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自然避免不了死亡。

當狼煙四起,蒼梧鐵騎沖阿古達木草原，與北留集結的騎兵迎面相撞時，就注定了利刃與戰的開始。

殘西垂漸漸沒了輝煌是澤,漫天的云層彩霞似被地上的鮮暈染，大片大片著芒，膠著粘稠,好似下一瞬間就能從天幕深下來一般。

北風獵獵吹了慕時漪鬢角的烏發,盯著極遠廝殺的大軍，許久才從干中找回聲音：“三哥哥,你說這場戰爭在冬天來臨前能結束嗎？”

慕行東形很高，他上鎧甲還未換下,握著刀柄的手，微微用力，指節發白：“你怕今年新歲來臨時，回不去堰都？”

慕時漪搖頭,看向位于蒼梧東側天渡的方向：“堰都我隨時都能回去，我擔心的是像三哥哥說的那般,天渡的方向,若是這時候,大皇子乘機圍攻蒼梧我們要如何對付？”

“妹妹忘了,我留下是作何用的？”慕行東聲音很淡，里頭的肅殺之氣也沒有毫減。

這時慕時漪才注意到，除了父親帶走的大軍外,城中還留有許多鎮守在遠的將士。

“不要擔心，慕家十年雌伏忍讓,為的就是現在,大皇子想帶兵越過蒼梧,再沿線攻打蒼西？”

“哼！他想都別想！”

慕時漪纖長的眼睫了，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三哥哥，我若未曾嫁給殿下，或殿下未曾父親想的那般，我們慕家是不是會……”

輕輕把“反”這個字咽下，眼卻在瞬間睜得大大里，里頭泛著波粼粼的鋒芒，聰慧機警，不亞于兄長的果斷。

三皇子花正禮就站在慕時漪后的位置，他角依舊勾著平日里那種招貓逗狗的壞笑，眼神卻不自覺落在慕行東上。

慕行東抬眼，漆黑眼眸看向花正禮：“我與家妹聊這般私的事，三皇子殿下不考慮避嫌麼？”

花正禮懶洋洋了個懶腰，沒有毫要走的意思：“時漪嫂嫂，我不能聽麼？”

慕時漪似笑非笑：“那三殿下就站在一旁聽著吧，若敢往外多說一個字，我就讓鐮伯殺了殿下，一了百了。”

“那殺吧，殺吧，殺了本殿下給嫂嫂助興。”

花正禮是打定注意不避嫌了，慕時漪笑了笑：“三哥哥但說無妨，三皇子殿下不會胡說出去的。”

慕行東沉片刻：“慕家再忠心也不可能拿全族信命去作為籌碼，若堰都真的胃口養大了，要斷了慕家的后路，慕家雖不會反，但也不建議換一個明君。”

“所以這些年，你父親一直在考量幾個皇子間的做派。”

慕行東聲音頓了頓：“本來是屬意大皇子的，若帝王駕崩后，太后全權掌政，就支持大皇子上位。”

慕時漪烏眸中劃過意外：“父親當初就沒考慮支持過太子殿下？”

“沒有，殿下從來不在你父親的考慮范圍，若大皇子不行，就從花家皇族中挑選聽話的年，或是讓三皇子頂上。”

慕時漪不解：“為什麼？”

慕行東看了一眼花正禮：“因為太子殿下的心思你父親從來看不懂，也看不，特別是十年前，殿下在瘋狂找你，更讓父親不安。”

慕行東輕聲一嘆，無奈笑了笑：“只是我們怎麼也想不到，當年我們為了藏你的一切費盡心思，這十年中，父親和家中也不斷出手掃清你的蹤跡，到底還是被太子殿下尋到了。”

夏風微寒，天邊沒了亮，沉沉黑云著比烏云更為沉重的大軍，火把沖天而起，廝殺聲更是不斷。

慕時漪整個人顯得有些恍惚，下意識咬著瓣，聲音吶吶道：“可……最后，家中為什麼又會同意，畢竟我與殿下婚是私下的，堰都那一關還沒過。”

“因為殿下有信仰卻嚴格恪守著屬于他的原則。”

“他來蒼梧找你父親求娶你時，不是誠意，更是膽識和格局。”

“他的執著與瘋狂，當年曾讓慕家所有的長輩膽寒，而十年后，他的執著和瘋狂，卻是讓你父親不得不答應。”

慕時漪心口著一團火，眼睛脹脹酸，張了張，想說點什麼然而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來，明明手腳冰涼，空氣中是粘稠得令人作嘔的腥味。

慕行秋抬手寵溺了被風吹的秀發：“哥哥這一輩子很佩服誰，除了你父親，如今太子也不得不令我佩服。”

一向喜歡科打諢的花三皇子難得沉默，他看向城樓下，黑集結的軍隊，慢悠悠道：“慕三公子放心去守天渡和蒼梧之間的界限吧。”

“花三我雖不爭氣，在整個大燕國中都是廢名聲，到底我是太子哥哥和慕家當年的貴妃娘娘教出來的孩子，雖然不才，但護著自家大嫂的能力還是有的。”

“時漪，走了。”慕行東轉，朝城樓下走去。

他形拔，明明大不了幾歲，卻看著老不，有父兄的風范。

“三哥哥，小心些。”慕時漪朝他后大喊。

“好。”

廝殺聲依舊落在耳邊，黑云烏，眼看就要下雨了。

慕時漪了上的裳，朝花正禮道：“三殿下，該用膳了，回去吧。”

用過晚膳后，慕時漪坐在臨窗的書案旁理食，在這間隙中，一直有消息遞進來，屋里掌了燈，綽綽，落在側臉上，致如上好的羊脂玉。

鐮伯站在門外，黑黑斗笠，還是堰都里那副車夫打扮，遮去了半張面容，斗笠下一雙寒目卻亮的嚇人。

“殿下，難得。”鐮伯視線落在花正禮上。

花正禮站在鐮伯側邊，一向不學無的他，手上竟然握著一把長劍，無聲無息。

不過想想也是，花正禮小時候跟著慕家貴妃長大，后來貴妃死后，養在宮中，看似和太子正鋒相對，但是從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

而且這十年間，太子經常生病在皇家別院修養，三皇子更是時不時找了借口去皇家別院做妖，誰能料到，三皇子看似一個蠢貨，卻早早的抱了太子這條大呢。

黑沉沉的氣，整個大燕邊疆從蒼梧主對北留出兵開始，全都了。

蒼西以鎮北王徐仰川為首，開始對東胡境主出兵，蒼梧更不用說，整個沿線都在對峙，然后就是大皇子鎮守的天渡。

天渡雖然時常也會遭遇小北留散兵攻擊，好在小打小鬧，還比不上境馬賊來得兇猛，這些年來，更是與蒼梧眼線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在蒼梧對北留出兵的第二日，大皇子花上章親自領兵，二十萬大軍線，對上慕行東帶來的五萬大軍。

理由很簡單。

他作為皇子，更是作為天渡統帥，他也有義務對北留出兵，但是要從蒼梧借道。

這理由說的冠冕堂皇，本沒有讓人拒絕的后路。

偏偏他遇上的是慕家最難纏的慕行東，他雖不似三皇子那般科打諢，但是忽悠裝傻也有自己的一套。

五萬大軍對上花上章二十萬兵馬，看似穩輸，他卻篤定今日花上章也只是試探觀狀態，若是貿然出兵，指揮引發燕北混。

蒼梧城中，慕時漪睡了兩個多時辰就起了，山梔端了一疊厚厚消息進來：“姑娘，大皇子和三公子對上了，若是開戰，大皇子首沖的就是蒼梧腹地的主城。”

“我知道。”慕時漪點頭，“我相信三哥哥能拖住，只要堅持到殿下回信。”

“會打起來麼？”山梔有些憂心。

慕時漪著薄薄信件的指尖發：“會。”

山梔的心沉了沉：“都是大燕子民。”

“上位者若沒有慈悲心，民不聊生就是結局。”

有些疲憊了眉心，緩緩道：“其實平邊疆，最好的辦法就是蒼梧與蒼西合謀，最先最懂對天渡出兵，但是這個方案，被父兄和殿下同時否決了。”

“因為他們不想看到民不聊生，流河。”

*

十日后。

暴雨下的人眼都睜不開，天穹低垂，好似隨時都能塌下來一般。

北留的兵馬已被蒼梧鐵騎到了阿古達木草原中部，再往后一百里地，就是荒蕪貧瘠的古北口。

前方在打仗，不斷有傷亡，那混著的雨水，滲土地，染紅青綠草地，火沖天中伴著廝殺的吶喊聲。

然而戰場后方的，酒佳肴，穿著薄紗跳舞的人，不停宰殺烤制的牛羊，北留王庭的貴族們依舊在聲犬馬，那些人扭著蛇腰，攀附在男人上。

“可汗，我們擋不住了。”不斷有士兵進來稟報消息。

然而這位北留可汗卻從未放在心上：“瘦弱的大燕士兵，比不過草原的野狼，天神保佑的北留怎麼可能會敗？”

“慶格爾泰呢？讓他去，去殺了蒼梧的統帥，讓他和堰都通信，告訴太后，若想坐穩皇位，就給我好好教訓蒼梧！”

北留這十年來，次次都能在蒼梧邊境討取好。

這些時間，也夠麻痹一個王朝，養廢一群將領，當蒼梧出深藏的獠牙時，北留被屠殺不過是早晚的時。

雖然草原的男人高大威猛，更是好戰，但當前方突然遇到猛烈攻擊士氣不足，后方混時，就預示著北留必將如水般倒下。

寒箭，帶著肅殺的風聲，穿過帳簾，倏地一下，進了北留可汗的眉心。

帳篷里，先是不可思議的安靜，然后就是尖聲和瘋狂往外逃的人群。

十幾人組的騎兵小隊，不知何時越過了北留王庭的護衛，站在王帳前。

那位被稱做慶格爾泰的草原將領，心口破了個大，鮮噴濺而出，他依舊站著，但早已死不瞑目，在他后站著一人。

垂過腳踝的銀發，紅服獵獵作響。

趙夜清左手握著的羽扇，搖得嘩嘩作響，那雙狐貍一般妖艷的眼睛，似笑非笑看著手中舉著箭矢的男人，笑瞇瞇道：“太子殿下，好久不見。”

“哎呀抱歉，早來一步，殺了你們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