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九章 棗仁龍眼粥

無錫顧家來了信,這事兒張家人這邊也都清楚,只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顧貞觀過來說的話。

「敦復兄,此事是我顧慮不夠周全……」

顧貞觀嘆氣的時候,越顯得年紀老邁,顧瑤芳的回信,是他怎麼都沒想到的。顧家雖不錯,可他早沒了職,真若論起來,顧瑤芳要許給張二公子,還是他家芳姐兒高攀,原以為十拿九穩,不想芳姐兒執迷不悟。

張英對顧貞觀也算了解,朝廷里這麼多年察言觀,又豈是尋常?

自打他昨日恰巧撞見顧懷袖從他這一位老友屋裏出來,便已經約有了預料。

那顧家大姑娘,德行持重,才名遠播,偶有人傳得一兩首閨閣間流出來的詩作,也覺得清新雅緻,有高潔之趣。所以不僅是顧貞觀滿意張廷玉,張英也很滿意顧瑤芳。

兩家的大人真可謂是一拍即合,孰料橫生出這樣的枝節?

思慮一下,張英還沒想到是對方看不上自家的家世和前途,只當是自己次子子寡淡之名遠傳,讓閨秀們有些而卻步。顧貞觀也不會直言自家姑娘如何評點張家,託辭乃是「舊病有複發之象,還得回家看看,兩家的親事怕要推后再談」。

場面話誰都會說,也都知道是場面話。

張英哪兒能不知道是顧瑤芳那邊出了問題?他不願傷了跟老友的至,只爽朗地一笑:「你都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兩個老不死的擔心也不頂用。回頭遠平兄回無錫,若有消息,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無緣,天涯何無芳草?且隨小輩們去吧。」

這話說得豁達,也是張英為人世之道。

沒一會兒,話題便被張英岔開,兩家之前議親之事,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一樣,不管是張英還是顧貞觀,都絕口不提。

原本來桐城是遊覽為主,不過生了這事兒,下面人又說顧瑤芳子開始不大好,自知道談婚論嫁之事後便一病不起。顧貞觀在外也是憂心忡忡,一路遊玩也不會高興,索趁早收拾了東西回無錫去,路程不過三兩日。

啟程的日子,定在了兩日後。

本是預備著早日回的,可安徽一帶似是出了子,鬧什麼匪患,生生推遲了一日。

所以顧懷袖今早,又坐在了桌前用粥。

今日的粥卻跟昨日前日的不同。

顧懷袖皺著眉,手裏著的勺底繪花鳥圖的描金瓷勺,略攪了一下這粥,怪道:「棗仁?龍眼?昨兒不是還上的薏米紅豆粥,怎生今日換了?」

青黛哪裏知道這麼多,也只能去問外面伺候的丫鬟。

那立在門口一個穿著青緞襖子的丫頭進來回了,躬道:「回三姑娘的話,昨兒奴婢跟青黛姑娘一道回廚房去的時候,正巧撞見二公子打南面路過,可巧撞見奴婢們跟大廚說話。聞說三姑娘吃得細,青黛姑娘又說您總是起得早,睡不好,二公子便隨口說熬個棗仁龍眼粥,喝個十天半月,沒大一會兒便好。奴婢們也不知,第二日去廚房怎就換了這一道粥……想必是……」

想必又是那張二公子乾的好事吧?

顧懷袖心說心病不是常葯能醫,食療之法見效甚微,多出於病患者自己心裏暗示,老覺得好了而已。一下這粥,不知怎地便沒了胃口,但在別人家裏,顧懷袖只微微一笑:「若再有機會那樣趕巧地撞見,記得替我多謝二公子。」

給青黛使了個眼,青黛點了點頭,暫時沒作。

顧懷袖便將那棗仁龍眼粥盛了,略略一嘗,味道只能算平平,吃不出個什麼好壞來。好廚子能把白粥做人間至味,不是託大,這張家什麼都好,只這廚子斷斷不如顧懷袖中意的那個。

好在這日子也不必忍多久了,顧懷袖痛快地喝了粥,轉頭便將這事兒給忘了。

倒是撤下碗盤的時候,青黛過去悄悄塞了一小串銅錢到那丫鬟的手裏,只道:「你也是個巧的,這是我家三姑娘賞的,快要離開也沒個見禮,你莫嫌棄才好。」

那丫鬟有些誠惶誠恐起來,哆嗦著收了錢,只說道:「三姑娘不是責怪著廚房那邊多事吧?」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們是客,只是小姐早上吃得實在是,又過於細,所以每每了粥,別的都吃不下了,也不好拒了張府這邊的心意。哎,小姐那邊還等我去伺候呢,回頭跟你細說。」青黛適時地打住了,見那丫鬟走了,才從外間掀了簾子進來。

往顧懷袖前一站,道:「走了。」

顧懷袖桌上放著七八串小瑪瑙粒穿的珠串,正在自己玩兒「抓子」呢,那手掌一翻,便將一把珠串放在自己的手背上,臉上表倒是鬆快,只隨口問道:「說了?」

「說了。」青黛悶悶地回答。

顧懷袖又問:「怎麼說的?」

「小姐!」青黛又不明白了,「您莫不是被大小姐詆毀多了,所以放任自流了?這些話有必要跟下面人說嗎?回頭又不知道要說小姐什麼!」

話雖沖了一點,可顧懷袖就喜歡這直子,沒個太大的機心,說蠢笨也不蠢笨,說聰明也不聰明,是個合格的下屬。一面抓子,目跟著那瑪瑙串上下,一面道:「該打!多日不曾管教你,一張又四渾說!等我騰出手來,一會子教訓你。我就是要張家知道,我這樣的姑娘娶不得。」

誰願意娶個這麼挑剔的媳婦回去?

顧懷袖又不是傻子,那一日燈會,張家三公子張廷璐差人來請,被一口給回絕了;昨日顧貞觀找談事兒,一副言又止的模樣。他心下怎麼打算,顧懷袖不知,可把嫁給張廷璐,其實也是解決目前問題的好辦法。

只可惜,顧懷袖不高興,不想嫁。

青黛嚴實,會說睡不好醒得早的事兒,可吃食方面的事,怕還是那張家丫頭說出去的。這樣的人,你告訴了什麼,轉眼便能讓全天下的都知道,無疑是最好的傳聲筒。

今兒青黛告訴,回頭就能在張家下人里傳遍。

顧懷袖指著讓別人知道,名聲雖不好,可皮相好,難保有人為著這臭皮囊還願意娶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誰「百無一用」之外,皮相佔了九十九呢?

為了作踐自己,也是拼。

青黛其實知道用意,不然也不會在顧懷袖還沒說明的況下,出去說顧懷袖挑。

挑是事實,可很表現在外,更不會自己出去說。

青黛愁眉苦臉,忽想起一茬兒來:「對了,其實張二公子的事兒,倒是真有。」

「啪」地一聲,三串瑪瑙串從顧懷袖手背上落下去,沒接住。

顧懷袖只保持著出手背接瑪瑙串的作,回頭看了青黛一眼,目思索,又慢慢轉頭過來,將桌上的瑪瑙串收拾起來,重新玩起來。

沒說話,青黛卻好奇:「您方才是想到什麼了嗎?」

「你覺得我想到了什麼?」顧懷袖反問

青黛吐了吐舌頭,抓耳撓腮半天,還是大著膽子道:「奴婢怎覺得……這二公子,像是對小姐有那麼點意思?」

孩兒家,說這也不知。」顧懷袖目不斜視,彷彿青黛的話沒對任何影響。

左右話都說開了,青黛也不顧忌,抻著腦袋一見外面沒人,趕地蹲在了顧懷袖的邊:「小姐,我是說真的啊,雖則這張二公子大了您三歲,可這一點算什麼?要的是,文採風流,人也俊秀,還對小姐上心。」

「不過是隨口一說,什麼棗仁龍眼粥,也就你個丫頭片子信。」

顧懷袖心說哪裏有那麼簡單,也不自作多,這張家個個都不是普通人,隨口一提的事兒,哪兒能當真?還要當這張家廚子對自己也有意思呢,不過張廷玉隨口一提,他便記住第二日換粥,豈不奇怪?

一念及此,又頓了一下,了那瑪瑙串挲,又覺得脖子後面冒冷汗。

怎麼這局勢,自己越發看不懂了?

青黛幾乎都要趴地上去,哀嚎著:「趕明兒咱們就要走了,又要回無錫去看著大小姐那一張臉,奴婢真心疼自己……」

顧懷袖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怕是我們回無錫,大姐更堵心呢。」

回頭一看菱花鏡,一揚眉,心道管這些個人是怎麼想的,還是拾掇拾掇回去準備跟顧瑤芳的說辭。

青黛也笑了出來:「回頭您去勸還不知要暈倒多次,奴婢想想就要笑了,噗……」

什麼勸說,本就是說著玩兒。

單看人張家一個描金的白瓷勺子,顧懷袖就知道兩家底蘊誰更厚。清楚得很,顧瑤芳是嫁不的,這天底下嫁給誰都要壞事,唯獨那一個,興許能保全顧家名聲。

顧懷袖早知顧貞觀這一趟是白來,走時候也瀟灑。

次日天不亮被青黛起來,梳妝打扮,穿了素白鑲青邊的薄衫,下頭一重重疊疊雅緻淺綠百褶,照舊是海棠白玉簪,簡單挽個雙螺髻,便同顧貞觀一起,辭別了站在大宅門前的張英老大人和他四個公子,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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