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生樓快到了，瘦高個師兄才想起來推銷自己：「咱們學校不算大，有些地方找起來還是費勁，回頭個時間我帶師妹你轉一圈，給你介紹介紹，以後有什麼困難也都可以找我，我畢竟早來半年，京市這一片都踩了。」

看他張得脖子都紅了，郁夏撲哧就笑出來：「那以後還要麻煩師兄，師兄你是哪棟宿舍樓的？什麼名？」

瘦高個才想起來，從火車站出來到現在，他竟然都沒認真介紹過自己！

「我是G省人，許東升。」

矮個子也趁機了句：「還有我，我羅勇，我倆是一個地方的人，上學期來報道在火車上認識的。」

郁夏頷首，問說：「羅師兄上的什麼學校？」

「我上人民大學，法學系的。」

「離我們京醫大遠不？」

許東升耿直，正想說是沒那麼遠，但也不近。半年前他和羅勇在火車上認識，互相都覺得對胃口，就留了聯繫方式也走過。反正乘車也要點時間，走路還沒試過。

結果他才要張，就挨了羅勇一胳膊肘，那矮矬子上回還抱怨大老遠過來就逛了遍和尚廟，這會兒竟然改口了！

聽聽他說的——

「這點距離算啥？我隔三岔五就過來找老許，下回上師妹咱一道兒下館子！」

郁夏想了想，應說：「師兄們幫我不忙，該由我請，今兒個恐怕忙不過來，回頭咱們約個時間，不過怕是只能吃食堂，我沒票。」

兩個男同志還要推辭，就已經到生宿舍樓下了，郁夏接過羅勇搶過去背的帆布大包，再次沖他倆道謝，揮了揮手邁開步子往樓里去。許、羅二人盯著郁夏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看不見人了才轉走人。

走了兩步，許東升想起來自己幫矮矬子提了一路的行李，他氣啊！一把將包塞回羅勇懷裏：「兄弟你行啊！苦力讓我幹了，殷勤讓你獻了！你對得起我？」

羅勇一拳頭錘在他口：「咱倆誰跟誰，幹啥分那麼清楚？看看，我這不還把你送到學校了？」

許東升半點沒被安到，他更氣了：「你那是送我？你還能不是討好郁師妹來的？這回就算了，姓羅的你回去勾搭自個兒學校的同學去，別把手往我們醫大！我告訴你，別說，哪怕只是個普通的同學在我校那也是稀缺資源，是大熊貓，能讓你們外校的狼染指了？」

羅勇還是笑瞇瞇的：「好說好說，那我回學校去了，下回師妹請吃食堂你別忘了通知我！姓許的你自己的良心，咱倆會搭這班列車返校是不是我的功勞？」

是啊，還真是。

是你他娘的磨磨蹭蹭才拖到今天，否則還能提前兩日。只因閑在家裏也沒事做，許東升早想返校來泡圖書館，趁開學前多看點書來著。

……

他們哥倆你一言我一語懟得熱鬧，郁夏呢，進生樓之後一眼就看到旁邊的管理員辦公室，裏頭有個著深藍工裝的中年婦拿著掃帚在掃地，郁夏走到半人高的窗枱前，喊了聲：「阿姨你好。」

中年婦直起一看，跟著就放下掃帚迎上前來。

「看你面生的，帶這麼多行李是新生報到？」

「我是臨床一班的郁夏，S省來的，麻煩阿姨您看看給分的哪間宿舍？」

別人或許記不住，郁夏知道啊！舍管阿姨順手取了名冊，翻到臨床一班，在郁夏的名字後頭打一個勾，接著開屜找了兩把鑰匙從窗口遞出來。

「來我給你說，你分的二零五，最裏頭靠窗的鋪位。這兩把鑰匙呢，大的開宿舍門，小的開你那柜子。」說到柜子，阿姨還看了一眼郁夏隨攜帶的行李，就這個分量，估計真讓上頭領導說中了，沒帶被褥這類不好拿的。

「郁夏同學你是第一名錄進來的，上頭領導準備了一整套床上用品做獎勵，東西就鎖在柜子裏。還有床底那兩個盆，床頭那個大紅牡丹花的開水瓶，都是學校發給你的，希你能儘快適應這邊。生活上有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生樓這邊是由我和另外一位同志換值班。」

郁夏是真沒想到學校這麼心，床單被褥開水瓶放在後世不值當什麼，學生們只要帶上錢隨便到超市都能買，現在不同，現在是七八年夏天，國政策還沒放開，影響未來發展方向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都還在準備當中，那是年底的事了。

基本上除了農民自家產出的東西，其他都需要票，郁夏出門之前，郁媽幫著收拾行李，真恨不得把一切能用的都帶上……可一個人搬不走啊。還是郁小叔見識廣，就說這些票證一般都有限制使用期限，過期作廢，所以說，那些空有票沒有錢的人家會拿自家的票出去賣，價錢也不高，這個只要跟當地人打聽一下就知道上哪兒買去。

還不止，郁學兵還把郁夏拉到一邊告訴，大學生拿錄取通知書換的是全國糧票，全國糧票比地方糧票珍貴很多，因為拿到哪兒都能用，發行的數量也。

到京市之後，可以拿全國糧票跟人換地方糧票，換的比例大，如果換1:1那對方就得另外補錢，這麼過一遍再拿地方糧票去學校換飯票，能賺一點。

這種事郁夏當真是頭一回聽說，沒想到換個票還有這麼多門道。

郁小叔就說，這是他從廠里聽來的，派去外地出公差的幹事員就這麼搞，賺那一點對他們來說不多，到窮學生手裏能添好幾樣小件了。小叔知道郁夏帶了不錢在上，提這麼兩句也就是讓注意一下，有機會就換，這是白賺的。

郁夏都記住了，心想要是巧能撞上換全國糧票的就換，沒撞上就別費那勁，初來乍到麻煩不，不能為這事把其他搞得一團。

聽舍管阿姨代清楚，郁夏的，這個時代可能是有很多不便，人味兒卻比後世濃郁很多。

「這真是好消息，因為路途實在遙遠，我又是獨一人上京，能帶的東西有限。這下太棒了，學校完全解決了我的難題，謝謝領導，也謝謝阿姨關心。」

舍管阿姨就和在校園裏打掃清潔衛生的一樣，屬於員工之中最基層的那種，也就是後勤人員，他們在學校里是被漠視的一群人。

教授們地位尊崇，學生們是天之驕子，他們後勤人員雖然也有編製，不過呢要是做得不好，後頭多的是人排隊等著頂替你的位置。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在調節矛盾理各種問題的時候們是小心再小心，反而同學們不怎麼把舍管阿姨看在眼裏，進出大門或者在樓道里遇上會打招呼的都不多。

真難得遇到一個這麼客氣的學生，人家還是全校第一名考進來。

平時吧，舍管阿姨是有問必答，你不問也不會多。同郁夏說話這個心裏一舒坦，同講了不事。

比如說二零五宿舍斜對面就是盥洗室，洗臉洗裳都在那兒，廁所要到走廊另一邊，從郁夏們宿舍過去得多走幾步路，「不過也有好，這廁所吧，哪怕打掃的勤也難免會有味兒，隔遠點夏天好過些。」

郁夏邊聽邊點頭：「是這個理。」

看背著個大包站這兒聽，舍管阿姨還心疼起來，打開門讓郁夏進來坐著，將包卸在腳邊，還遞了個水杯過去：「你聽我講，你待會兒上樓去先把東西放好，也不急著收拾，跟著把飯票換了。這會兒還早，排不了多長的隊，去晚了難說。」

說著還給指了指食堂的位置，就在食堂裏頭，專門開了一個窗口給換票的，「糧票換飯票要補點錢，不過也不多，你別忘了帶。」

「開水房在我們生樓後面，早中晚都會開放一段時間，到時候阿姨把時間在公告板上，到點兒排隊打。」

「學校後門那邊有一個小賣部，裏面賣一些小型日用品，這是專門開設來給學生們提供方便的，不需要票，像皂、牙膏這類消耗品就去那頭買。」

「還有洗澡呢，得上公共澡堂……」

阿姨真是超額在完舍管員的任務，方方面面都關照到了，讓千里迢迢北上讀書的郁小夏到了首都人民的熱和溫暖。

等說夠了，阿姨還不好意思：「你才來報道我就說這麼多，怕是把你說暈了，那這樣，你先上樓去收拾收拾，也歇口氣。對了，閨你帶水壺沒有？我給你滿一壺熱水，這還沒到點兒你打不上。」

郁夏就從掛在胳膊肘上的布口袋裏取出鋁製水壺，阿姨接過去還給涮了涮，提起開水瓶給倒了一壺。

「阿姨我們啥時候領書？學生證上哪兒辦啊？」

舍管阿姨替擰上壺蓋，遞還過去，跟著回答說：「書是班上統一發，到時候有人通知你。學生證也是一樣的，過幾天應該有人帶你們去拍照。那個辦下來之前都是用錄取通知證明份，你要出校或者辦什麼事別忘了帶上。」

……

這麼一通聊下來，開學要注意的方方面面郁夏心裏都有數了，眼看著又有同學進宿舍樓，同王阿姨打了個招呼就背起大包上二樓去，過去二零五一看，門關著，還沒人來呢。

郁夏拿鑰匙將門打開，走到最裏頭那張床前，順手把口袋放在桌上，把包袱擱地上，歇了口氣，順便打量起這間要住好幾年的宿舍來。

這條件比起後世相當簡陋，和同時代的農村相較卻已經很好了。屋裏擺著四張床，寬大概一米，桌子是四人共用一張，長條狀的，帶四個能掛鎖的屜。每個鋪位又各自配了個柜子，郁夏將略小那把鑰匙取出來，打開柜子一看，裏頭塞得滿滿當當，是些什麼一眼看去真沒瞧明白，只能看出有棉被有毯有床單，最頂上是個枕頭。

床單被套什麼一水兒的全是天藍，沒有印花，郁夏將床單鋪在棕墊上，四面好，放上枕頭，棉被和毯就由它放在柜子裏，把巾被取出來放在枕頭上。

這樣疊過之後，柜子裏就剩下了一點空間，這點空間可以用來放冬天的服，把柜子裏頭了又，將暫時用不到的全鎖進去，降溫之前都不用它。這陣子要穿的就留在背包裏頭，先湊合著放在床下。

帶來那兩條巾擱那屜里，還有個塑料口袋裏裝著牙膏牙刷皂之類的，也規整好一併放進去。

先把東西分門別類放好，之後從門後面找到一把嶄新的掃帚，將宿舍清掃一遍，再拿抹布將桌面窗枱這些地方上一遍。這些活過去這半年郁夏都做慣了，作麻利得很。

同宿舍另外三個人來得晚一些，有一個是當天傍晚，還有第二天第三天來的。

四人之中走得最遠就是S市來的郁夏，其他三個全是北方人，甚至第三天那個還是本市的，也因為是本市的，比別人有多幾分優越，來的時候有爸媽陪著，本人就坐在床上吃水果，送來那幾個忙進忙出還不忘記詢問同宿舍其他人的況。

「我們娟子是學護理的，你們三位同學都是哪個系啊？」

因為知道是本地人，哪怕看著不好相，另外兩個也下心裏那點排斥，端起笑臉迎人。

「那可巧了，阿姨我也是學護理的。」

「我是藥劑。」

另兩人都搭了腔，一屋子人就齊刷刷朝郁夏看來，郁夏本來在給家裏寫信，這時也擱下筆，側過來笑道：「我是臨床一班的。」

對方顯然沒想到，詫異地說：「小姑娘很不怕吃苦嘛，這科怕是沒幾個同學會報。」

郁夏就笑笑。

結果媽又問：「你高考多分？我閨考了三百二。」

宿舍里其他兩個都沒聽懂，郁夏聽懂了。

這個李文娟是京市本地人，上本地的大學就很佔便宜，的錄取線和外地學生不一樣的。本來，護理專業劃的線就比基礎醫學臨床醫學之類的矮一些，這個分數在錄取進護理專業的本地考生裏頭可能不低。李文娟媽看著和善，骨子裏傲的，尤其在面對郁夏的時候。

這也是郁夏沒想明白的一點，還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對方，明明剛才認識，也就才打了個招呼而已。

想不明白也懶得想，既然問到了，郁夏就笑瞇瞇回說：「阿姨你問我啊，我考了三百八十九。」

天兒就是這麼被聊死的，李文娟媽後來誇了郁夏兩句，面子做到了，心裏咋想就得是自己才知道。

既然沒人再拖著說話，郁夏就悶頭接著寫信去，直接忽略掉可能不太好相的室友，重點和家裏人提到首都人民的親切和善，無論是同校師兄或者樓下的舍管阿姨都是好人，幫很多。

郁夏悶頭寫了好幾張紙，沒注意到李文娟媽走之前還和閨說，讓閨小心著點，學臨床那個不簡單。又千叮嚀萬囑咐讓閨談了對象千萬別介紹給室友，低調一點，免得讓鄉下來的狐貍勾去了。

李文娟媽是有故事的人，不過呢，也太小看鄉下來的狐貍了。

人家郁夏同學也是很挑的，不是誰都看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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