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新年初四。

再過月余，涼州的冰雪便要開始逐漸笑容，春播近在眼前。因提前準備,知州府衙已經在陳羹年的帶領下，漸漸走向正軌。

春撥所需的種子，早在年前就已暗中大批量從臨川、微州、汴州等地買涼州,放在地窖中儲備好,待春雪融盡，就可以下地播種。

眼下的蒼梧,旱過后百廢俱興，在銀子充足的況下,最不缺的就是能吃苦的平民百姓，只要今年收能穩住，以及花鶴玉和陳羹年計劃中的引水水渠修建功，往后就不必擔心旱導致的缺水。

花府宅院的議事廳里,隔著一道花鳥刺繡屏風，慕時漪坐在屏風后,桌案上放著山梔端來的溫熱牛,手中拿著剛出爐的點心正小口小口咬著。

花鶴玉和陳羹年等人在前廳商議修建渠引水之事,因隔著屏風,慕時漪能清楚聽見他們的談聲，也不用擔心，偶爾有下屬匯報消息來來去去,會沖撞到。

在這之前涼州因為年年常有的大小旱，導致每年稻谷產量,全靠老天爺是否賞飯吃。

其實涼州水源并不缺,在其境坐落在伏雁嶺山脈中,數座高山山峰一年中有半數時間都是冰雪凍結，等盛夏融雪時，只要能修建渠收集雪山上夏日融化的水源，日后稻田灌溉畜牧用水，就不用再愁。

這事說來輕巧，卻在這百年間從未有人功過，也有人敢提出這般瘋狂措施，因為除了人力力之外，需要的還有恐怖的財力支援。

花鶴玉修長指尖點在涼州的輿圖上，他輕點某山脈的位置，深黑眼眸著常人難以睥睨的魄力：“渠從伏雁嶺青虞峰腳下開始，從高往低，可以做階梯狀往下遞水。”

“蓄水、引水……”他聲音看似平淡，每一個字出口卻是格外的清晰有力。

陳羹年依舊擔心錢的問題，這十年間他從小小知縣做起，每日一睜眼面對的就是錢的問題，他真的是窮怕了。

“殿下，修建渠引水，這可能是數十年的浩大工程，以涼州目前的財力和經濟狀況，就算我們之前有在吏家中劫富濟貧，但那些銀錢都投到渠修建上，以長遠來看依舊是聊勝于無。”

隨著陳羹年話落，議事廳氣氛微微一凝。

這時候，屏風那頭坐著的慕時漪悄然放下手中茶盞：“殿下，我有一法子，就不知你們覺得是否可行。”

花鶴玉修長手指握著朱筆，骨節分明，角著淡笑，漆黑眸隔著屏風遮擋，似乎依舊落在了慕時漪聲音。

他聲音淺淺的著一暗沉：“夫人向來聰慧，不妨說來聽聽。”

慕時漪漂亮烏眸閃了閃：“殿下應該得了消息，之前逃離涼州的那些富商，吏已有許多人陸續回到涼州。”

“畢竟在大燕孝道中講究落葉歸，他們就算是走得再遠，等涼州安定后也要回來的。”

聲音慢悠悠道：“不如等他們回涼州后，殿下讓人出面和他們談生意。”

“日后想要在涼州做生意可以，那就銀錢往來中但凡經過涼州周轉的貨都出一筆“水利錢”，按照月租的方式收取，我們出人力，他們出錢，若是不愿意，那也大可離開涼州往別謀生。”

說到這，慕時漪笑盈盈道：“總歸不是刀劍人脖子上，強迫人的生意，我們可都是正經人。”

“日后那些渠也是造福百姓的，渠上用的石頭可可以刻字許愿，哪家哪戶哪個酒樓飯館店鋪捐了多錢，都刻在上頭，算作給子孫觀的功德。”

隨著慕時漪話音落下，整個議事廳里驚得落針可聞。

除了花鶴玉外，所有人心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這夫人最近的行事作風，怎麼比太子殿下更加的手段狠辣。

而且這一出出的計謀，簡直得的都把人心抓得死死的，這是真的了，這錢日后至不缺，等別留和東胡打下來后，多生意往來要在涼州周轉。

而且這項舉措，也只正對那些出得起銀錢的富貴人家，尋常百姓自然不需要出的。

陳羹年笑著拍了拍花鶴玉的肩膀：“殿下這娶妻的眼，為師不得不佩服。”

花鶴玉但笑不語，眼中是深深驕傲。

*

比起涼州城這一年的熱鬧，遠在大燕南部的堰都這一年，就顯得格外的冷清了。

宮中帝王已經昏迷不醒，太后雖垂簾聽政，但是畢竟帝王沒死，也不好熱鬧大辦。

臘八那日，宮中賜了臘八粥后便沒了靜。

從陛下昏迷至今，滿打滿算也有四個月了，這期間雖有醒來幾次，但每每有忠心大臣往太后宮中遞折子的時候，帝王又繼續昏睡，如何也不醒。

在年初六日，宮中傳出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深夜，長樂宮中。

隔著低垂的畫簾和紗帳，太后遙遙端坐在座椅上，下頭恭恭敬敬站著數十位被臨時宣進宮中的大臣。

紗影朦朧伴這昏黃的燭火，他們只能略略能窺得太后朦朦朧朧的影。

“不知娘娘深夜把臣等人宣進宮中，可是為了何事？”最先開口說話的是當朝史。

太后沙啞疲憊的聲音從低垂的畫簾后頭傳出：“哀家昨日一夜未睡，縱卿可知哀家是為了何事？”

“臣等不知。”

宋太后繼續說：“這事說來的也是好事，可畏是祖宗顯靈了。”

“皇帝昏迷前，他一位極為寵的妃子就在昨夜宣了醫，醫診治那位寵妃竟有了四個月的生孕，你們說這是不是好事呢？”

隨著太后話音落下，太和殿所有人眼中出驚，半數人神微變，最先開口的使更是面鐵青，但永安宮中沒有人敢說話，誰都不愿意當怒太后娘娘從出頭鳥。

畢竟這四個月時間，太后以鐵手段清掃了朝中不阻礙，當初就連史言們集跪在太和殿的玉階上，以死明志也沒有毫讓宋太后心片刻。

半晌，殿中有人出聲：“太后娘娘說得沒錯，的確是好事，能在新歲被太醫診出四個月的喜脈，看來天生就是帶福氣的皇子。”

畫簾后頭，宋太后終于滿意笑了：“不是個好孩子麼。”

“陛下昏迷前新寵幸的妃子年歲小不懂事，幸好肚子里的孩子也聽話，到了四個月才顯出狀況，讓醫診治，等日后出生，也必定是個乖巧惹人疼的皇子。”

把皇子二字咬得極重，殿中無人敢出聲反駁。

如今太子被拘在京郊別院，三皇子是個吃喝玩樂的混子，大皇子自從年后就一直被陛下留在天渡鎮守邊陲，都十多年未回堰都了，朝中就算有人要擁護他，也無從下手，再剩下的孩子都是公主，無論年紀大小，日后都是要早早嫁出去的。

若是此時三皇子花正禮在，必定會大膽妄為朝宋太后嚷嚷道：“皇祖母，您這是騙鬼吧，四個月才發現有孕，那我父皇也是好棒棒，昏迷前還有力氣留個種下來。”

可惜花正禮早就離宮出走去了涼州，宋貴妃舊時整理，歡迎加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都快把堰都皇宮翻得底朝天了，也沒找到自己的寶貝兒子。

宋太后此時無端扯出一個宮妃有孕，無外乎就是為自己日后鋪路，雖然不可能名正言順稱帝，但只要日后新太子夠小，一日不年，就能一直垂簾聽政。

等了滿意結果后，宋太后揮手讓人退下。

空的永安宮中，只余一白發蒼蒼的男人站在殿中。

他正是太后同胞兄長，鎮國公府的老國公爺，帝王親封的國子監祭酒，在大燕國中門生遍及天下，看似位不及丞相，丞相見了他卻是不得不彎腰恭敬稱呼一聲“老師”。

白發蒼蒼的老國公爺，看了太后許久，他才艱道：“阿姐。”

“你真的要如此一意孤行？花正禮這孩子不太行，但太子花鶴玉卻也算是我們宋家脈最優秀的孩子。”

“阿姐真的要死太子，自己位同帝，真只是為了宋家百年榮耀？”

男人蒼老的聲音緩緩，語調儒雅，一向得筆的背脊已被肩上重擔彎，泛著一渾濁的雙眼中帶著濃濃失。

宋太后聞言輕笑：“哀家所做的這一切自然都是為了宋家。”

“哥哥難道忘了，當年哀家不愿宮與別的人同男人，可是你們把我捆綁著送進來的，說的就是為了宋家百年榮耀。”

“現今宋家百年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你們怎麼又這般不愿了呢？”

老鎮國公站在燈下，朦朧燈影映著他白如雪的發，許久他才低聲道：“原來當年的事，阿姐心中還記恨著。”

太后冷笑：“恨？哀家早就不恨了，哀家對宋家可是激不盡。”

“至于太子，哀家可沒想過要死他，只不過他真是像極了他母親，一樣的叛逆，一樣的不聽話。”

“不聽話的人在宮中能有什麼好下場？”

這瞬間，老鎮國中捂著心口猛烈咳嗽，語調是著的：“所以當年我那嫡，是阿姐弄死的？”

宋太后起紗簾，搭著侍的手一步步緩緩從高臺走下，冰寒視線直直落在嫡親的兄長上：“哀家可沒有親自手，這天底下最恨皇后，又最忍的你覺得是誰？”

鎮國公猛然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睜眼：“陛下？”

太后沒再說話，轉神冰冷離去。

失魂落魄跌的老國公也跌坐在地上，他就像是忍了十年終于崩潰，在殿中嚎啕大哭，聲音前所未有的悲切：“嫣姐兒，終究是為父害了你，不該來的，當初不該把你送進來的。”

寒風呼嘯，雪霧彌漫，堰都上空灰沉沉的天穹，沉得令人直不上氣來。

宋太后沉著臉回到寢殿中，想著今日和兄長的談話，心神震并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靜，當年皇后是如何死的，雖未曾直接參與，但因間接的冷眼旁觀導致了的慘死。

這時候，一個眉清目秀長得十分出眾的小太監，悄無聲息跪在前，正輕手輕腳給捶。

太后從昏昏睡中驚喜，忽然手，冰冷指尖著小太監的下頜，沉視線落在小太監上：“你什麼？如此面生，誰派你來伺候的？”

小太監了，臉瞬間蒼白，磕磕絆絆道：“回、回娘娘的話，奴才書竹，今日福全子不妥當，便……便讓奴才先頂替他一次。”

“是麼？”太后狠狠著書竹的下頜，看著眼前不過十五六歲的年，他膽子不大，那雙眼睛生得十分人，偏偏像極當年早夭嫡子。

鬼使神差，太后的手忽然落在了他腦袋上，深深閉眼用一種蒼白無力的聲調也不知對誰說：“福全日后不用來了，你日后在哀家旁伺候吧。”

“哀家年歲大了，總該多看看生得鮮活的孩子。”

這日之后福全就死了，與書竹有關的所有人太后里里外外統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后，也通通被暗中死。

*

日子轉眼臨近上元佳節。

宮外四燈籠、花燈高掛，宮中不興這些東西，再加上陛下病著也不好熱鬧，也自然沒有人會擅作主張去掌權者的眉頭。

但書竹不知從哪出尋來一盞小小的兔子花燈，悄悄放在太后的永安宮中。

太后醒神時見得那宮燈，又見恭恭敬敬守在一旁伺候的書竹，眼里控制不住流出一懷念。

然而下一刻，宋太后眼神凌厲落在書竹上：“這宮外的破東西，你哪里尋來的？”

書竹戰戰兢兢：“回太后娘娘，這、這燈是奴才昨夜自己做的，聽宮里的宮人討論，同花燈許愿，能積攢來年的福分。”

太后眼神了，在被中的手不停的著，已經記不清早夭的孩子究竟活了幾歲了，孩子剛亡故的那些年本連想不不敢想，時日久了終于淡了，那些東西被深深埋在心底，只是為什麼眼前這個人，眉眼會那般像極了他，難道是的嫡子回來了？

曾經那孩子也悄悄給做了花燈：“母后，這是兒臣親手做的等，給母后祈福。”

不！

太后心中囂，太監這般下賤的人，怎麼可能和尊貴的嫡子相同并論。

這種骨子里下賤的玩意，怎麼能像的孩子，不能這般折辱的孩子。

宋太后瘋了一般把花燈重重摔在地上，寒聲朝外吩咐：“來人，把書竹給拖出去，打……往死里打，私自攜帶花燈，壞了哀家宮中的規矩。”

書竹被人毫不留拖了出去，板子聲震天，地上是厚厚的積雪蒼白無垢，此時卻染了紅梅點點的，他咬著牙愣是沒有喊出聲。

太后就站在殿前，冷冷的看著他，眼中翻涌著殺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書竹疼得連眼皮子都睜不開了，他迷迷糊糊朝太后方向手：“奴才、奴才只是想讓太后娘娘高興……娘娘若不喜歡，打死奴才吧。”

風夾著雪花忽然鋪天蓋地落了下來，好似下一刻能把所有人淹滅，太后在對上書竹那雙失神眼眸的一刻，鬼使神差喊道：“住手。”

最終書竹沒死，留了一條命，卻廢了一條，后來走路走快了就有些跛，他走得小心翼翼，有人能發現。

在書竹差點被板子活活打死的這個深夜，有人匆匆從宮外進來渾是：“太后娘娘不好了。”

“說。”太后似乎很疲憊，打不起神。

那人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渾抖：“娘娘您派去；涼州接替陳羹年位的人和侍衛，全、全都死了，只留六個運送東西的士兵。”

“所有人的頭被剁下，箱裝著運回堰都。”

“說是……”

地上的人已抖篩子：“是太子殿下，給太后娘娘您的新歲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