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夫人聽得問話，皺起眉頭：“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傳授老祖功法的人我沒見過，只知道他修為極高，老祖對他很是害怕，那人我倒是見到了，穿的是紫的袍子，臉看不太清楚，懷里抱了個孩子，說話聲音大概五十多歲，好像很老的樣子。”

“是個老嫗？”

“不。”上夫人搖頭，“這就是奇怪的地方，從模樣上看，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

這就讓傅長陵有些奇怪了，秦衍也下意識看了他一眼，見傅長陵一臉茫然，秦衍轉過頭去，詢問道：“還有呢？”

“沒了。”

上夫人領著他們走過長廊，有些疲憊道：“我見到的時候，正在回府路上，勸我說快要大雨，讓我歇歇再回府。我便聽了的，而后自己離開了。等回府之后，上家了，我聽了別人的描述，便知道應該就是這個人。”

“那白水鎮失蹤這些人是你們做的？”見也再問不出什麼來，秦衍便換了個方向。

“對。”上夫人聲音里發著，“是我們做的。我勸過老爺，可他不聽，他說我們連兒都搭上去了，這些人又算什麼？老祖很快就要到元嬰，等突破了元嬰，老祖就會在天劫中重塑靈，我們就不用再做這些事兒了。”

“既然如此，”秦衍看著上夫人，語氣里帶了些疑，“你又后悔什麼呢？”

“我見過月華了。”

上夫人語速快起來：“兩年前，我夢見了。問我為什麼不救。老爺告訴我，這只是夢，他說月華早就死了，去回了。”

“后來莊里就開始死人，我一開始以為這些人是被送去給老祖了，直到昨天晚上……”

上夫人聲音發：“昨天晚上，月敏也死了。”

“您一開始就知道不是傅公子殺的？”

“我知道，”上夫人呼吸有些了，“昨天晚上，越明司來找老爺，我聽到了他們說話。他們說月敏死了，越明司要拿這件事嫁禍傅公子，事之后，越家會給十萬靈石，還推薦三個煉氣期以上的弟子進道宗，這樣一來，上家后面弟子的前程就有著落了。”

“他們還說，月敏可能是月華殺的。”

上夫人說著，眼淚慢慢落了下來。

“他們說月華沒死，的還在陣法里，老祖還在等著的魂魄回到陣法里來，可的魂魄四作，月敏就是殺了的，等以后，還會殺掉上家所有人，包括我的孩子，的弟弟。”

“沒有回……以人練陣，當陣眼的人哪里是死就可以結束的？得待在那個陣法里，生生世世，哪里來什麼回？！”

上夫人了燈籠，語調逐漸高昂起來：“他們用我一個兒的命換他們的宗門榮耀，又要用我另一個兒的命換十萬靈石、錦繡前程。憑什麼……憑什麼！”

上夫人上有黑氣涌現出來，周邊結界外的黑霧似乎是到什麼召喚，開始拼命撞擊結界。上遠被堵著，“嗚嗚”個不停，傅長陵一把拽了堵在上遠里的帕子，上遠大喊出聲：“往前面假山跑！快啊！”

話剛說完，結界驟然碎裂開去，黑霧鋪天蓋地而來，秦衍朝著假山一劍長劈過去，便在黑霧中給傅長陵和上遠劈出一條路來，傅長陵同時揚手狠狠一甩，就將上遠朝著假山方向砸了過去，接著就以著飛快的速度就朝著假山狂奔而去。

秦衍看了長廊上的上夫人一眼，只見上夫人眼睛已經變紅，全冒著黑氣，提著燈籠站在長廊上，與那些黑霧全然融為了一。

秦衍不再遲疑，足尖一點，就朝著傅長陵追了過去。

傅長陵跑得極快，頃刻就趕上了拋在半空中的上遠，在上遠即將落地時又是一腳，直直把上遠踹到了假山上。

假山轟然坍塌，傅長陵一把拽起上遠，也顧不得傅家家法，開口急道：“口在哪兒？！”

上遠懵了懵，傅長陵揚手就是兩個掌：“口！”

這兩掌把上遠打清醒了，他趕道：“你右手邊，被石頭埋住了。”

此刻秦衍也到了，他聽到上遠的話，抬手一劍就清干凈了傅長陵右手邊的位置。黑霧在被秦衍短暫劈散后又重新凝聚而來，這一次他們更加來勢洶洶，傅長陵知道自己不是對手，趁著秦衍抵擋著的時機率先撲上前去，拉開了地下室的蓋子就往下跳，他還在半空中，上遠就被扔了進來，隨后秦衍就跳了進來，在黑氣沖進地下室前一刻猛地關上了蓋子。接著就只聽見蓋子“砰砰砰”的撞擊聲，讓人心頭發慌。

那蓋子上著一道符紙，隨著撞擊聲搖搖擺擺，傅長陵趕按住那張符，抬手又寫了十幾張加固在那蓋子之上。

這樣一來，蓋子穩定了很多，三個人終于有了息時間，三個人面面相覷了片刻后，上遠往后猛地了幾步，盯著傅長陵，咽了咽口水道：“別殺我，我也是替人辦事。”

傅長陵看他的態度，勾了勾角，嘲諷笑了一聲，他用扇子劃開綁著上遠的繩子，站起來，轉頭往前走去，用清骨扇敲著肩膀道：“行了，走吧。”

“你能說話。”

秦衍站在他背后，聲音頗有些冰冷，傅長陵回過頭來，著扇子的手帶了幾分警惕，看向秦衍，挑了挑眉道：“怎麼，礙著您了？”

秦衍沒有作聲，他盯著他，許久后，他竟是慢慢勾起角，嘲諷笑開。

“好演技。”

這話著實把傅長陵嚇了一跳，他何時見過秦衍這副模樣？秦衍這個人，向來是說拔劍就拔劍，這麼怪氣說話，讓傅長陵心里慌得。

他正要開口解釋，外面蓋子被猛地撞了一下，上遠嚇得趕往前幾步，焦急道：“兩位先不要吵架，我們趕走吧。”

“這里是哪里？”

傅長陵被上遠吸引了注意力，轉頭看向上遠，上遠急急往前走去，忙道：“這里是老祖的室，有通往外面的通道，我們跑出去找人，去傅家去鴻蒙天宮……總有人能幫我們的！”

傅長陵和秦衍對視了一眼，兩人雖然什麼話都沒說，卻都從對方眼中明白了決定。他們兩人一同往前走去，上遠在前面引著路。這室里到都是機關，雖然這些機關對于傅長陵和秦衍來說并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上遠卻還是認真的在前面打開了機關，免得拖累隊伍的速度。

傅長陵雙手抱，用扇子輕輕敲擊著肩頭，過了一會兒后，他聽秦衍道：“無尸羅為何突然變強？”

按著他們的預計，秦衍的結界不該這麼早碎掉。傅長陵沒想到秦衍會問他這麼一個筑基期的人這種問題，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道：“有一個可能是，吃了越明司。”

吃了一個金丹修士，實力一瞬間暴漲，倒也是這些邪祟的手段。

只是竟然能這樣悄無聲息吃下一個金丹修士，那這個無尸羅的實力，倒的確有些超乎他們想象了。

傅長陵心沉了沉，旁邊秦衍卻并不在意，仿佛這個無尸羅的強弱于他而言，并沒有太大區別。

他又開口，卻是另一個問題：“為何假裝失言？”

“傅家金丹以下不能出聲，這不是云澤皆知的事兒嗎？”

傅長陵懶洋洋斜瞟了他一眼，但秦衍對著個答案并不滿意。

“有咒。”

“對。”

“你為何沒有？”

“我解了。”

傅長陵攤攤手：“我天縱英才，早早解了咒，很奇怪嗎？”

“你才筑基。”

秦衍提醒他，傅長陵哽了哽，他突然覺得云羽的想法很好。于是他嘆了口氣，將前的頭發往后一撥，慨道：“秦道友，我也不瞞你了。其實我雖然只是筑基，但我非常聰明，只是我份特殊，是一個私生子，你知道吧？私生子很不好過的，我要防著我的后娘，我的弟弟，以免他們嫉妒我的才華。秦道友，這麼復雜的家庭關系，您這樣的人，想必不會理解。”

秦衍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傅長陵想了想，旁敲側擊道：“說起來，你才比較奇怪吧。我傅家和你鴻蒙天宮也沒什麼關系，你這麼好心救人？”

“不是救你，”秦衍聲音平淡，傅長陵聽他竟然直面這個問題，不由得趕豎起了耳朵，隨后就聽秦衍道，“只為渡己。”

“渡己？”傅長陵有些奇怪，“渡什麼己？”

秦衍不說話了，傅長陵知道這人是個悶葫蘆，他要是不想說的話，誰都不能讓他開口。就像當年仙盟想讓他多說點信息，他都不肯，就算被搜魂，也能自識海。

秦衍不說話，傅長陵也不多說，其實他是個喜歡說話的人，如果換一個人，他可能早就已經喋喋不休。

可這是秦衍。

當年殺他滿門的秦衍。

傅長陵想著往事，用余悄悄打量著旁邊人。

十七歲的秦衍，似乎比他記憶里要和許多。

上一輩子，他們第一次近距離相見是在他二十歲，傅家。

那天大雨，冷風，傅家滿門的尸倒在他邊，秦衍朝他慢慢走過來，白長衫角沾了泥濘，蒼白的臉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消瘦，他靜靜看著他，從他的目到他的劍，都帶著一種滲人的冰冷。

那時候傅長陵覺得，秦衍是沒有溫度的。

至，是沒有作為人的溫度的。

他忍不住問他：“秦衍，你如今做派，對得起你的師父，你的宗門嗎？”

秦衍無言，他靜靜看著他，紅的雙眸中無悲無喜，片刻后，他半蹲下，他從自己腰間解下了一塊玉佩，放他手心。

那玉佩是一塊舊玉，被人長久挲，手瑩潤，但澤卻早已黯淡。

他說：“傅長陵，人如玉，當歷經生死百痛，方知本真。”

傅長陵聽不明白這話，他低低息著，視線里便是那塊玉佩，染了，躺在他手心之中，沒有半點溫度。

也就是那片刻，秦衍用劍貫穿了他的腔，那劍又穩又冷，就像他這個人，前世今生，似乎都不帶半分緒。

殺他時無，后來自己毀了自己時，也是無。

傅長陵心中微微一，他不敢深想，便彎起角，垂下眼眸，用扇子抵在邊，遮掩了那點震的緒。

現下的場合，這些緒都是不宜有的。了心神，也就容易失了理智。

于他人或許無礙，但這幾十年雨腥風，傅長陵已經清楚明白，一個人若是心里失了分寸，也就等于把命掛在了懸崖邊上，是生是死，全憑運氣。

十七歲的傅長陵或許還會把命放在別人手里。

可如今他已經不是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