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殺我?”
傅長陵看著面前人,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又想殺我?”
“傅長陵,”秦衍了劍,“你清醒一點。”
“清醒?清醒什麼?”傅長陵猛地提高了聲音,“清醒聽你和我說什麼不能開境,說我會毀了云澤,讓我不要救晏明?”
傅長陵說著,轉了他的掌心,他手下陣法突然開始急速轉起來,與此同時,聚靈塔開始瘋狂匯聚靈力,秦衍終于變了臉,他長劍橫掃而去,沒帶半分面。但他揮劍那刻,劍上便是阻力,這是同心符產生了作用,秦衍咬牙以靈力相扛,兩相對峙之間,他咬牙讓靈力最后一次洶涌而至匯于劍尖,而后那劍上阻力終于消散一空,長劍呼嘯而至,在即將砍下傅長陵頭顱前那一瞬,傅長陵輕輕抬手,雙指夾住秦衍的劍。
他沒有抬頭,只描摹著地上的陣法,平靜道:“你強行破咒,有損,這里是十方誅神陣,我為陣主,我不想傷了你,等一會兒我破開陣法,金丹不留,你想讓我死很容易。”
“你停下。”秦衍吞咽著翻涌上來的鮮,“你現在是心魔,你回頭再看看,晏明到底是什麼。”
“心魔?”
傅長陵聽到這話,他頓了頓自己的作,片刻后,他看著陣法,仿佛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低低笑起來:“晏明是心魔,你就不是心魔?”
“傅長陵……”
秦衍蒼白著臉,息著開口:“璇璣境不能開,你若開了璇璣境,云澤蒼生……”
“你在乎什麼云澤蒼生?”
傅長陵轉頭看他,眼里滿是譏諷:“你若在乎云澤蒼生,會勾結業獄,私開業獄封印,讓那些魔修來到云澤作,致使生靈涂炭嗎?”
聽到這話,秦衍猛地睜大了眼睛,傅長陵死死盯著他,仿佛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亡魂:“你若在乎云澤蒼生,會修魔道,背宗門,弒師殺友,修無垢宮,為歲晏魔君嗎?”
“你若真的在乎云澤蒼生,真的如此圣人心腸,那你怎麼不可憐可憐我?!”
傅長陵猛地提聲,一把抓住秦衍袖,他狠狠盯著他,眼里卻有薄浮,他跪在地上的姿態,一如當年風雪之中初見晏明時的年。
可這一次他的眼淚是真的眼淚,無藥可止;他的痛苦也是兩世之痛,無人能救。
他抓著秦衍衫,嘶吼問他:“你毀了我的一生,你已經毀了我一輩子,如今還不夠嗎?!”
“你放過我,”他聲音更咽,“放過晏明吧……”
秦衍無法說話。
他震驚看著面前的傅長陵,眼中緒百轉千回。好久后,他只了一聲:“傅長陵……”
也就是那一瞬間,秦衍腳下一條藤蔓驟然出,秦衍猝不及防,就被藤蔓拽住他的腳腕,猛地將他甩了出去。
秦衍本便已是傷,狠狠撞在地上時,上剛剛凝結好的傷口瞬間又崩裂開來,在地上一路蔓延開去,他躺在地上,低低息。傅長陵撐起子,他看著遠的秦衍,頓了片刻后,就被人抓住了袖。
他回過頭來,晏明正哀求看著他。他思緒混了片刻,又冷靜下來。
他要救晏明。
傅長陵看了一眼秦衍,便重新低下頭,開始專注在面前的陣法之上。
那一刻,他腦海中只被一個念頭占滿。
他要救晏明,必須救晏明。
他不能為了秦衍放棄晏明。
放棄晏明,那就是背叛。
他手上迅速結印,看著雕刻著的陣法,念念有詞。
“萬法行事,皆循所因;萬所行,皆由所果;山河繪筆,借我乾坤……”
有一種詭異的覺在他心中蔓延開去,可他來不及在意,來不及思索。
他要開了這個陣法。
現在,馬上。
秦衍息著支撐自己起來,剛一起,陣法里的飛劍便朝他直刺而來,秦衍每往前一步,都走得額外艱難。
他只是憑著意志,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飛劍劃開他的,它們竭力阻止他,但奇怪的是,這些飛劍并沒有取他命的打算。
“傅長陵,不要開封印……”他低聲輕喃,可對方卻已經無法聽見。
傅長陵一心一意沉浸在打開璇璣境陣法之中。
十方誅神陣是已經傳下來的陣法,他只需要參開啟。可如今璇璣境卻是需要他破開的陣法,啟陣和破陣完不是一個難度,他自然要消耗更多心力。
他覺秦衍走了過來,對方是強弩之末,他并不在意,他盯著陣法,直到秦衍走到他面前,抬起劍來。
秦衍的作很慢,他抬劍都已經是艱難,傅長陵被他氣笑了。
秦衍如今的狀態,要殺他已經是拼了命。
可他還是要手,還是要執意殺他。
就算這一世是初識,可他們也是相互扶持過來,昨夜他還同他舉杯相向,如今就要將那酒盞化作利劍,指在他面前。
傅長陵心口劃過一種銳利的疼,他來不及察覺這種疼痛的來源,他只覺得憤懣將他心驟然填滿,得他驟然施法,抬頭大喝了一聲:“滾開!”
話音剛落那瞬間,秦衍的劍指在傅長陵面前。
然而那劍并沒有,甚至沒有半分力道。
傅長陵不由得呆了,他不明白秦衍這是在做什麼,若是殺他,為何不將劍尖往前,若不是殺他,為何又要這麼指著他?
然而秦衍很快給了他答案。
那劍尖閃著寒,一朵純白的小花卻在劍鋒緩緩綻開,而后那小花在開到極致之后,化作金,忽地飄散開去,卷著金的風似如三月春風,拂過萬里山河,一瞬之間,十二月寒冬冰雪融開,枝頭綻綠,草長鶯飛。
傅長陵猛地睜大眼睛,記憶中的聲音驟然響起。
“這使一劍春生,我師門獨門法。”
“等出去了,我辦完事,便會去找你。我會治好你的眼睛,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喝酒。”
“傅長陵!活著出去!一定要活著,我去找你!”
“傅長陵。”年晏明的聲音和此刻靜靜看著他的秦衍的聲音疊在一起。
“停手吧,傅長陵。”
秦衍目平靜中帶了幾分憐憫,一雙眼似乎已經看前世今生,低啞道:“他不是晏明。”
傅長陵沒有出聲,他看著面前人。
清心咒再一次亮起來,靈力在傅長陵經脈中急促流淌而過,追著黑氣一路吞噬而去。黑氣尖著四散開去,傅長陵呆呆看著秦衍,張了張口,不可置信開口:“晏明……”
“他是心魔,”秦衍再一次開口,他劍尖有微弱的粒落傅長陵識海,傅長陵突然清晰想起了當年晏明的聲音,他的聲音與如今的秦衍疊,別無二致,重復著道,“他不是晏明。”
他不是晏明。
傅長陵忽地清醒。
他激烈息著,用著這片刻的理智,頓時想明白過來。
晏明是心魔,他產生于璇璣境,還和璇璣境有所勾結,否則他也沒法在璇璣境中有那麼多靈石與他們競拍。
正常的修士不會有那麼多靈石,而心魔的靈石也必有來。
如果說晏明和璇璣境關系如此切,以吳思思的能力,怎麼看不出來晏明是心魔?
看出來了,卻不告訴他們。
而晏明不僅僅是擾他緒的心魔,他還有目的,他一直在導他,導什麼?
他想讓他開璇璣境的封印!
意識到這一點,傅長陵臉巨變,驟然收手。
也就是那片刻,陣法之中,許多只手像是破土出的筍,又急又快地了出來,一把抓住傅長陵的手臂,本容不得他半點反抗,就將傅長陵兩只手死死按在了陣法之上!
秦衍在變發生瞬間便持劍而上,可他的劍快,周遭反應更快,“圣尊”持著長劍破空而來,秦衍不得已回一抵,而后便有一道細劍從他后驟然貫穿了秦衍的!
“十方……”
傅長陵見秦衍遭難,頓時顧不得許多,張口便要使用言靈之,但話音剛出,便被一個人從后捂住了。
他力掙扎著,后人卻似如藤蔓一般,死死箍了他。
他看著秦衍的落在地上,對方干凈利落出劍來,秦衍似是再也支持不住,在對方劍的瞬間,直直倒在了地上,而后出吳思思平靜的面容。
傅長陵目眥裂,心魔在他后捂著他的,嘆了口氣道:“哎呀呀,好慘呀,不過你放心,”心魔靠在他耳邊,輕聲道,“他不會死的,要死,也只會是你。”
話剛說完,心魔便將他往下一按,陣法上突然生出了許多獠牙,咬在他的手上,他手上鮮淋漓,鮮一瞬間填滿了整個陣法,隨后這陣法仿佛了一個巨大的聚靈陣,在瘋狂吸食他的靈氣。
設置這個陣法的人能力遠高于傅長陵,他本無法掙。
這不是化神期能有的手筆。
聚靈塔在他邊為他源源不斷提供靈力,他的金丹飛快運轉,疼得整個人都慘白了臉。
可疼痛讓他愈發清醒,他清楚認知到,他如今必須帶秦衍出去。
他拼命運轉功法,利用過去對靈力的理解控制著力控制著靈氣的出,盡量穩住金丹不因這過量靈力的消耗產生損傷,同時思索著對付這些人的法子。
如今在這里坐鎮的,兩位化神修士,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心魔,如果是普通辦法,那他覺絕對沒有任何勝算。唯一的辦法,只有借助這個十方誅神陣。
可這十方誅神陣是吳思思給的,它看似是一個無主之陣,由傅長陵控,但實際上,任何陣法都有它的主人,也就是它的創造者。
如果他想利用這個陣法對付吳思思,那他必須讓這個陣法的主人徹底變更。
傅長陵暗中從自己中分流出極小的一部分,往周邊蔓延看去。
心魔和吳思思等人明顯不悉陣法,對于他這微小作毫無知覺。
傅長陵盯著眼前正拼命取他鮮和靈力的陣法,陣法上的紋路一點一點往前亮起來。這些紋路亮起來的瞬間,他忽地覺得有些悉。
他用所有理智抵疼痛,拼命回想著這陣法上的悉,電火石之間,他看見一朵蓮花亮了起來。
他腦海中忽地想起上月敏背后那個復雜的長符。
不,那不是一個長符。
那是一個陣法,一個和他面前這個陣法輝映的陣法!
它被鑲嵌在了璇璣境封印陣法之上,是一個陣中陣。
如果對方能鑲嵌一個陣法,能不能鑲嵌第二個?第三個?
傅長陵腦海中劃過這個念頭,他仔細盯著那陣法。
上一世,他覺得自己聰明絕頂,能在筑基期就破開璇璣境陣法,可當時他并沒有真正參那個陣法上紋路的含義。如今他死死盯著那紋路,將這些紋路和他后來四十年所學相結合,他終于發現
這不是璇璣境封印的陣法!
或者說,這不僅僅是璇璣境封印開啟的陣法!
陣法紋路被靈氣和一步一步填滿,傅長陵看著那終于被他辨認出來的符文,整個人震驚在原地。
也就是那時候,陣法逐漸明起來。它突然變了一塊鏡子,一塊琉璃,一汪清水。
這鏡子里、琉璃后、清水下,是一雙雙眼睛,一只只手,他們有許多人,許許多多人,用狂熱又興的眼神,死死盯著傅長陵。
他們有著傅長陵悉的紅瞳,這是業獄魔修的象征,而這沖天而起的郁之氣,也是傅長陵打過無數次道的業獄魔氣。
他頭腦一片空白,約之間,腦海中回起一些遙遠的聲音。
“聽說了嗎,鴻蒙天宮那個秦衍,得罪了金寺,被釘在金寺的浮屠墻上了。六十四骨釘,要活活釘上一年呢!”
“你說秦衍為什麼要殺了他師父?不就是嫉恨唄,當年他打開了業獄氣脈的封印,被他師父知道了,送到了金寺去刑,所以他就記恨上了。”
“秦衍這人,喪心病狂,開了業獄就罷了,被罰了還懷恨在心,弒師叛宗,鴻蒙天宮那場火燒了三天三夜,也不知道這人下了地獄,還有沒有臉面見他的師長。”
……
那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遙遠到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這些記憶。
可想起來時,他就清楚記得,自己是怎樣同那些人議論著當年的秦衍的。
他的心忽地痛起來。心魔歡了一聲,便竄了他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地,眼前的陣法仿佛就變了當年金寺的浮屠墻,秦衍被釘在墻上,一雙眼睛無悲無喜,靜靜看著他,一言不發。
秦衍會一劍春生,晏明用的也是一劍春生。
秦衍用的是白玉劍,晏明放在他手心的也是一把白玉劍。
秦衍道號歲晏,晏明名為晏明。
秦衍被釘在浮屠墻上的時間,剛好就是他們出境之后。晏明送來那朵往生花,又是在秦衍下金寺之后。
他該想到的。
他早該想到的……
當年秦衍為什麼會刑于金寺,是因為他就是晏明。
是他和自己開了璇璣境的封印,璇璣境屬于金寺,所以秦衍上金寺領罪。
可璇璣境不僅是一個境,還是業獄氣脈所在之,于是秦衍領了開璇璣境的罪,也就背上了私開業獄的罪名。
但業獄封印是他傅長陵開的!
他開了業獄,可過去四十年,秦衍卻選擇了一人抵罪,哪怕到死,他筋脈盡斷、金丹俱毀、雙眼失明、識海坍塌,在審命臺前被眾人唾棄,千刀萬剮,他都從未對這往事,提過只字片語。
傅長陵覺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他明明該覺得疼,卻又不知道怎麼,仿佛是被人按在了水里,一切麻木又茫然。
他了自己的袖子,死死盯著面前的陣法。
那水面之下,是一雙雙貪婪又狂熱的眼睛。
是他開的業獄。
蘇問機說得沒錯,他璇璣境,就會毀了云澤。
可笑他不信,他竟然不信。
當年是他破壞的璇璣境,是他打開業獄氣脈第一個封印!
可他卻一直說秦衍是云澤罪人,說他喪心病狂,說他活該下了地獄去,在浮屠墻上被釘著懺悔一生!
他記得自己說這些話時秦衍的表,他慣來是沒有緒的,可卻在那一刻,終于有了波瀾,而后他長劍挾開山劈地之勢砸向他。
他以為秦衍是被自己激怒,可如今他卻明白。
那哪里是激怒,那分明是
傷心。
開業獄的是他,毀璇璣境的是他,可金寺刑、為萬人唾罵的,卻是秦衍。
為什麼不告訴他?
傅長陵抬起眼,他看見遠掙扎著起的秦衍,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明明眼前一片模糊,可他卻是停不下來這笑聲。
他覺得荒謬,荒唐,而這荒唐里,填滿的卻是痛苦和絕。
他有無數問題想要問那個人。
上一世,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他?
到底瞞了他多事?到底騙了他多?
上一世,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怎麼變的歲晏魔君?
是誰著他,是誰害了他?
十七歲的秦衍啊,是皎皎君子,天上明月,是云澤玉,當世明珠。
他會在境中鋤強扶弱,會為君子一諾拼上命,又怎麼會為了所謂的業獄功法,弒師害友,背棄宗門,害天下蒼生。
可笑他怎麼知道得這麼晚。
可恨他怎麼知道得這麼晚!
傅長陵跪在陣法,眼睜睜看著陣法上的紋路逐漸消失。他眼淚落在陣法里,看見一個青年男子憐憫的眼神。
整個璇璣境開始抖,黑霧開始籠罩璇璣境,灰燼從天而降,紛紛揚揚落在傅長陵的肩頭,周邊山崩地裂,火四起,天空一塊一塊裂開,然后砸到地面上,發出轟隆之聲,周邊還殘存的鎮民尖著四跑開,整個世界仿佛走到了盡頭,似是末日最后一刻。
吳思思看了看周邊,轉頭同旁邊圣尊道:“結束了,你去一旁等著,我同這位小友說幾句話。”
“圣尊”恭敬行了個禮,便走到了遠。
吳思思看著傅長陵呆呆盯著那陣法,半蹲下來,靜靜看著傅長陵,眼里帶了幾分憐憫。
“謝謝你,”聲音里帶著歉意,“我也是沒有辦法的。明修還在里面。”
“他還在里面……”傅長陵抬起頭來,死死盯著吳思思,“他為什麼在里面,你不知道嗎?他不該來云澤,”傅長陵咬牙關,大喝出聲,“他不該來!”
“所以他就該活在那煉獄里,活一輩子,是嗎?”
吳思思嘲諷笑開,傅長陵了手中清骨扇,他急促息著:“是誰布下的陣法?”
“是我。”
吳思思冷漠出聲,傅長陵眼里帶了譏諷:“就憑你?”
吳思思臉一變,正要說什麼,也就是那一瞬間,一道華從秦衍手中猛地飛出,渡劫期劍意鋪天蓋地而下,將吳思思直接轟出到遠去!
與此同時,傅長陵鮮蔓延在十方誅神陣上,陣法驟然大亮,他手中清骨扇直接往上行去,可他抬手那一瞬間,便有一無形的力量攀附在他手上,死死拉拽著他。
是心魔!
他在和他爭奪著的控制權!
傅長陵腦海中無數畫面閃過,他額頭冷汗涔涔,他的手每一次往前行一點點,都似如拔泰山而起,他齒中每一個字吐出,都似如舌攪巨石。
“十……”
也就是在他和心魔戰時,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那人的手又穩又涼,傅長陵心頭一驚,他猛地抬頭,便看見秦衍在他對面,握著他的手,單膝地,半蹲著子,靜靜注視著他。
他的劍在他另一只手上,劍尖指在地面,劍陣開在他們兩腳下,帶著藍芒的風盤旋卷在他們周邊,吹得他染了的白廣袖獵獵作響。
他握著傅長陵的手,手上用力,幫著傅長陵將他的清骨扇一寸一寸抵在他的邊,清骨扇接到他的地瞬間,最外側扇骨上復雜的紋路瞬間亮了起來,也就是那一刻,心魔尖了一聲,便被徹底彈了出來!
傅長陵看著對方的眼睛。
那人的眼睛像冰,像雪,像一汪清潭,倒映著他的本真。
堅定又執著,似如夜里明燈。
他將他從紛的過往中拖出,將他從絕中拉起,讓他保持著清醒和冷靜。
“十方諸神,聽我號令。”傅長陵每一個字出來,就化做金的字朝著陣法沖去。
他另一只手死死抓著聚靈塔,整個璇璣境靈氣化作漩渦進聚靈塔中,而后一路輸送到傅長陵之中。
“無知小兒!”
空中傳來一聲暴喝,旋即一道化神期劍朝著兩人疾馳而來,秦衍劍陣之上華大綻,他了傅長陵的手,只道:“我在。”
而后那劍狠狠撞上秦衍劍陣,秦衍一口嘔了出來,傅長陵反手一把握了他的手,齒推開所有阻礙著他說話的阻力,咬牙出聲:“天地應我,滅!”
話音剛落,法陣華沖天而去,他上靈氣磅礴向周邊橫掃而過,所過之,活皆飛灰。
旁邊心魔死死抓在地面上,手指都摳出來,他幻化了傅長陵父親的面容,痛呼出聲:“長陵!救我!長陵!”
“看著我。”
秦衍在傅長陵眼神渙散前一刻開口,他的聲音瞬間驚醒了傅長陵,傅長陵看著面前的秦衍,只聽他再重復了一遍:“只看著我。”
他看著他,那一刻,他的眼睛被這個人占滿。
旁邊心魔哭著他:“長陵,救我,救我好不好?救我啊啊啊啊!!!”
罡風卷席去,心魔軀最后一點也化作塵被罡風卷走。
等風停下來那一瞬間,秦衍終于再也支撐不住,直直倒向傅長陵。
傅長陵忙抬手將人攬在懷里,而后息著環顧四周。
傅長陵金丹已經近極限,哪怕上一世再多的經驗,也扛不住如此巨大的消耗。
周邊已經被清理干凈,只有面前已經完破開、正在慢慢消融的封印里,還不停探出蒼白的手來。
他看到無數魔修正力試圖爬出來,而封印也要快消失不見,他咬了咬牙,憑著最后一點靈力,抬手在那陣法之上迅速加了幾個符咒。
最后一個符咒落下的瞬間,他察覺腹中一陣劇痛,他撐著用手在陣法上一旋,化作璇璣境出陣陣法之后,便抱著秦衍直直倒了進去。
狂風卷席在他們兩人周遭,似如當年他們分開之時。只是這一次傅長陵死死抱住了他,他沒松手。
他在狂風中看著面前人,對方閉著眼睛,一如他最后被烈火點燃前一刻那樣。
傅長陵死死抱他,那一刻,他終于覺到那遲來的傷悲鋪天蓋地而來。
他眼淚撲簌落到這個人上,他有那麼多話想說,那麼多話想問,可是在出口前一瞬,卻清晰知道。
這個人回答不了。
這不是當年的晏明,他的對不起,他接不住,他的為什麼,他答不了。
兩人一路急墜而下,線逐漸明亮起來后,兩人重重撞到了地上。
傅長陵墊在下面,秦衍整個人上來,讓他悶哼了一聲。他來不及休息,便連忙翻而起,一面給秦衍喂藥,一面警惕打量著四周。
他們是從上山莊的璇璣境,此刻出來,也是上山莊。
傅長陵本擔心無尸羅等妖還會留在原地等他們,可他神識掃過后,便察覺了濃重的劍意,當今天下能有這般劍意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秦衍的師父,鴻蒙天宮宮主,江夜白。
江夜白的劍意在這里,他自然已經來過,無尸羅這些東西,應該都被他清理干凈。江夜白為鴻蒙天宮宮主,可能等不了秦衍這麼久,但也一定派了鴻蒙天宮的人在這里等候。
傅長陵想明白,他忙掏了秦衍鴻蒙天宮聯系所用的玉牌出來,忍著疼將靈力灌注進去,息著同對面道:“云羽,我和你師兄在上山莊,他傷了,你快來。”
說完,他的靈力支撐不住,連對方回復都聽不到,聲音便散開了去。
僅僅只是一個傳音,傅長陵已經疼得冷汗涔涔,只是傳音之后,他放心了許多。
天上烏云漸漸凝聚起來,傅長陵知道,這是他的天劫。
他在璇璣境中結了丹,不管這個丹如今是什麼樣子,天劫都會在他出璇璣境之后,第一時間降臨。
他艱難看了秦衍一眼,他知道,如果此刻他不走,秦衍怕是會被波及。
他迅速做了決定,將口袋里還剩下的陣法都忍著疼布在秦衍生下,而后為他喂了藥,理了傷口。
等做完這一切后,他眼前已經徹底模糊下來。
他佝僂著子,按在腹間金丹之,跪在秦衍邊上。
他想同他說什麼,可天雷已經開始轟響,他再耽擱不得,他只能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后便跌跌撞撞離開了去。
他不敢走太遠,他要找一個傷不到秦衍,又看得到秦衍的地方。一旦秦衍有任何事,他都能及時趕過去。
縱然他也不知道,他該怎麼趕過去。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一路踉蹌著往遠山頭走去。
走到山頂,他就可以看見秦衍。
可是他才走到山腰,第一道雷霆便徑直而來,直直炸在他上,傅長陵一口鮮嘔了出來,他息著趴到地上,一時之間,竟沒了任何起的力氣。
但他不能放棄。
他得去看著秦衍,他得確認秦衍沒事兒。
于是他又撐著自己起來,而后再一次被雷霆擊倒。
雷霆一路滋滋蔓延過他的肺腑,他一面像控制靈力一樣控制著雷霆進,一面繼續往前。
他要活著。
他不斷告訴自己。
不管這是什麼天劫,不管有多人死在天劫里,可他都得活著。
因為他有心愿未了,執念微消。
他還不知道是誰害了秦衍,還不知道未來秦衍會什麼樣子。
他心里有一個要護一輩子的人,他絕對不能死。
雷霆連綿而下,他一步一步往前,期初還能勉強行走,等下半程,他幾乎是趴著上去。
雷霆響了一夜,等天亮時分,他終于爬到了山頂,這時候,他上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幾乎只剩下一個鮮淋漓的骷髏架子。
他遠遠看著遠方,遠方鴻蒙天宮的人已經到了,他們似乎就地安營扎寨,看見鴻蒙天宮的旗幟在遠風中張揚翻飛,他終于放下心來。
他就一直看著那邊,就想看到那個人的影子出來一瞬間。
雷霆砸在他上,他已經痛得徹底麻木,他躺在地上,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
不能死。
他不能死。
閃電接二連三,劈了大半夜后,最后一道游龍的閃電砸到傅長陵上,悉的天雷加的劇痛震得傅長陵整個人了,他知道已是最后時刻,控制著自己,強行運氣,將天雷一路引領從靈而過,周游,最后轉金丹,周而復始。
天雷在靈中行走,被金丹進化而過,對便是有益無害,但若中間有任何差池,天雷從靈中泄走,那便會傷及周,因此整個過程都要聚會神,不得有半分馬虎。
“抱元守一,靜心凝神……”
傅長陵一面默念著清心訣,一面引導著天雷進,眼看著天劫進后期,他眼前開始浮現出一些過往的畫面來,他知道,這是天劫中最后一個環節,心境測試。
對于心無雜念的人來說,這一道心測試沒有任何問題,可對于如今的傅長陵來說,卻是未必。
他如今早已是心緒大,所有鎮定不過是強撐。
他覺無數畫面竄而過,他都沒有停留,他知道此刻他不能在任何畫面上多想,不能讓天道察覺他心境上任何缺失。
他額頭上冷汗開始大顆大顆落下,一張張悉的面孔在他面前閃過,直到最后,有一個人錯而過那一瞬間,對方忽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傅長陵停下了步子,一切忽地安靜下來,傅長陵不敢回頭,對方也沒有,他們兩朝著兩個方向,唯一的集,只在對方抓住他袖子那微弱的一點。
“傅長陵,”對方低低開口,帶著喑啞,“我疼。”
傅長陵心頭巨,他猛地回頭,然而卻見后沒有半個人影,周邊一片黑暗。
他一瞬間似乎什麼都忘了,他開始瘋狂奔跑,瘋狂追逐,一個人狂奔在一條漫長的甬道上,也不知盡頭。
他覺得這條甬道有些悉,卻想不起來是哪里。
于是他茫茫然往前狂奔,走到了道路盡頭,他終于看到了亮。
那是秦衍。
他一個人,坐在小桌面前,他面前點了四角青龍含珠青銅燈,燈芯冒著一昧幽火。他穿著一白,面上有些蒼白。
有人問他:“你用心頭點這麼一盞禪燈做什麼?他也不會激你。”
秦衍聲音平淡:“我不求他激,我只求他活著。”
“我之,與他無關。”
說著,秦衍抬起手,覆在了那青銅燈的邊緣。
早已被挲發亮的邊緣上,刻著一個人的名字,傅長陵。
傅長陵突然覺得天旋地轉,他一睜眼,就看見秦衍息著,跪在他面前。
他雙眼空,沒有眼珠,周經脈俱碎,骨扭了一個詭異的曲度。他上沒有任何靈力,金丹已經沒了,識海也已經了,他息著,一雙盲了的眼仿佛還能看到他一樣,仰著頭看著他。
傅長陵突然知道這是哪里。
這是秦衍死的那天。
就是那天,他親自搜了他的識海,然后在這個他恨了近三十年的人的識海里,看到了這一盞燈。
他急促呼吸起來。
他知道當時自己說了什麼,他不想再說了,可控制不住自己,這一次,他還是說了。
他說:“你喜歡我?”
他抖著聲,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靠近了秦衍,低喝問他:“你竟也敢喜歡我?!”
秦衍僵住了。
傅長陵看著他的表,他突然覺得快意,他覺自己報復了對方這麼多年,這才是頭一次,真的傷到了對方。
許久后秦衍開口:“抱歉。”
這一聲抱歉平平淡淡,一如他這個人,沒有半點溫度和緒,然后他突然手,猛地了自己心口,傅長陵被他驚住,他就眼睜睜看著秦衍從他口,攪著,翻轉著,冷汗涔涔而落,幾經歇息,卻仍舊執著又堅持地,撕扯出一帶著淋漓鮮的。
“不由己,是吾之過。”
“命不由己,是吾之過。”
“不由己,亦是吾之過。”
“今日已除,孽業亦消,”秦衍攤開手掌,再一次仰頭,這一次他笑了,他的笑和他整個人都不同,特別溫和,特別,他低啞出聲,慢慢道,“真君再無困擾,我亦……再無困擾。”
說完,他猛地用力,那縷神魂便碎在了他的手心。
周邊都是歡呼聲,傅長陵看著他倒在地上,看著他被人架起來,一刀一刀削骨削,直到最后一塊剔盡,業火從他腳下沖天而起,他站在火中,最后的影,慈悲又溫。
傅長陵呆呆看著那火,他突然覺得這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周邊風雪呼嘯而過,他仰起頭來,面前是金寺的浮屠塔,眾生萬象描繪在長長的壁畫之上,離他最近的,是秦衍一貫平靜俊的面容,他被六十四骨釘釘在上面,靜靜看著他。
那目他很悉,一如他過往三十年,每一次與他相見。
那一瞬間,傅長陵突然知道,一開始秦衍拉著他說那一句“我疼”是什麼意思。
那是他心里的秦衍。
他心里的秦衍,還釘在浮屠墻上,還著千刀萬剮,還在被業火焚,還在他心里,跪在他前,抬手自己心口,生剖出那,在他面前碾碎。
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他從沒同任何人說起過,秦衍死前,他從秦衍的識海中看到的那一盞刻著自己名字的禪燈。
也從沒和任何人提及,秦衍死前,對他說的那一句“心不由己,亦是吾之過。”
他在秦衍死后踏遍山河,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失去唯一可手之人后的悵然若失。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這麼以為。
畢竟他不可能秦衍,這是殺他家的人。他連在他死后緬懷他,對于傅長陵來說,都是一種恥。
可當他知道秦衍是晏明,當他知道秦衍是為他抵罪為云澤罪人,當他知道上一世的一切迷霧重重,他所以為的那個人,可能從未看清。
當他此刻看著秦衍被釘在浮屠塔上,面無悲喜,似如神佛。
他眼淚如珠而落。
聽見不遠傳來腳步聲。
他睜開眼,便見眼前映一襲白,白上繡著振翅羽鶴,傅長陵抬頭,看見那人影落于霞之中。
那影刻在他眼里,他突兀笑起來。
只是他如今周只留一不的骨架,笑也笑得極為可怖。
他抖著出手,用染白骨抓住對方角,無聲開口說了幾個字。
誰都不能認出他說了什麼。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在告訴他,他終于承認
原來他喜歡他。
自風雪初見,到而今重生,他傅長陵喜歡秦衍,足足四十二年有余。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讓你們早睡,我拼著晉江崩了的危險在0:10發新章了,看完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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