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羈押重犯的地牢里, 四壁都是高墻，只屋頂開了一線天窗，因此便是白日，線也極為昏暗。

地上雜鋪著干草, 穿囚服, 長發披肩的男子背對著門, 席地而坐，雖是囹圄之中，姿依然筆。

雀無聲的靜寂中, 長長的過道里響起的腳步聲格外清晰，腳步聲越行越近, 直到停在了牢門前。

須臾，門前的鎖被打開, 有人走了進來，但囚服男子并不為所，目定定落在眼前的土石墻上。

進來的人沉聲道：“阿瑾。”

男子一震, 轉過來，在看到蕭珩的剎那，目中一瞬間閃過諸多緒，訝然，欣, 歉意，頹然, 最終化為了然之：“你終于來了。”

蕭珩頷首，坐在裴瑾對面：“許久未見。”

裴瑾垂眸, 淡淡道：“從前咱們三人長聚, 彼時推杯換盞, 話題不斷，如今想來，你我皆是寡言之人，應是有子琛一直科打諢的緣故。”

一夕之間，昔日摯友，份已然天翻地覆。

蕭珩線抿，忽然問：“為何如此？”

裴瑾一滯，隨即往后倚靠在土墻上，抬頭看牢房最上頭一線天窗，神便有些悵惘，良久，他懶懶道：“你既心知，何必問呢？”

“值得嗎？”

為了，放棄你的家族，親人，錦繡前程，大好人生？

裴瑾搖頭：“我也不知。”

思念如火焚，卻冷若冰霜，若不如此，該如何讓看他一眼，該如何靠近擁懷？

蕭珩眸中掠過一痛：“好，我明白了！今日我之所以未與子琛一起過來，是因還有一事問你。”

“若你當我是兄弟，便不要瞞。”

“好。”

蕭珩靜了靜，緩緩道：“趙麒命人將阿詞帶回京，你是否知曉？”

裴瑾默然不語。

蕭珩眸中濃云翻滾，語氣依舊平靜地沉默：“你知不知被困在含章殿？你知不知這對一個子，意味著什麼？”

裴瑾長久地沉默，艱難啟齒：“此事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嫂夫人。”

“為何？”

“你助他控制宮，他允你達心愿，你二人各取所需，這也罷了，但阿詞何其無辜！你明知是我的妻子，卻看著落到如此境地，袖手旁觀？”

“數十年摯友之，通家之好，同袍之義，換不來你對我妻子的一點點照拂？”蕭珩厲聲問，再也無法抑心中發的怒氣，他忽然出手，扼住裴瑾的咽上。

裴瑾并未躲閃，而是扯了扯角，出一抹苦笑：“我若說我起先并不知，臨簡可信？”

“含章殿里全是趙麒的心腹，我的人亦進不去。直到嫂夫人去見公主的那一日，我才得知此事。”

“彼時我與他一頓爭執，不歡而散。趙麒對嫂夫人勢在必得，哪怕我以兵權為脅，亦不肯讓步，只向我保證，他對嫂夫人的心意，不比我對公主半分，既將留在旁，定會好好待。”

“我雖憤怒，亦知不妥，但對趙麒無可奈何，畢竟當時局勢未穩，我二人仍需聯手。”

“卻不知，趙麒的命數止步于此。”

蕭珩婚后，他見過孟清詞幾面，印象里是一個溫婉弱的子，然他從未想過，便是這樣弱的子，竟能夠在趙麒的眼皮子底下拿到了詔，而看似甘心屈服于他的嘉，借著他對的至死迷，將這份詔送出了宮。

若是孟清詞未進宮，若是詔未見天日，趙恂即位便要大費周折，趙麒也不會一朝事敗，可人生沒有如果......

“那日我救出阿詞之時，便殺了趙麒，若那日你也在，我或許也會......殺了你！”裴瑾說完又沉默下來，便聽蕭珩如是道，隨之，扼在他上的手亦是一。

裴瑾頓時不過氣來，卻出一個釋然的笑：“死在你手里，不冤。”

蕭珩看著這樣的裴瑾，緩緩松開手，朝外道：“拿進來。”

一直守在牢門口的許舟上前，恭恭敬敬放下托盤，盤里是一壺酒，兩個青花瓷盞。

蕭珩執壺，將兩個杯子一一斟滿，清冽而又甘醇的酒香頓時彌漫在狹小的牢房里。

裴瑾嗅了嗅：“醉春風？”

蕭珩舉杯：“罨畫樓年的的醉春風。”

“好酒！”

裴瑾握住杯盞的手緩緩抬起，仿佛有千鈞重。

酒杯相，脆音泠泠，一滴酒落在手背，裴瑾垂睫，掩住眸中灼灼熱意。

“皇上已下旨，念在侯府病不知，免于牽連，但收回鎮遠侯府丹書鐵券，降爵而襲，以儆效尤。”

“是我連累了他們。”裴瑾苦笑道，他心里激，知謀逆之罪若不牽涉家族幾無坑，“多謝你代為周全。”

蕭珩沉默片刻后又道： “侯府已將你除族。”

“甚好。”

再無他言，蕭珩舉杯一飲而盡，擲杯于地，霍然起：“我走了。”

“我還有一事。”生命的盡頭，他已一無所有，卻還想再見一面。

“我會使人轉告公主，但見與不見，取決于。”蕭珩駐足，淡聲道，隨之他出了牢房，鎖鏈重被扣上。

裴瑾聽著那腳步聲漸漸遠去，周圍的一切重歸于死寂，陡然失了全力氣，倒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杯酒盡，恩義絕。

那些京城中彎弓箭，把酒言歡的過往，那些疆場上并肩抗敵，托付生死的時刻，都化了不堪回首的曾經。

裴瑾著手去酒壺，壺中還有不酒，他緩緩抬手，將一壺酒灌中，芬芳的酒順著臉頰淌下，如淚。

但愿長醉不復醒。

*

蕭珩回府，已是夜幕初垂。

他在大理寺呆了許久，便打算先將服換了再去文暉堂請安，孰知母親早遣了小廝在門口等他。

蕭珩有些無奈，但想母親或有急事，只得先隨小廝至文暉堂。

丫鬟掀開簾子，蕭珩邁步進去，才發現屋中只有王氏一人，支肘坐在桌前，擰眉沉思，聽到他進來也沒轉頭。

“母親，”蕭珩行禮后問：“今日頭痛可好些了？晚飯用了多？”

王氏這才瞥了他一眼，冷聲道：“死不了。”

蕭珩了眉心，在王氏對面坐下，溫聲道：“母親何必如此說，若不好，兒子這便去請太醫。”

“......”王氏頓時一噎。

“母親可還有事？”蕭珩直截了當問。

王氏也知曉兒子秉，素來最不喜七拐八彎，夾纏不清，擔心他不耐，想了想，索道：“今日你舅母來了。”

便見蕭珩一雙劍眉立時皺了起來。

知蕭珩不喜武寧侯府登門，王氏忙道:"你舅母今日來，是一番好意。我近來多在家里，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都不與我說，還多虧了你舅母，我才得知，”說著王氏不由傷心，“也幸而如今知道，若晚一步，損了國公府的名聲，我可怎麼見你父親！”

蕭珩耐著子問：“不知母親所言，究竟是何事？”

“我問你，你媳婦兒是從江南回來的，還是一直在宮里!”王氏驀然坐起，盯著蕭珩的眼睛，肅聲質問。

“你莫給我打馬虎眼，外頭都傳遍了，說自進了宮，便住在含章殿里。”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口口聲聲與我說，將送至江南養病，人怎麼會出現在宮里頭，還和那祈王爺不清不楚！”

蕭珩神猛地沉了下來，眸中一抹厲閃過，正要開口，又聽王氏道：“我想了一下午，孟家雖救過你父親，可你也把從宮里救了出來，這救命之恩便算抹平了。”

“國公府不能要這樣的兒媳，由我做主，你與和離了罷。”

“自帶著嫁妝回青州，待這事過了，再為你議一門親事。”

話音未落，蕭珩驟然起，語氣如凝了霜：“這話，母親可與阿詞說了？”

“未曾，”王氏一愣，隨即不悅道：“這不與你商量麼？”

蕭珩松了口氣，今日見過裴瑾，他心緒低落，此時言辭中便有些不耐：“既是流言，理它做什麼。”

“舅母整日閑來無事，每每登門便要挑唆生事，母親聽聽便行了，萬不可因一面之詞，弄得家宅不寧！”

王氏又是一愣，隨之氣得手都有些發抖：“是我生事麼？是我鬧得家宅不寧？不是你媳婦出了事，別人如何會說？”

“你只一味袒護，可想著國公府的名聲！”

“你妹子還未許人家呢。”說著王氏便滴下淚來。

蕭珩嘆了口氣，此事之曲折說與王氏也不明白，但任由這樣鉆了牛角尖，更不知會生了什麼事。

沉思片刻，他起袍，跪在王氏前，懇切道：“兒子一時心急，說錯了話，還請母親寬宥。”

“但也請母親聽兒子一言，阿詞進宮之事另有緣由，且對今上即位有大功，許不日宮中便有封賞下來。若此時和離，如何與宮中代？”

“至于那些流言蜚語，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咱們不搭理便是了，”

“親以來，阿詞待母親至孝，視晴姐兒如親妹，打理中饋井井有條，請母親先想想阿詞的好，亦請母親將心比心，想想若這是自家兒，遭這樣的無妄之災，而的夫家在這樣的時候休棄.....母親覺得這樣的夫家如何？”

“兒子相信阿詞的清白，還請母親莫聽他人教唆，靜心等待澄清在之時。

“只兒子求母親，事未有定論之前，切勿在阿詞面前提起。”

“拜托母親。”蕭珩言罷，深深俯拜下。

作者有話說：

最近更新很不準時，作者深抱歉，在此鞠躬～對不起！

本文即將完結，為致歉，也為激小天使們的追隨，本周末前，文下的2分評論我會發紅包，另外，完結后會發起獎，屆時會有大紅包隨機掉落，祝大家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