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春深，夜涼如水。皇宮之中吃穿用度樣樣皆好，卻有諸多規矩，不似小門小戶那般隨意。

舒以伴讀份宮，不是主子，不是客人，是萬事皆需看人臉，皇權之下的奴仆。

請人抬個熱水過來洗漱，尚且要問過好些個掌事宮。

大周朝的皇宮啊，氣勢恢宏、雄偉壯麗，卻主仆分明，等級森嚴。

大周皇帝統治下的盛世包羅萬象、四海來朝，卻依舊分出了三六九等，貧富貴賤。

舒曾無法自拔地沉淪在貴族份帶來的便利之中，但一朝份顛倒，竟也到了世態炎涼、萬般無奈。

此時舒正坐在窗臺前，緩慢的等待著頭發晾干。

“素娥，約莫過幾日便要來月信了，你多備些月事帶，不然屆時又得東問西找。”

“是。”

窗前月灑落，格外明亮耀眼。舒素來認床，今晚必定又是個不眠夜。

披了件外，便走到庭院中去，春寒料峭，晚來急風，守夜的宮坐在冰涼的石階上，已經昏昏睡。

舒道：“這不用守了，回去吧。”

起行禮，“奴婢謝過娘子。”說罷便瑟著子快步小跑到回房中去了。

舒百無聊賴的走著，心如止水，萬籟寂靜。

卻陡然間看見宮門外一人正提著宮燈，往來踱步，他量高挑，卻有些清瘦，一黑，的卻格外白皙。四周靜悄悄的，他又不似提燈的宮太監，著實把舒嚇了一跳。

定下心來，壯著膽子往宮門走去，問道：“閣下何人？”

走近之后看清那人面容，舒驚訝地問：“太子殿下，現在已經宵，你在這作甚，深夜前來，可是有要事相商？”

他磕磕的說：“舒，夜里風涼，何不多穿些裳？我…本宮見月正好，便出來閑逛，不知不覺便到了此。”

舒淺笑道：“殿下，進來坐坐吧。”

他提起擺，緩緩走進宮門，將宮燈放在一旁，便與舒一同坐到了秋千之上。

舒與他隔了有些距離，他依舊有些局促，一手疊于腹前，另一只手卻握住晃繩，生怕坐不穩似的。

“娘子怎麼還未睡？”

“剛洗漱完，頭發還有些，月太過亮眼，閑著無事便出來瞧瞧。”

他看著舒披散開的長發，“怎麼不侍干，夜里風大，當心著涼。”

舒湊到他眼前，笑著看向他，“素娥今日累了一天，我讓早些去歇息了，現在已然夜深，不知殿下可有閑幫幫忙？”

晏希白不敢看，偏過頭來，子也微微后仰，舒猜，他一定紅了臉。

“殿下，附近無人，只有天知地知，你既有心來我院中，又何必在意禮節。”

“殿下，你怎麼不敢看著我呀，我又不是夜里勾人的妖。”輕聲蠱道。

晏希白轉過頭來，與匆匆對視上，又忙不迭垂下眼眸，“娘子皎若明月，又怎能自比夜魅。”

“吹久了容易得風寒，我幫你便是了。”

舒取下巾帕，遞給了晏希白，隨后背對著他。

晏希白有些遲疑，掀起發尾，不不慢了起來，手中作輕到不行，生怕扯痛了。

舒微微側頭，“殿下，坐那麼遠作甚，近點呀。”

“好。”

“舒今日所說之事，可是在與我開玩笑？”

你當真……喜歡我。

“何事？”

“無，無事。”

隨后兩人沉默無言，陷了長久的寂靜。舒看著兩人月下影，思緒渙散。

上輩子，晏希白在寢宮前替打了一架秋千，可惜，命如紙薄，無福消。

如今，他是否在窗前對月嘆息，為的離去到哀愁。

又或者，已然娶了新婦，長恨春宵苦短，散盡千金只為博人一笑。

想到這兒，心便沒來由的酸脹。

當初晏希白說喜歡，的第一反應是到不可置信，隨后便陷了長久的害怕。

怕你的喜歡太過淺薄，怕你的真心摻雜著權勢利益。

怕你早早納了侍妾，更怕你將來后宮佳麗三千，而我容逝去，君恩不復。

也怕自己是見棄之人，那些世家郎君尚且看不上，更別說天潢貴胄的太子殿下了。

而此時，晏希白卻只是在后，替默默干頭發。

“殿下，只發尾怎麼可能干呢？”

“好。”他小心翼翼靠近了些，舒轉面向他，往他懷里嗅了嗅，“殿下今日用的什麼香，怪好聞的。”

在舒湊過來那一刻，晏希白便張到手抖，更何況還埋進懷里，嗅自己上的氣味，月夜寂靜，會不會聽到那得要死的心跳……

他慢條斯理，溫溫吞吞地說：“是我自己調的香，還剩有許多，若是娘子喜歡，明日一早便派人送來。”

舒笑得眉眼彎彎，“好呀，那日后便能沾染些殿下的書香氣了。”

“殿下可有喜歡的孩子？”

他搖了搖頭，卻又喃喃自語，“算是有的吧。”

“那殿下平日里都在做什麼呀，三天兩頭看不見人影，很忙嗎？”

“每天就是進宮請安、上朝、下朝，隨后便是在書房中理事務，得空了便去崇文館看書。”

舒噗嗤一笑，“這太子殿下怎麼像塊木頭似的，好生無趣，就不會去聽上三兩小曲，宴飲作樂?”

他搖了搖頭，“我以后會學的。”

舒納悶，說道：“殿下，這不是學來的，我的意思是呢，倒也不必將自己拘得那麼，與尋常郎君一般，給枯燥乏味的生活尋些樂趣，才能日日好心嘛。”

他還是愣愣的，不開竅。“謹聽娘子教誨。”

“唉，殿下小時候還會捉弄蛐蛐，如今跟個小老頭似的，張口禮儀，閉口禮儀，好像要將我拒之門外一般。”

“不是的。”他急急忙忙解釋，“舒有婚約在，我不敢靠近。”

“小時候喜歡玩蛐蛐，但是有人上奏說我玩喪志，德不配位。父皇將我斥責了一頓后，便再也不敢胡鬧了。”

舒心想，當太子可真累啊。

“玩蛐蛐怎麼能算胡鬧呢，京城里好些郎君娘子現如今還在玩呢。圣人不也喜歡踢蹴鞠打馬球，這群老頭子庸，沒事上趕著找事。”

他憋了許久，贊同道：“娘子說得對。”

半晌后，舒說：“殿下，這樁婚事很快便要玩完了，莫要再冷著我了，可好？”

“真的嗎，你要與楚凌云退親？”他手中作停下，有些驚訝地問道。

“殿下這麼欣喜，難不是喜歡我嗎？”

他好像一下子被中了心思，急急站起來，說道：“如今時辰也不早了，戚娘子好生歇息，本宮先行告退。”說罷便撿起宮燈，倉皇離去。

舒還想說些什麼，最后卻未能開口。

————

這日，晏妙年本該在崇文館中聽那些夫子說著之乎者也，卻逃了課，將舒拉到閨房之中，門窗閉，神神地問：“舒，你那日所查之事可有結果，這東宮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若是查到那殷二郎的把柄，我便立馬沖到父皇前，讓他為我退了這門親事。”

此時，戚舒與晏妙年對坐，正一口吃著一個櫻桃。舒吩咐道：“素娥，念一下近日春山送來的信件。”

“是，娘子。”

素娥從襟掏出一張紙，清了清嗓子，念道：“回稟娘子，據春山所查，這殷二郎周清白，靠門蔭仕，現任禮部員外郎。平日里勤學有禮，飽讀詩書，禮賢下士。此人酷音律，常常宴請些文人墨客，前往城西郊外的豪宅賞花飲酒。家中并無妾侍，也未曾出賭坊。友人相邀，他休沐日里去過幾次平康坊，但也只是宴飲作詩，聽三兩小曲，聽老鴇說未曾有過相好的小娘子。”

晏妙年一聽，慘呼到：“完了，這可如何是好……”

舒也覺得驚奇，“這年頭還有去了平康坊只飲酒聽曲兒的郎君，他去的哪家店，改日我也去瞅瞅。”

素娥又仔細看了信件，道：“萬春家。”

晏妙年道：“這本宮倒是有所耳聞，聽說們家那個都知鄭晚晚不僅生得花容月貌，更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有一日兵部侍郎與祿寺卿在宴會上險些大打出手，一張巧三言兩語就勸和了兩位。”

又忽然靈一，道：“舒有辦法了！我們雇人去綁了殷二郎，他親自向圣人退親，你說如何？”

舒看著這般聰明的樣子，說還休。

“我覺得你還是要多讀些書，那可是燕國公府上的嫡子，是你想綁就能綁得住的嗎？若是他告到圣人那兒，你得吃不了兜著走。”

癟了癟，“啊啊啊煩死了！”

舒也有些無可奈何，“素娥，這幾日再派人跟著他些，看看他都去了何，若是有不對勁的地方立馬來報。”

“是，娘子。”

晏妙年忽然興致，了舒的臉，“唉，我發現了一個驚天大！”

湊到舒耳邊輕聲道：“太子他暗一個小郎。”

“此話怎講？”

“我聽說，他還喜歡收集各種兔子形狀的飾，房中堆得滿滿當當的。”

“有時候還大晚上的對月作畫，畫的都是一個子的眉眼。”

“你看，兔子，月亮，可不就是杜家的三娘子，杜父子是太子太傅，杜三娘與太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不僅屬兔還嬋娟，所以我斷定，晏希白就是喜歡！”

“所以，舒，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不要再喜歡他了！”

舒：“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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