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太醫斷定，“殿下這是常年勞于案牘，近日來憂思過度，方才霎時間急火攻心，這一時不慎就昏倒了，我待會兒開一副藥方，回去后且囑托殿下多加歇息，平時里也盡量用些清淡的飲食。”

舒垂下眼眸，有些自責。晏希白之所以會急火攻心，大概是方才與楚凌云說的氣話，全都被他聽見了吧，可這一時之間還沒能解釋清楚，他便匆匆倒下。

有些焦急地問道：“那殿下要何時方能醒來啊？”

老太醫捋了捋胡須，不是很確定地說：“約莫一個時辰左右，留一個侍在外候著，若殿下醒后再來召我把脈，再來一人去替殿下煎藥，醒過來便可讓他喝下。”

晏希白過來之時便沒有帶侍，舒看了眼他的侍衛，道：“我與殿下也算是舊相識，方才他直直在我眼皮下昏倒，如今實在難以心安，便由我留下照顧殿下吧。”

他抱拳行禮，道：“是，娘子。”

舒使了個眼，讓素娥接過藥方，隨藥前去煎藥。

待眾人都離去之后，舒就這樣撐著雙頰，靜靜坐在床榻前，看他容俊秀、眉眼如畫，看他文質彬彬、芝蘭玉樹。太子殿下在皇后腹中之時，就遭人陷害，落下了病，從小便孱弱。前世被廢太子之位，充任書監那段時日，更是奄奄一息，舒好不容易才將他養得強壯些。

四周是無邊的寂靜，強撐著額頭，漸漸有了困意，這時床榻上傳來聲響，“舒，舒…不要！”

連忙睜開雙眼，湊上前去安道：“殿下，我在。”

晏希白撐著子坐起來，舒連忙上去攙扶住他，他卻急急將摟住，好似下一秒就要棄他而去一般。

舒見他并無大礙，如釋重負，道：“殿下，您醒啦，可有哪里不舒服嗎？”

他搖了搖頭，未曾說話，舒卻被他抱的有些不過氣來，復又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殿下，可要用水？”

忽然之間，舒到脖間傳來的意，晏希白渾都在抖，哽咽著說，“舒，你先前說過我的，不要后悔，不要騙我。”

舒著他懷中的溫度，安道：“殿下，方才在太醫署門外，我對楚將軍所說皆是氣話，從小到大舒都未曾喜歡過楚將軍，舒只心悅殿下。”

舒道：“所以太子殿下，先放手可好？”

他不舍的松了力道，舒見他雙眼皆是赫赫的紅，子異常輕薄，時不時還傳來一陣輕咳，于心不忍，攀附上他的脖子，兩人抵著頭，呼吸纏在一起，他睫之間還閃爍著晶瑩的淚珠。舒看著他，有些遲疑的開口：“可以親吻嗎？”

他愣愣的眨了眨眼，掛在睫上的水珠滴落，有些，又結結地反問道：“可…可以嗎？”

舒側著頭湊了過去，卻在鼻尖相那一刻定住了，覺著有些有趣，角揚起了微笑，最后只仰起頭親了親他的額頭。

他神態終于放松了些，再次抱住舒，輕聲道：“方才跌倒之后，昏昏沉沉，我好像做了一個恨漫長、很漫長的舊夢。”

舒配合的問道：“什麼樣的夢？”

他垂下眼眸，說：“夢見了一些兒時之事，與舒第一次相見之時。”

舒仔細回想，搖了搖頭，“第一次相見嗎，或許時間過得太快，我好像已經不記得了。”

晏希白只說：“那時，舒就像從天上降落人間的小仙，我見了實在歡喜，便送了舒一顆夜明珠，期盼你能如同天邊月，掌上珠一般彩耀人。”

舒聽他這麼一說，又約約想起了前塵，憨笑道：“殿下又未曾見過仙，怎學得這般油舌，想必初見時殿下只會覺得我是哪里來的鄉野丫頭，穿金戴銀、花枝招展，毫沒有品味，更是俗不可耐。”

他淺笑著搖了搖頭。

舒阿娘是從揚州來的富商之，方進京城就因姿容甚名噪一時，聽說喜歡研究些服飾饌飲、屋擺設，對養花種樹也頗有心得。在某次百花宴上，母后與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從此，母后就常常召進宮，話話家常，閑聊解悶。

那日，帶來了一個雕玉琢的小姑娘，說這是的兒舒，取自上古神話中駕月神之名。

母后牽著晏希白的手，親自將二人引為座上賓。

晏希白從未見過像這般的孩子，那時尚且藏不住喜怒哀樂，只覺心歡喜，便再也移不開眼。

穿得頗為華貴艷麗，一絳紅鮮，年紀小小便滿頭金釵珠玉，又因為臉頰嘟嘟、稚氣未，頗為喜慶，就像那些年畫上的福娃娃，母后說了句：“可真像觀音大士座下的小仙，將來必定是個有福之人。”

舒阿娘笑著說道：“我家這個小娘子啊，滿皆是銅臭氣，剛抓鬮就一把抓住了金元寶，又搶了好些個玉飾銅，從小看見這些亮閃閃的東西便移不開眼。人人都說這個小娘子將來必定是個小財迷。”

母后看了眼晏希白，掩面笑道：“這姑娘生下便是富貴命，可曾有婚配？若是有緣嫁了天子家，日后必然不了的金玉飾。”

舒阿娘只道：“尚且在我腹中時，大父便給定了門親事，是楚家的小郎君。”

晏希白沒有聽進長輩間的寒暄客套話，只是悄悄打量著那個漂亮小郎。

就像他的妹妹晏妙年，如同這個年紀的娃，應該還在母親懷中哭哭啼啼才是，平日里裳也穿得歪歪扭扭，走兩步路便容易濺上一污泥。但舒呢，總是端著一副從容得、落落大方的樣子，喜好干凈，拿著一塊小手帕，坐下之前尚且要坐墊。走起路的時候娉婷裊娜，頭上的步搖輕輕搖晃，量纖細，給人一種清盈剔的覺。

母后要與阿娘說些悄悄話，便手牽著手進了閨房，撇下二人獨自在大廳靜靜候著。

不怎麼說話，總是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好似其他同齡人都是小了十來歲的稚。

晏希白也高冷話，但他忍不住頻頻向舒看去，卻像高貴的小天鵝，連一個眼都不稀罕給到晏希白上。

直到他拿出父皇賞賜的夜明珠，舒才好奇的站起來，走到他邊，脆生生的問道：“殿下，這可是波斯進貢的夜明珠？”

晏希白笑著點了點頭，“只有天暗下來的時候才會變亮，流溢彩，皎潔通，比那些螢火書燈還要亮上十分。”

說著他便將夜明珠遞到了舒手中，接過后仔細端詳，癟了癟道：“好可惜，這夏日炎炎，晝昭昭，定然是看不到它亮了。”

晏希白看著皺起的眉頭，不知為何，莫名的想要讓開心起來。他看了眼周遭低頭無聲的侍，湊到耳邊悄聲道：“本宮有辦法讓它亮起來，你且隨本宮過來。”

瞬間喜上眉梢，一雙眸子燦若繁星，驚奇又欣喜地問道：“真的啊？”

晏希白牽著的手跑進了自己房中，將房門鎖，又關了窗。然而令人無奈的是，窗紙稀薄，遮不住，他又走到床榻邊，放下了帷帳，然而效果甚微。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過去對舒說：“現在太亮啦，或許只有鉆進被窩才有用。”

舒拉著晏希白來到床榻邊，興致的拿著夜明珠鉆進了被窩，看見亮后格外興，“殿下你也快進來瞧瞧，真的好漂亮。”

晏希白卻有些猶豫，夫子常常教導他男有別，平日要謹守禮義尊卑，卻催促道：“殿下，快進來嘛。”

晏希白想，的聲音可真好聽，這世間大概沒有人會拒絕了吧。于是便與一同躺在了床榻上，用被褥蓋住二人上，夜明珠的照之下，舒與他湊得極近，他側過頭來便能看見舒面頰上細小的絨。

像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新奇的玩意兒，有些不釋手的把玩著，但夏日苦悶，兩人很快便悶得滿頭大汗，待散了興致后，方從被褥中探出頭來。

此時頭發凌，步搖松散，已經全然沒有初見時的端莊模樣，在低眉整理服飾的那一刻，晏希白出手來，為整理好鬢間碎發，又扶好了步搖。他走到案牘前，將夜明珠放在了禮盒之中，隨后遞給舒，道：“既然妹妹喜歡，便送與你吧。”

先是有些錯愕，隨后欣喜接了過來，毫不推的道：“那舒謝過太子殿下啦。”

想了想又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笑著說：“來而不往非禮也，雖然比不得殿下的明珠珍貴，卻也是舒親手雕刻之。”

晏希白接過來看了一眼，上面刻著小兔子，有些丑。

他抬頭看向舒，真是一只高貴優雅的兔子，但見著蘿卜便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