便好,下面一左一右再垂兩縷散,便就很好了。」
春曉一直在旁邊幫忙遞東西,間或誇讚蕊幾句,玉竹只是靜靜看著。
顧蓮對鏡自攬,不得不慨姐姐是一個很會打扮的。
短短片刻,就把一朵村花改造了氣質佳人。
杏娘眼裏亦是閃過一抹驚艷,「沒想到……,妹妹還真是襯這一裳。」
顧蓮回道:「都是姐姐搭配的好。」
杏娘笑得有幾分勉強,點頭道:「等下午娘回來見了,定然歡喜。」
兩人一起回去用飯,盧媽媽見了,不由得誇了一句,「喲!九小姐這打扮,可真是人眼前一亮。」
杏娘抬腳進了屋,蹙眉道:「開飯罷。」
顧蓮朝盧媽媽微微一笑,跟進去坐了對席。
吃飯時,杏娘不停的讓蕊幫著夾菜,不是給自己,而是給妹妹,「這道酸筍皮湯與平常的不一樣,裏面加了蒓菜,妹妹沒有喝過吧?」
顧蓮一臉天真,點頭道:「蒓菜配在湯裏頭,的確不錯。」
「聽說鄉下沒什麼吃的。」杏娘又親自夾了一塊臘排骨,說道:「妹妹不常吃,多吃點補一補子。」
顧蓮笑道:「姐姐也吃,別顧著讓我了。」
盧媽媽暗急,當著丫頭們的面,五小姐這樣說,豈不是九小姐臉上難看?看來五小姐這病是改不了了,不容不得別人比自己好,就連親妹妹亦不能相讓。
倘使別人勝了一點兒,必定要埋汰幾句。
假如盧媽媽沒有去接人,沒見過顧蓮事的冷靜穩妥,多半要以為是年聽不懂,眼下只能暗嘆,還好九小姐是一個有涵養的。
「盧媽媽。」從外頭跑來一個小丫頭,回道:「門口來了幾輛馬車,報名號說是大夫人的娘家妹子和侄兒,專程過來拜訪大夫人的。」
盧媽媽一驚,問道:「可知怎麼稱呼?」
「說是夫家姓何。」
「怎麼是?!」盧媽媽的臉很不好看,回頭看了看兩位小姐,察覺失言,趕忙補救道:「先前也沒聽說,忽地過來倒是人意外。」
杏娘開口道:「既然是大伯母的妹子,那就快請進來吧。」略有些愁,「偏生家裏人都出去了。」
盧媽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猶豫不定。
「盧媽媽?」杏娘皺眉,「快去吧,別大伯母說咱們失禮。」
長房和四房一向合不來,要是冷落了柳家親戚,豈不是等著兩房的人拌麼?大伯母不為人厲害,還主持著中饋,得罪了,回頭四房肯定要吃虧的。
盧媽媽有些無奈,頷道:「罷了,還是我親自出去一趟吧。」
顧蓮瞧著奇怪,不過打定主意絕不隨便開口。
倒是杏娘是個按捺不住的,吩咐丫頭們撤了桌子,拉著妹妹到一旁,低聲道:「長房的人都不好相與,等下柳氏進來,咱們隨便說幾句話便是了。」
顧蓮連連點頭,「我都聽姐姐的。」
杏娘十分滿意,「你看著我的眼行事。」
顧蓮啼笑皆非,就這直來直去的子,還會使眼?此刻覺更是怪異,自己還如同做客一般,卻要去接待別的客人。
不由想到去徐家喝酒的母親。
雖說自己在城外耽擱一天,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該到了,這種時候居然還有閑心去參加宴席,只能說明兩點。
其一,對於母親來說,多一個一個兒都不要;其二,顧家和徐家的關係十分親厚,否則不至於徐家添了個哥兒,整個顧府的眷傾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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