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帶著一眾人趕到福寧宮時, 福寧宮門口是靜悄悄的一片。

他們都闖宮門這麼長時間，各方該戒備的早就應該戒備起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存在皇帝的寢宮無人看守的況。

這種靜悄悄無疑讓每個人的寒都直接豎起, 竟無一人敢直接闖進去。

眾人都將目放在了太子上。

太子讓邊的一個侍衛上前，直接將門推開。

門后是一片空的大殿, 沒有想象中藏著機關陷阱又或者是數不清的暗衛。

打頭的十幾個人進去之后，太子才跟著進去，一眼就見了坐在寬大書桌旁的皇上。

桌面上放著幾小堆奏折，有理過的也有沒理過的, 看起來很是不。而皇上穿著最尋常的服飾，淹沒在小山似的奏折當中, 干枯的手指執著一只筆在慢慢批注。

見門口有了些靜, 他才開始慢慢抬起頭。

“這是干什麼？”他輕飄飄地問上一句, 順便拿起手邊的帕子將手慢慢干凈, “這算是謀反嗎？”

他語氣過于平靜，不像是責怪, 更像是尋常隨意一句問話。

太子心里在打鼓, 那一句“是”直接卡在嗓子眼, 怎麼都說不出來。

“皇上勞這麼多年，為江山社稷嘔心瀝。這些年您的年紀上來了, 子骨也不如以往朗。太子殿下一片孝心，想要替您分擔一些。”寧將軍眼神都是火熱的。

偌大的宮殿全部都是他們的人，就算真的有埋伏又怎麼樣，只要他們先下手為強，直接要了皇帝的命天下豈不是唾手可得。

這麼一想, 他的語氣也有幾分張狂, “皇上您年紀也上來了, 這江山總是要給后一輩的，您現在清福難道不好嗎？”

皇上也沒有生氣。

他整個人都靠在椅背上，雙手搭在扶手上然后在前叉著。他年紀也上來了，皮松松垮垮，眼皮子往下耷拉著，看不出多緒。

只是簡單問一聲，“云楚呢，也是這樣覺得？”

云楚是太子的名字，自從太子跟著太傅的后面開始理朝政之后，皇上就再也沒有這樣過他的名字。

他說他已經是當朝的太子，要為臣民做出一個表率來。但后來他似乎無論怎麼做，都不能讓父皇滿意。

到了這時候，他仍舊想問一句，“父皇，您是真的想過讓我接任嗎？”

皇上這時候倒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朕一開始沒有教過你麼？云楚，你沒把握住機會。”

說到這里，太子神越發激起來，“可您也教了其他人，甚至教給他們的更多。五弟他們做錯了，您從來不會批評，甚至會鼓勵他們讓他們下次再做得更好。但是我從來沒有，您只會讓的太傅一遍遍教我。”

他陷了無止盡的回憶當中，細細數著自己覺得委屈的地方，來證明他的父皇不曾對他偏過半分。

外面是一片沉沉的夜，福寧宮燃著的宮燈不多，只是為了批改奏折在桌前點了一盞。

可那宮燈卻怎麼也不能照亮皇帝的臉，他全程低著頭，像是快要聽到睡過去，心里卻忍不住失。

為君之道和為臣之道豈能是一個教法。

一國之君倘若這點東西都不能忍，日后又怎麼治理好江山，又怎麼應對周邊小國的虎視眈眈。

而到了這時候，他也不愿意再去解釋什麼，只是看向太子，“你今日既然帶了這麼多人進來。”

說完之后，他咳嗽了兩聲，燭火之下一張臉十分沉，將坐著的位置猛然拍了好幾下，“那便殺了朕，殺了朕這位置便是你的了。”

帝王之威一出，所有人本能地抖了抖，一顆心被高高懸起之后又忍不住激起來。

只要這時候將皇上殺了，再擁太子為王，他們便是有從龍之功的人。但是誰沒有先彈，不愿意做那個弒君的人。畢竟這兩個人是親父子，誰知道太子登基之后，突然想到這一天，事后拿他們撒氣來。

太子所有的抱怨戛然而止，手執長劍，看向皇上的目變了茫然。他幾次都將劍握，又松開，卻始終沒有往前更進一步。

“怎麼，你私闖宮門，打得不就是弒君的念頭嗎？”皇上猛然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猛虎，“現在不敢了嗎？”

是啊，他打的不就是弒君的念頭嗎？

太子哆哆嗦嗦舉起了劍，指著曾經疼過自己的父皇，“只要您寫下退位詔書，我保證不會傷您分毫，還會奉為太上皇，讓您頤養天年。”

皇上沒說話，耷拉的眼皮中出一點，沉沉郁郁看著太子朝著自己走過來。

太子每走一步，都在哆嗦，更像是被人迫著往前走。在走到皇上面前時，他已經淚流滿面，手上的劍都要拿不穩。

寧將軍在后面暗暗著急，很不得上去親自代替太子。

可太子突然不了。

皇上看向他的目都帶著幾分復雜，最后轉過去，聲音低沉到近似嘆息，“我給過你機會的。 ”

說完之后，便有暗衛從寬大的書架的兩旁涌了出來。

太子迅速反應過來，下意識用長劍去擋，不一會雙方纏斗在一起。

梁知舟和謝格義隨后趕到，局面迅速逆轉，寧將軍被當場誅殺，太子被繩子捆住跪在皇上的面前。

就算是蠢人現在也明白過來，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請君甕的計劃。

只是從虞平生穿幽州之事之后，他的路子便一直不順。又因為梁知舟的夫人誤打誤撞救了皇上一命，后來又害了他的太子妃，現在梁知舟又出現在這里。

怎麼都有梁知舟的影！

若是說除了底下那些虎視眈眈的弟弟們，太子最不喜歡的人就是梁知舟。又不是有皇族脈，憑什麼父皇對他另眼相看？

樁樁件件加起來，太子的眼里也有些瘋狂，“兒臣帶兵闖宮門是兒臣不對，但這件事和鎮國公府不了干系，正是鎮國公府的二公子一再挑唆兒臣，讓兒臣起事。兒臣自知萬死難辭，但不想如此狼子野心的人還留在的父皇邊，步步高升，請父皇明鑒啊！”

梁知舟倒是沒有想到，死到臨頭了太子還不忘了要拉他下水。這步棋倒是走得不錯，不管皇上相信與否，都已經在皇上的心里中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必要時都能要人命。

只是可惜了！

他垂眸斂去了眼底的嘲弄，跪拜下來，“臣有罪。”

“父皇！你聽，他承認了！他承認了！若不是鎮國公府一再授意，兒臣又怎麼敢犯下這種彌天大錯！”太子神激，幾乎要站起來時，又被人狠狠按了下去。

皇上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角下垂，“你謀逆的事，還是鎮國公父子來請罪告知朕的。”

輕飄飄的一句話，如同炸雷一般在太子耳旁炸開，他驚懼不定地看向跪在前方的梁知舟。

殿燭火不明，因為站滿了人沒有一點風。

那位年輕的男子穿玄勁裝，肩背拔寬闊，形沒有毫的晃，如同一顆深林中不會過分引人注意的枯松。可一旦注意到了，便很難將目從他上挪開，讓人臣服，讓人恐懼。

太子呼吸一頓，只覺得這就是鎮國公府的一場謀，梁知舟該有多好的算計。

他一陣膽寒，低低念著，“我輸了，我輸了……哈哈哈……我輸了”，說完之后，他又哭又笑了起來，“世子爺好算計，真的好算計。現在算計我，下一個又要算計誰？”

近似呢喃的話，倒是讓皇上的表又瞬間的停頓，看向梁知舟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深意。

他喜歡聰明人，可不喜歡聰明人將聰明勁用在自己上。

梁知舟巍然不，坦坦仍由皇上打量著，“微臣不敢，鎮國公府出了這種包藏禍心的賊子，微臣作為兄長雖因齟齬但也沒察覺到弟弟心思不正，難辭其咎，請皇上降罪。”

皇上這時候也想起了，梁知舟年時張狂，就沒有將繼母和庶弟放在眼里過。

氣氛微滯時，侍衛長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稟報，“鎮國公與敵軍爭斗時，突然想吐摔下馬，現如今昏迷不醒！”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錯愕，就連梁知舟臉上也有驚訝之。

今夜京城之算不得什麼，鎮國公年輕時可在戰場上與敵軍廝殺三天三夜，深敵軍二百余里，怎麼會在這場算不得什麼的爭斗中流。

京城的西大營還需要梁弘揚坐鎮，皇上面上多了幾分凝重，“大夫可看過了。”

“說鎮國公是中毒了，目前還不確定是什麼。”

“立即請太醫過去，務必確保鎮國公的安全。”皇上立即吩咐道，隨后對梁知舟說：“今日來你也辛苦了，日后再論功行賞，先回去看看你父親。”

梁知舟倒是沒猶豫，謝了恩之后被一個小太監領著出去。

小太監是梁公公一手提拔放在邊跟著的，對這位世子爺很是客氣，“世子爺放心過去理事，后面什麼章程，皇上心中都有數呢。”

梁知舟瞥了他一眼，隨手將裝銀子的荷包扔了出去，“同你主子說聲謝了。”

說完之后，他便直接朝宮門外走。

不知為什麼，他總有一種心里沒著沒落的覺，甚至開始心慌。他合上雙目，將自己的計劃前前后后又盤算了一遍，應當是沒有什麼紕。

唯一應該是他父親突然中毒的事。

徐云濃挑唆楊氏下毒的事他早就告訴了梁弘揚，最大的可能就是梁弘揚在知道送來的某些東西有問題還是服用下去，那麼他有生命危險的可能不是很高。

那還有什麼？徐家已經控制住了，主院那邊也讓人看住，至于梁景明……

嗯？他眉頭輕輕皺起，猛然睜開，梁景明挑唆太子謀反今日怎麼會不在場？

那種慌不斷往外擴大，甚至在吞噬理智，他掀了簾子同車夫說：“走快點。”

馬車在路上一路急行，很快就到了鎮國公府。

等看見一片火時，他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大踏步朝著里面走去。

遠遠地就聽見一片哭聲。

大火已經被撲滅，只剩下陣陣濃煙繚繞。先前救火的侍衛出去尋人，只剩下一些年紀大的婆子和丫鬟們。阿滿哭到眼睛都是腫的，盈月安排人整理是不是了眼淚。

見到他過來，阿滿一下子就跪了過來，“世子爺，救救夫人吧，夫人被二爺帶走了。”

“什麼被帶走了？”男人聲音很沉。

他站直在那里，一只手背在后，微微頃卻給人一種極強的迫，有種風雨來之勢。

阿滿打著磕絆，想說又說不清楚。

盈月紅著眼，淚水一顆顆從下頜往地下砸，聲線倒是平穩，將們接到小虞家遇到危險再到小廚房失火夫人被擄走的事說了出來。

說完之后，就開始給世子爺磕頭，“是奴婢們失職，沒有好好照顧好姑娘……世子爺，求你救救姑娘。”

急之下，直接說的是姑娘而不是夫人。

磕頭的聲音沉悶，一聲聲的，在陡然安靜下來的院子顯得格外抑。

他的臉逐漸變差，最后沉地都要快要滴出水來。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鬟，而后直接吩咐邊的雨生，“去五城兵馬司那邊打聲招呼，讓他們立即封城。只說是府中出了叛的賊，給我一寸一寸地搜。”

“你們給我記住了，府上失火夫人了傷，不方便見外客。”

“若是我在外面聽見旁的說法，”鋒利的視線在每個人的臉上轉了一圈，他的聲音如同在寒冰里淬過，“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