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上了戚府的馬車，卻見裴言昭跟在后頭，慢悠悠走了過來。舒問道：“裴娘子這是要前往何，我或許能送你一程？”

將腰間布袋解開，從中拿出一個素白瓷瓶，看著像是普通的跌打藥，又指了指舒磨破的手指、滲出漬的手肘。

舒大概猜懂了的意思，“你想給我上藥？”

像小啄米一般使勁點著頭，舒將請到馬車上坐著，“那便有勞了。”

裴言昭給舒上好了藥，素娥在一旁悄悄對說：“多謝裴姑娘大恩，能否再麻煩您給開些養護的藥膏，我家娘子素來，又周金貴，若將來留了疤又得傷心不已。”

舒聽見后，惱道：“素娥，說什麼呢，一塊小疤罷了。若留著便留著吧，好告誡自己日后事小心，莫要好了傷疤忘了痛。”

裴言昭從腰間布袋又掏出了一個小瓶子，扔給了素娥，隨后比了幾個數字，素娥疑地問道：“一日三次？”

又比劃了個倒出藥涂抹在手中的作，素娥瞬間明白了，兩人不再多言。

舒在一旁看著，問道：“裴娘子可是喜歡楚凌云？”

裴言昭一臉錯愕，半晌后點了點頭，隨后又突然像撥浪鼓一般搖了搖頭。

舒輕笑一聲，“喜歡也不喜歡，或者模模糊糊連自己本都并不清楚。”

兩人陷了沉默，舒說：“那在邊塞行軍打仗之時，楚將軍可有向你提起過我這個前未婚妻？”

裴言昭直搖頭，最終卻垂下了眼眸。

“你在邊塞的故事一定異常彩，只可惜此生無緣親耳聽到。待日后裴娘子得空，多學了些漢話，便像寫話本一般講講你這麼些年的奇聞，屆時可否送我好生觀瞻，一睹涼州大漠的韻味風。”

淺笑著看向舒，出手指想要與舒拉勾約定，在心說了句：“一言為定。”

舒明白了的意思，出口道：“那就一言為定。”

方驚嚇過度，現如今馬車顛簸，多了幾分疲憊，開始閉眼養神。

裴言昭卻看向了窗外，若有所思。

*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啞裴言昭生于涼州，長于涼州。一家老小皆因時疫而死，是這場浩大的劫難之中，唯一的幸存者。

家鄉的人都說那是天神的詛咒，我們都應該學會認命。

但裴言昭不信，因為親眼見到，有人能將疫患治好，哪怕只是千百人中僥幸的一個。是個啞，是個怪人，從小便四學醫，妄想著有一日能懸壺濟世，救盡天下可憐之人。

但更多時候，卻知道，能害人的不僅僅是病，還有人心叵測。

總喜歡一個人牽著駱駝，在萬里平沙，不見人煙的大漠上，著一個人的孤獨。

廣闊無垠的黃沙之上，掩埋著一個土人，裴言昭將他一點一點挖了出來，他的皮已經被灼灼的烈日曬得黝黑，鼻梁高立，五深邃迷人。于是裴言昭將他扛上駱駝，一路帶回了家中。

隔壁家的大娘開玩笑道：“小啞居然開竅了，給自己撿回一個俊俏的夫君。”

不能說話，只是笑了笑，隨后便把他拖進屋，一口水一口水喂了下去。又將自己珍藏多年的上好藥材拿出，一臉疼地熬湯藥，一點一點吊著他的命。

那天，他終于醒了過來，裴言昭在床榻邊，歪著頭，看著他慢慢睜開了雙眼，琥珀的雙瞳極為漂亮，向是要著人一點點陷落。他輕薄，沒有，僵地撐起子，問道：“你是誰，這是哪里？”

裴言昭聽得懂幾句，應該是話，眨眨著眼睛，無法解釋，只好出門喚來隔壁的大娘，大娘說：“這里是涼州，聽你口音不像涼州人氏。”

他里重復了一遍：“涼州…”

隨后像是頭痛裂一般捂住了腦袋，“我…我是誰，我好像失憶了……”

大娘與裴言昭面面相覷，大娘最后道：“你是個孤兒，從小無父無母，無姓，名喚阿布，我旁這個小啞裴言昭，你是的未婚夫婿。”

他有些疑地看向裴言昭，問道：“你是我未婚的妻子？”

裴言昭搖了搖頭，大娘掐了把腰間，又點了點頭。這種暈倒在大漠，又負重傷的人，多半世坎坷，裴言昭將他撿回，前前后后花了不銀子，在他沒恢復記憶之前，且騙著他留下來當個小藥，以還債。

不知為何，他很快便接了是裴言昭未婚夫這個說法。

裴言昭每日的生活枯燥且乏味，上山采藥，到鋪子里坐診，與附近的人極為絡，每天聽他們發發牢，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阿布是個變數，看他平日里見識和飲食習慣，也知道他大概出于富貴世家。

但他十分勤勉，里里外外都幫襯著裴言昭，真的將當妻子對待。

日子就這樣不緩不急的過著，依舊沒有心意。以補子為由，他喝下了許多恢復記憶的藥，但效果甚微。

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喜歡上了阿布，但卻不想讓這個謊言繼續下去了，那日，留了一封書信，道：“你不阿布，也不是我的未婚夫婿，我在沙漠上見到你的，救你虧了不錢。你失憶了，若想尋親便走吧。”

隨后，放在他的床頭上，趁著夜暫時離開了家中，前往隔壁縣一路義診。

又過了半個多月，背著行囊歸來，卻看見阿布坐在門前等，他見到裴言昭后，通紅了雙眼，將摟住，“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裴言昭說不出話來，卻留下了他。

他攢了許久的銀子，買下了金戒、玉鐲、綾羅綢緞，說想請隔壁大娘做個見證，完了他們之間的親事。

可就在婚前一天，裴言昭看見他在街市上與一群胡商拉扯，鬼鬼祟祟說這話，夜晚來臨，他帶著一套胡商的金銀首飾歸來，裴言昭只當他想給自己一個驚喜。

可第二日，他卻消失得無蹤無跡。消息傳來，和他一同消失的還有節度使的城防圖。

半個多月后，裴言昭蹲在門口前，靜靜地等待著阿布，知道，阿布定是惱先前不告而別，這才存心報復。

可是，他終究沒有回來，也知道，阿布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聽說敵軍消失許久的小王子回來了，聽說他們一路向東，大軍即將境，戰爭一即發。

裴言昭不懂這些，依舊重復著自己枯燥的生活，一樣的上山采藥，一樣的當街義診。

一樣的牽著駱駝，在大漠上漫無目的地行走。

或許，天意弄人，黃沙蔽日，一縷孤煙裊裊升起，又恰好撿到一個俊俏郎君，著白將袍，跟阿布一般有著高立的鼻梁，深邃迷人的五，肩上、腹部、腳中皆了箭，他旁是已經累死的白馬。

裴言昭嘆了口氣，將他扛上了駱駝，再次拖回了自己家中。

隔壁的大娘聽到了靜，匆匆趕來，見著人后，生氣的說：“唉你個小啞，又跑去大漠上給人撿尸，趕扔出去，免得又養了個白眼狼。”

裴言昭搖了搖頭，麻利地給他拔出了箭、止住了、上了藥、灌了湯。

這一遭又虧了不銀子。

在床榻邊守著守著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直到脖子傳來冰冷的，睜開眼，只見那男子將刀劍抵在的脖子上，問道：“你是誰，這是哪里？”

啊，一模一樣的話，一模一樣的廓。

迷迷糊糊，仿佛又看見了阿布，了眼睛方清醒過來。

不一樣的，他瞳孔烏黑，炯炯有神，不是阿布。

裴言昭指了指自己的嚨，又張開，沉默地告訴他自己是個啞，說不出話來。

他疑地移開了劍，裴言昭走出門來隔壁大娘，大娘與面面相覷，最后說道：“這里是涼州，是你的救命恩人裴言昭。”

他冷冷說了句，“我楚凌云，是從京城來的將士。”

隨后他急急忙忙的翻了翻破舊的服，卻好像失了什麼東西，再次將刀劍架在了裴言昭脖子上，“我的信，在哪？”

翻了個白眼，隨后從桌柜中拿出他的信，他接過來后看到火漆印沒有損壞，放舒緩了口氣。他強忍著的不適，收拾東西便要離開，裴言昭懶得理他，走便走，這世上總是當好人沒好報的多。

只見他一瘸一拐，剛要走出門，又折返回來，向裴言昭出了手，“你能不能借我些銀子，此事關乎軍中要務，我現下必須趕往前線。路途遙遠，地方員我也信不過，不能沒有些銀兩傍。”

他又補充道：“你放心，加上你救我的藥錢，完這次任務我一定差遣人來十倍奉還。”

裴言昭看了他半晌，最后認命一般，走過去將自己箱底的最后一點家當掏了出來，強忍著心痛遞給了他。

大娘過來阻攔，道：“你瘋啦，這人是不是騙子還說不定呢，這可是你爹娘留下的最后一點嫁妝！”

楚凌云接過后，抱拳道：“多謝。”

隨后又一瘸一拐想要離開，可還沒到門口又暈倒了。

裴言昭走過去，只見他傷口又撕裂了，跡早就沾了裳。

作者有話說：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