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蓮宅斗日記》17母親

顧蓮後悔極了。

假如那天自己沒有中途離席,姐姐就不會去找自己,不會在花園上何庭軒,不會踩著子絆倒,不會被他抱個滿懷!

這一幕,剛巧被花籬后的一個路人看見。

要命的是,姐姐和丫頭都沒看清楚那人是誰,想封口都不能!

姐姐借口中暑不適回了屋,接著便就一「病」不起,直到今天,實在是害怕到了極點,方才一五一十哭訴出來。

「娘……」杏娘披頭散撲在床邊,哭得梨花帶雨,「這件事……,萬一、萬一傳開……,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人?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的兒!」四夫人好似被人摘去了心尖尖,摟了,「不要說這樣胡話,什麼死啊、活啊的,娘這就吩咐人去查,把那聽的人給找出來!遠遠的打了,不會有人說你半點是非。」

杏娘哭得哽咽難言,泣道:「我……,我連那人是誰都不知道。」

「杏娘啊,你怎麼這般命苦……」四夫人心痛的不得了,淚流如雨,「好好的,你去找蓮娘做什麼?不然的話,怎麼會上那小畜生……」說到此,不由轉回頭看了小兒一眼。

顧蓮只覺得有一道寒投了過來,讓自己渾冷。

四夫人看著半死不活的大兒,再看看安然無恙的小兒,想起這樁潑天禍事,心頭不由火起,恨恨罵道:「自從接你回來就沒有好事!你一回來,那柳氏母子也跟著來了。」

顧蓮一怔,這種事也能怨到自己頭上?

「何家的小畜生還送你胭脂,藏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你若對他不假辭,他又怎麼會生出那種心思?!」

沒錯,當初何庭軒的確送了一盒胭脂。

可他是讓堂兄五哥送來的,自己以為是兄長的見面禮,所以才會收下,哪裡會知道是他送的?哪裡會想到他還的藏了個絡子,什麼狗屁同心方勝!

何庭軒起了那種心思,與自己何干?怎麼能怪自己沒有對他板著臉?難道被人qj了,還得怨自己打扮的不夠保守?

顧蓮覺得冤枉、憋屈,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堵在了心口。

四夫人的眼裡儘是怨憤,尖聲道:「一定是那小畜生在花園裡頭尋你,杏娘才會遇上他,都是你惹的禍,卻害得杏娘名節不保!杏娘這一生都被你毀了!」

「母親……」顧蓮被劈頭蓋臉罵得回不過神,不知如何解釋。

何庭軒長得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姐姐早就對他有意。

否則即便兩個人遇見了,說幾句便會分開,怎麼會並肩走路下臺階?怎麼會近得踩到角絆倒,還不偏不倚跌進他的懷裡。

姐姐天真憨不假,但好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想來不會做出投懷送抱之事。

多半是那何庭軒起了心,故意絆倒姐姐,好趁機揩油,但不論如何,都實在怨不上自己啊!

可惜四夫人並不這麼想,滿面怒容看著,彷彿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親生兒,而是仇人,厲聲道:「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該生下你!」

一聲聲、一句句,字字誅心!

顧蓮徹底懵了,實在難以相信,這話是從母親的裡說出來的,到底要對兒有多恨,才能說出這般絕之語?!

自己回到這個家才得兩個月,和母親的幾乎等於沒有,經過姐姐這件事,更是徹底斷了母分!想來今後母親看見自己,只有怨恨,再也不會有任何母

******

顧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屋的,心思一片恍惚。

李媽媽見魂不守舍,不由問道:「方才夫人小姐進去,到底說什麼了?彷彿聽著夫人是在火,是不是責備了小姐?」

顧蓮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沒有吭聲兒。

李媽媽不知詳,見呆坐了半日都回不了神,小聲勸道:「夫人一直都是個急子,要是在氣頭上,言語難免會重一點兒。」

氣頭?若是姐姐的事鬧開,再有個好歹,只怕母親手刃自己的心都有了。

「小姐……」玉竹神慌張走進來,低聲道:「方才老爺回來了,和夫人說了幾句就開始拌,說是……,要把五小姐許配給何家表爺。」

顧蓮大驚,「什麼?何家的人求親?」

難道何庭軒怕事包不住,就想乾脆娶了姐姐?!說起來,這應該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是,母親肯定不會答應的。

果不其然,玉竹接著道:「老爺一說這話,夫人就氣得摔了茶碗,嚷嚷說,『當初你惦記著娶柳家的狐貍,現今還想把我的杏娘嫁過去?想都別想!』,又說,『我是杏娘的親娘,的婚事我說了算!』」

何庭軒的母親柳氏,是顧府大夫人的胞妹。

當初大夫人想把妹子嫁給父親,奈何祖母不同意,棒打了一對有鴛鴦,父親一直對柳氏念念不忘,母親更加恨之骨。

顧蓮心裡七上八下的,事越鬧越大了。

李媽媽滿目擔心,「那老爺怎麼說?」

玉竹神訕訕,「老爺說,『那我還是杏娘的親爹呢!我想讓嫁誰就嫁誰,就是讓去死,也不能不答應!』,然後夫人又摔了一個茶碗,老爺氣得出門了。」

「你先出去吧。」顧蓮對玉竹揮了揮手,單獨留下李媽媽,把杏娘和何庭軒的事說了一遍,無奈道:「媽媽,母親現在肯定恨死我了。」

「五小姐被何家表爺……」李媽媽驚訝的合不攏,繼而不解,「可是這怎麼能怨小姐你呢?這……,又不是你做了什麼手腳。」

顧蓮一臉苦笑,「反正母親就是怪我,說是我害了姐姐。」心念一,疑道:「難道……,我不是母親的親生兒?所以才不相信我?」

「小姐別胡說!」李媽媽打斷,「當初小姐還沒出生,我就事先在府里候著了。夫人生產的時候,我一直等在外面,看著穩婆把你……」

說到此,語音忽然一頓。

「媽媽怎麼了?」

「沒什麼。」李媽媽目閃爍,有些迴避,但卻斬釘截鐵保證,「總之,小姐的的確確是夫人親生的!」又道:「小姐和夫人的眼睛一模一樣,豈能作假?」

顧蓮想了想,無奈道:「看來是我從小沒有養在母親跟前,所以……」

因為從小沒有養在母親膝前,有些生疏可以理解,但是反目仇……,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唯有母親自己心裡清楚了。

這一夜,顧蓮輾轉難眠。

隨手抓起一件薄衫外套披上,走到窗邊,輕輕支起窗戶,皎月當空,鋪天蓋地灑下一片銀月華。

那時候,月亮也是這般皎潔無暇。

自己和李媽媽一家在仙桃鎮上,三叔、大石哥,還有蟬丫,大家圍一圈兒,借著月,一起坐在院子里啃苞米。

平日里,三叔和大石哥辛苦的打鐵,靠著微薄收,供起家裡的日常所需,逢年過節還能買上一塊吃。

一家人似的,平凡簡單但卻很溫馨。

如今,這一切全都變了。

那個名義上的母親,一轉眼,居然變得如此面目猙獰!自己和母親之間,彷彿有一刺橫亙其間,就痛。

但自己就是想不明白,當初顧九小姐只是一個小小嬰兒,能做錯什麼,隔斷了和母親的分,……甚至過去了十四年,仍然讓母親耿耿於懷。

「小姐怎麼還不睡?」李媽媽對一向很留心,聽到靜,披了服進來。

「媽媽……」顧蓮轉抱住了,有些心酸,「或許當初我們就不該回來,要是一直住在仙桃鎮,該有多好啊。」

對於李媽媽來說,懷裡這個由自己親手養大的,和親生兒並沒有分別,不想看聲哄道:「沒事的,等夫人消了氣就好了。」

顧蓮也不願拂了母的好意,輕聲應道:「嗯。」

******

次日一早,顧蓮著頭皮過去給母親請安。

四夫人在暖閣里,因為杏娘「病」了,不放心,索住在自己邊,每天親自照顧陪伴,連最心子都暫時靠了后。

顧蓮細細聲,「母親,姐姐。」

四夫人恍若未聞,只是滿目擔心的看著杏娘,「喝了安神湯睡得好些沒有?都你別胡思想了。」

不知何故,杏娘瞧著神好了不,頷道:「昨夜睡得好些。」神有些猶豫,過了半晌,小聲問道:「昨兒……,爹和娘是不是拌了?」

「休要提他!」四夫人頓時怒容滿面,不由分說搶了話頭,「你別聽那些混賬話!只管放心,娘絕不會讓你嫁給何家的小畜生!」

杏娘的,垂下眼簾。

四夫人的火一旦被勾了起來,就不下去,恨恨道:「原來那小畜生存了這等齷齪心思!打量著抱過你一次,我就不得不把你嫁給?癩蛤蟆想吃天鵝,做夢!」

杏娘聽著母親一口一個「小畜生」,忍了又忍,到底沒有忍住,問道:「娘……,你怎麼這般恨柳三姨他們?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滿腹不解,「這麼些年來,柳三姨和爹沒有任何往來啊。」

「你知道什麼?!」四夫人聲音尖銳起來,「當年你爹瞞著我,躲在書房裡寫些追憶柳氏的酸詩,我瞧見了氣得要撕,他不讓,兩個人拉扯起來……」眼圈兒微微泛紅,「我第一胎的哥兒,就這麼沒了。」

顧蓮在旁邊沒出聲兒,殺子之恨,難怪母親那麼恨柳氏。

杏娘亦是無言。

「要是那個哥兒還活著,現今都該二十四歲了。」四夫人無限悵然,唏噓道:「早就家立業,娶了媳婦,生下孫兒……」看了看隔壁,「現如今,你小兄弟才得三歲,偏偏還……,這一切都是柳氏害的!」

「可是……」杏娘想辯解幾句,但卻被憤怒的母親打斷。

「那一胎都六個月了!」四夫人越說越是憤怒,眼角眉梢儘是恨,「我不沒了一個哥兒,還傷了元氣,後面連著好幾胎都沒保住。」轉目看向,「時隔八年,方才千辛萬苦的生下了你。」

「娘……」杏娘眼裡閃過一,沒再開口。

從小到大,但凡自己想要的東西,母親從來都沒有拒絕過,平日里待自己如珍似寶,真是含在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一直到母親懷上小兄弟之前,只要父親沒在,自己都是一直跟著母親睡的,不由自主看向妹妹蓮娘,……兩歲以前的記憶,實在是不記得了。

「夫人。」檀香在門口掀了簾子,稟道:「徐夫人過來了。」

「徐夫人?」四夫人有些詫異,趕忙收起糟心的緒,「快迎到廳里坐著,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飛快的重新補了一點,對鏡整了整,一面撣著服出了門。

「九妹妹。」杏娘招手,「你過來坐。」

顧蓮提心弔膽的當了半天背景牆,總算可以稍微放鬆一下。

「這兩天讓你委屈了。」杏娘已經沒了幾天前的惶恐,取而代之,反倒有點喜,強行了下去,「昨天我只是實話實說,沒想到母親那麼大的氣,回頭我會好好勸一勸的,這事兒委實不和妹妹相干。」

顧蓮有些意外,這會兒姐姐還有心考慮自己?不過既是一番好意,忙道:「想來母親只是一時誤會,有姐姐替我分辨,應該很快就會消氣的,多謝了。」

「嗯。」杏娘有點心不在焉,轉了話題,「那你能不能也幫我一個忙?」

「我?我能幫上什麼?」

「你過來點兒。」杏娘扯了,拉到自己的耳朵邊,「你去告訴爹,就說凡事我都聽他的安排,讓他不用再和娘拌了。」

顧蓮不可置信的看著姐姐,居然想避開母親,讓父親答應了何家的親事?!何庭軒就那麼好,讓連最親近的母親都不顧?到底喝了什麼**湯!

杏娘見怔怔的打量自己,不滿道:「你這是怎麼了?」低聲咕噥,「我只是不想讓爹和娘吵架,再說……,現在不也沒有別的好法子。」

倒還了孝順兒了。

顧蓮啼笑皆非,拒絕道:「不行,母親知道了,一定不會饒了我的!」

「好妹妹。」杏娘拉著,到底不自覺說了實話,「你就幫我一回嘛。」又道:「你若是幫了我,回頭我一定讓母親對你消氣。」

言下之意,你不幫我,我也不會管你的。

顧蓮心思飛轉,姐姐顧著何庭軒就夠忙的,多半沒功夫慢慢勸解母親消氣,但是只要稍微挑撥幾句,就能讓母親更加厭惡自己!

豈不是雪上加霜?

想了想,故作不安低頭道:「就算我不怕惹母親生氣,但是……」胡著手裡的帕子,「即便我去說了,父親又怎能相信是姐姐的意思?要不我找了父親過來,姐姐自己說吧。」

「不行。」杏娘皺眉道:「娘正提防著爹呢,怎麼會讓爹單獨跟我說話?」

顧蓮便道:「那我去找紙和筆,姐姐你把要說的話寫給父親,裝在信里,我再悄悄的找機會送過去。」

杏娘偏著頭想了想,「好吧。」到底有些不放心,趕叮囑,「你記得小心點兒,別讓娘知道了。」

顧蓮應了,起去找紙筆。

不敢在母親屋子裡翻箱倒櫃,而是來春曉吩咐了幾句,正要折回去,忽地聽到另一頭的臥房裡,傳來母親的聲音。

「蓮娘……,今年十四……」

另外一人接話,「正好……,劉大人家的老小……,……般配,天作地設……」有笑聲間雜其中,底下的話沒太聽清楚。

顧蓮的心「砰砰」跳,難道徐夫人今天是過來做的?而要提親的對象,正是自己!是替誰家幫忙?劉大人……,難道是安刺史劉家?

忽地回想起一件事來。

前幾日是祖父的七十壽誕,祖父曾經至正三品的禮部侍郎,雖說如今辭歸了故里,但幾位叔伯和父親都還在仕途上,顧家仍是宦之家。

所以那天,安郡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

當時劉貞兒一直纏著自己說話,劉夫人還悄悄的打量自己,那會兒自己就覺得有點不對勁,現在回想,其實是劉夫人在相看自己吧。

******

「刺史劉家?子?」李媽媽歡喜起來,「這可是一門難得的好親事啊!」繼而又有一點點擔心,「夫人正在生小姐的氣,該不會……」

顧蓮不由啞然,母親不至於恨自己到那種地步吧?親手壞了兒的姻緣。

不過母親真要那麼做的話,那也攔不住。

「菩薩保佑,一定要玉我家小姐的姻緣。」李媽媽裡不停叨叨,念了幾遍,又問道:「要不……,我去打聽一下夫人的意思?」

「千萬別去!」顧蓮趕忙阻攔,「母親正在氣頭上,眼下五姐姐還在病中,再提什麼我的親事……,豈不是火上澆油?」

何庭軒送自己一盒胭脂,母親就指責自己沒有不假辭,有引之嫌,要是再敢提什麼劉公子,豈不是更要罵自己春心漾?

何苦去自找沒趣?

李媽媽急得團團轉,「那可怎麼辦?這可是關係小姐一輩子的大事啊。」

「媽媽……」顧蓮對此不是很在意,淡笑道:「那劉公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人品好與壞,我們都還不知道。」為了緩解母的緒,還開了句玩笑,「沒準是個一臉大麻子呢。」

「胡說!」李媽媽嗔道:「大戶人家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好好的,怎麼會是什麼滿臉麻子?徐家、顧家多年世,要真是那樣,徐夫人就不會答應提親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妁之言。

顧蓮不做多想,自己不僅沒有的份兒,而且因為姐姐的事,還惹得母親一腔怨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懷裡姐姐給的那張紙條,稍稍覺得安心,但又有些更加不安。

到時候,母親會不會說是自己誆姐姐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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