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詞回府時，已是華燈初上。不出所料，蕭珩囿于公事，尚未歸來。

換了裳，去給王氏請安，王氏今日面和悅：“是你一番孝心，很好。”又道：“婷兒明日過府探。我已囑咐廚房記得做幾樣吃的菜，你前日送來的幾樣點心，我嘗著滋味甚好，樣子也新奇，明日一并做上罷。”

“好。”清詞笑意應了，又躊躇道：“只是聽說妹妹有孕在，兒媳不知有沒有什麼孕婦不能吃的。”

“是這個理兒。”王氏也想起了這一茬，皺眉道：“明早你擬了單子，先給李嬤嬤看看，有經驗。”

“還是母親思慮周全。”孕婦金貴，王婷氣，清詞可不想明日出什麼紕，李嬤嬤是王氏的陪嫁，本就出自武寧侯府，有背書，王婷應該會滿意吧。

因下了一場雨，夜里更涼了一些，清詞了上的云披風，心頭忽然掠過一陣孤寂之。

“也不知表姑娘出嫁了，子還是不是如先前那般。”知微嘀咕了一句。

“嫁人了，總該懂事了罷。”清詞語聲悠悠，不懂事，頭疼的也不是和定國公府。

回了安瀾院，知宜道蕭珩已遣人送了消息，這幾日不回府了。

當著眾人的面，該有的關心還是要表示一下的：“如今夜里涼了，可給世子帶了服？”說著，清詞命知宜整理了幾件，收拾了給來人帶給蕭珩。

臨睡前，清詞腦中閃過白僧人的影：這人莫非是空塵法師？而嘉公主上山，也是意在空塵法師嗎？畢竟，那張臉，實在太過驚艷，而嘉公主的癖好，在京中也不是。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清詞臉上發熱，啐了自己一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才和嘉公主呆了半日，這都想了些什麼。

*

次日一早，清詞先與李嬤嬤斟酌了午宴單子，才去文暉堂，走到廊下，便傳出了一陣歡聲笑語。

小丫鬟掀了簾子，一陣香氣撲清詞鼻端，不是王氏所日用的香。清詞不皺眉，王婷懷著孕，怎麼還用這麼濃烈霸道的香氣？

王氏坐在上首，左邊坐著王婷，穿著淺金桃紅二撒花褙子，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面朱，氣紅潤，許是因為有孕的緣故，較先前了不，看著很是。

看到清詞進屋，王婷抬眼打量了下，剛要開口，王氏右手邊坐的蕭以晴已從座位上起，親熱地過去問：“嫂子怎麼才來呀？”

王婷貝齒輕咬，酸溜溜道：“晴妹妹見了表嫂，就看不到表姐了，如今和表嫂好得一個人似的。”

蕭以晴轉頭沖王婷眨了眨眼：“嫂子是嫡嫡親的，表姐也是嫡嫡親的，這不已陪著表姐說了半日話嘛，自然要和嫂子親香親香。”

“晴妹妹這張小呀，可真甜。”王婷撇了撇，但也沒再說什麼。

清詞請安落座后，才發現屋里不還有個陌生的姑娘，也是十七八的年紀。緋衫子單薄，系一條霞藕紗織百褶，生得玉花，一雙眼睛水遮霧繞，看著人便含了三分意。

這姑娘長相清麗，材卻凹凸有致，纖腰一握，裊裊人。

清詞腦海中閃過“天生尤”這個詞兒。

“這位妹妹有些眼生？”清詞抿了口茶，問道。

王婷就等著問這句話了，撒地往王氏旁靠了靠：“方才正說著要請姑母幫忙呢。”

原來這姑娘姓姚，是國公夫人遠房表妹家的姑娘，說一聲親戚，卻是出了五服了。只是原先娘在閨中時和國公夫人有過來往，父母雙亡后，沒奈何投奔了過來。偌大的國公府，倒不缺這一碗飯，只是這姑娘的份和年紀，正是議親的時候，偏還長了副好，卻讓國公夫人犯了難。

一句話：高不低不就。

王婷的夫君，是國公的小兒子，與世子差著十幾歲。因國公夫人懷他的時候便已年逾四十，是妥妥的高齡產婦，不想又是個兒子，倒是意外之喜，是以對子很是寵。但子親后，已不出門應酬，為姚姑娘找夫家的任務，就著落在幾個兒媳婦上了。

王婷是小兒媳婦，慣會奉承伯母，一進門沒過多久又懷了孕，國公夫人又多了幾分看重。生好，懷孕以來可把悶壞了，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個月，便借著給姚姑娘相看的借口出了門。國公夫人覺得三個月的胎也是穩了，再者，武寧侯府和定國公府都是武將出，麾下有不軍士，存著這樣的心思，便痛快允了。

其實王婷另有打算。

瞥了眼姚姑娘的臉龐，笑對王氏道：“便是這樣，所以今日婷兒過來煩姑母了。”

姚姑娘面微紅，裊裊婷婷走上前去，給王氏和清詞請了安。

王氏皺了眉，以的眼看，這姑娘長得太妖了些，尤其是那眼神，看人一眼，如同帶著小勾子。雖如此想著，面上不聲，從頭上拔下一累嵌珠點翠金釵，含笑到姚姑娘的鬢上：“真是好個模樣，可得細細找個相當的。”

清詞跟著從腕上擼了個水頭極好的碧玉鐲子，套在姚姑娘的手腕上：“這鐲子很襯妹妹。”

未出嫁時，不喜帶這些頭面飾，總覺得累贅。待到了京城，看見貴夫人們都是滿頭珠釵，還在心里腹誹，后來出各種宴席多了，才知曉這其中的用，于是鄉隨俗。

姚姑娘趕道謝。

王婷看出王氏并沒有往那方面想的意思，又當著清詞和以晴的面不好說什麼，眼珠轉了一轉：“說起來，這懷了孕，口味就變了。我這幾日總想著原先在府里時，表嫂親手做的一道桂花酪，使了人去做，總不是那個味兒，今兒就著臉登了門。”

王氏故作生氣，拍了拍王婷的手：“還當你是來看姑母的，原來是來解饞的！”

“是和姑母親近，才不見外的。”王婷抱著王氏的手臂不依。

“說起來，懷孕了胃口是會變，平日不喜的東西，忽然抓耳撓腮地想。我有晴姐兒的時候，正是冬日里，那一日忽地想吃葡萄，可去哪兒找呢？”王氏慨道，“國公爺找了大半城，好不容易從韓侯府尋了一些，吃了口才算了了心事。”

“國公爺對姑母可真好。”王婷笑道。

清詞暗暗皺眉，因覺得有些甜膩，今日安排的細點，恰恰沒有這一道。不過，也看出來，王婷應是有些話要和王氏說，不想讓聽到，才把支開。與王婷一向也不話不投機，聞言就勢起：“那我去廚房準備一下。”

蕭以晴笑道：“表姐輕易不上門，一上門便支使嫂子，嫂子忙了一上午，這才坐下飲了不到半盞茶呢。”

清詞心中一暖，蕭珩是塊捂不熱的冰，蕭以晴這小姑子還是很給力的。

“孕婦最大，況這道點心說難不難，說簡單倒也簡單，不算復雜，表妹雖說是客，但也是自家人，嫂子怎麼也得讓你吃上。正好也去看看其他的菜準備的如何了。”清詞笑道。

“好孩子，辛苦你了。”王氏心中滿意，兒媳婦還是很識大的。

“我和嫂子一起。”蕭以晴跳了起來，追著清詞出了門。看表姐的樣子，肯定有話想和母親私下說，正好也坐得悶了。

“慢點，你看看還有沒有孩子的樣子！”王氏氣道，這孩子被國公爺寵壞了。

王婷卻覺著清詞的話里帶了刺，撅了撅，但是清詞和以晴都走開了，正合了的意，也不想浪費時間，遂笑道：“表妹年紀還小，正是活潑的時候，姑母也別總拘著。”

看了姚可兒一眼，道：“你是第一次來，去逛逛國公府后頭的園子罷。”

連枝忙道：“奴婢帶著姑娘去。”

待支走了姚姑娘，王婷才抱著王氏的胳膊，親親熱熱道：“自婷兒出嫁，還沒見過姑母呢，今日來，正好和姑母說說話兒。”

“您是知道的，我娘一顆心，都撲在我哥上了，我自小是拿姑母當母親看的，還以為能長長久久陪在姑母邊的。”

王氏也有些難過，然而早已男婚嫁，只得安道：“姻緣是天注定，這也是無可奈何。何況你母親給你仔細選了婿，我瞧著，那孩子一表人才的，子活泛，年紀和你也相配。小夫妻悉了脾，日子就越過越順了。”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王婷冷笑：韓宇也就是個空有個好皮囊罷了，婚不到三個月，本就了出來。的陪嫁丫頭，哪一個他沒有撥過。后來，借口懷著孕，把原先遣到莊子上的兩個通房又接了回來，本不到屋子里來。不想讓妯娌們看了笑話，只得咬牙，順手推舟，抬了韓宇一直眼饞卻未到手的一個陪嫁丫頭做了通房，這才留住了韓宇。

誰知來了個姚可兒，又勾走了韓宇的魂。府里兄弟幾個，唯獨他了心，自那日在后花園，看見這胚撿起姚可兒丟下的帕子，失魂落魄地放在鼻前嗅著，又珍重地藏在了懷里，就知道，姚可兒絕不能留在國公府了。

這樣的人，怎麼能與表哥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躺在他邊，都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