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舒沅和陸斐沒有見面。

陸斐上午要上班，工作很忙碌，但舒沅下午也沒有過去找他。

對于舒沅發信息給陸斐，強調自己沒有和靳琛在一起這一點，陸斐忙完看到信息后回復得很簡潔：[我知道。]

舒沅疑：[你怎麼知道？]

他之前沒有對陸斐說過這件事，難道陸斐有視眼或者有讀心的能力嗎？

陸斐：[你猜。]

這兩個字可冷淡了，舒沅合理猜測陸斐是詢問過溫宜，但溫宜否認了這一點，他想不出來陸斐到底為什麼會知道，只好腹誹腹黑的人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聰明一點而已。

兩天后是陸斐父母的忌日。

也是他們分手一周年。

陸斐在國外念書那兩年，一直通過訂花代送的方式，請人按時送去花束以做紀念。這天陸斐到到達墓園時，墓前已經有一束花了。淡雅的一束花，搭配適宜，和墓園附近賣的完全不一樣。

陸斐掃完墓，在墓前站了一會兒。

這是一個多年來已經習慣了的儀式，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因此氣氛不算肅穆，也不算低沉。

沿著小道下山，沒走幾步，陸斐就看見了站在樹蔭下翹首以盼的舒沅。

舒沅穿著很普通的白T恤，看起來和十幾歲時的模樣幾乎沒什麼不同，一見到他出現眼神就亮了起來。

等陸斐走近了，舒沅便趕說：“花是我送的！”

陸斐說：“我知道。”

舒沅泄氣：“你又知道了！”

陸斐仿佛悉一切，只待他給一個明擺著的答案。

舒沅說：“今天很早我就起來回家去，讓媽媽從花園剪的。學了花，知道要怎麼搭配，比外面買的都要好看，這樣叔叔阿姨看見也會高興的吧。”

陸斐“嗯”了聲，說謝謝舒媽媽。

舒沅大概已經和家里說過他們現在的事，對于家長來說，他們倆能有重新走在一起的勢頭是件好事。舒家一家人都很喜歡陸斐，舒沅猜，其實家人或多或的也給他追回陸斐增加了一點籌碼。

這里距離停車場有好一段距離，兩人都是走路上山的，所以就沿著山道緩緩地往下走。

太出來了，夏日的曬得人臉皮都在發燙。

舒沅細細地出了一點汗，人是熱的，語氣是鮮活的。他時不時地倒退著走，和陸斐說著瑣事，說早上來這里的路上怎麼樣，剛才躲在一旁悄悄地看陸斐了，又問下周末可以一起回家吃飯嗎。

陸斐還沒拒絕，舒沅就已經急著說明：“你不用這麼快回答，到下周末還有一個星期呢。”

陸斐垂眸看他：“我需要看看下周的工作安排。”

舒沅臉一下子就紅了：“……”

陸斐現在和以前不同，雖然以前也很忙，但現在肩負了更多的責任。

舒沅知道居要職的人大多時候都不由己，爬得越高要付出的就越多，別說下一周，很可能下個月的行程都排好了。

他以為自己長了很多，其實沒有，他還是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為別人考慮。

走到停車場后，陸斐去便利店買礦泉水，因為個子太高，需要低著頭才不會到店鋪上方懸掛的一些日用品。陸斐的偏白，接過礦泉水的手很修長，手背能看見青脈絡。

店鋪門口有一些剛準備上山的顧客，陸斐轉過朝舒沅走來，似乎這世間都與他無關。

舒沅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那個不滿二十歲的年在父親的帶領下走進房間，手里握著一瓶冰水。

他本人的冷傲孤僻，恰似水的冰涼溫度。

陸斐給了舒沅考慮的時間。

從舒沅的告白，到分手的原因。

陸斐走到舒沅面前時，被舒沅一把抱住了，頭也埋在他的口。舒沅有很多話想要說，卻因為太沒用，必須把陸斐的腰抱得死才能說出口。

舒沅是一個要糖吃的小孩，生怕錯過了這家店，就再也吃不到味的糖果。陸斐則是掌握了所有配方的制糖師，將糖果舉得高高的，舉到別人夠不到的位置。

可惜，舒沅已經弄清楚了那顆糖是為他專門準備的，只要他想要，陸斐就會給。

舒沅沒能控制好自己的緒，甚至沒等到上車，就這樣在車前一腦兒地把想好的事全都告訴陸斐，獻寶一樣想得到反饋。

他說“以前做錯的以后都會改正”，

說“我會你，我會學會怎麼去你”，

說“我想讓你在想到我的時候會覺得幸福”。

“我不用你關起來，也不用你放手。”

他悶聲對陸斐說。

“再也不會讓你難過了。”

舒沅沒有開車來，自上了陸斐的車，可能就是打的和陸斐一起回去的主意，一點小心思被看得明明白白。不過他說自己起來得很早應該也是真的，明明剛哭過沒多久，竟然還是一上車就睡著了。

舒沅的眼淚不值錢，本來就是個哭鬼，可是這一年哭的大概比前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他在陸斐的副駕駛睡得很安靜，鼻頭有些紅，被上午愈發滾燙的曬得在夢里也皺起眉，陸斐降下遮板，他才睡得安穩了些。

這中間陸斐接聽了幾個電話，舒沅也沒有被吵醒，好像發泄了一場，把自己給鬧累了。

快到家附近時，陸斐醒了他。

舒沅的狀態不對勁，陸斐用手了他的額頭彈溫，發現他有點燙，但不確定是不是被太曬的緣故。

“張。”陸斐道，“啊。”

舒沅迷迷糊糊地跟著做：“啊——”

陸斐觀察了他的口腔部，蹙眉道：“昨晚空調開了多度？”

昨晚天氣很熱，舒沅貪涼的病沒改，被陸斐一問老實道：“22度，怎麼了。”

“發燒。扁桃又紅腫了。”陸斐調轉車頭，“去拿點藥。”

舒沅的冒來得很及時。

因為這場冒，陸斐和他一起回了一年不蹭踏足的、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家。

舒沅甚至希自己病得再重一些，那麼陸斐就不會離開了。

一進門，就有一團影子躥過玄關。呼嚕怕生，見到陸斐就躲了起來。

家里一切都還保持著他們在一起時的樣子，陸斐那時候帶走的只有非常私人的東西，不包含家里的任何一樣品。舒沅的生活過的沒有想象中糟糕，不知道是有被邊的人好好照顧，還是學會了獨立生存，算得上是干凈整潔的。

幫著舒沅打開風扇，又看他躺上床，陸斐才去廚房燒水。

水晾到溫度適宜，陸斐來到臥室舒沅吃藥，舒沅幾乎已經要睡著了。他懷里抱著什麼，蜷著，被陸斐一就醒了，乖乖地起來吃了藥，才重新倒下。

等陸斐洗完杯子重新回到臥室，發現舒沅已經完全睡了過去，之前抱著的東西又回到了懷里。

舒沅抱得很，陸斐把它慢慢地出來，發現那是一件襯。

這件白的襯由于洗護不當或者長期使用，看起來有點舊，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布料中加了非常細的銀暗線。

陸斐認出來，這是自己的襯。

它只是他許多襯中的一件，從離開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發現它被，只約記得還新，因為他沒穿兩次。

舒沅趴在枕頭上睡，風扇吹得他的發輕輕飄，長長的睫蟄伏在眼瞼，留下安靜的影。

陸斐在床沿坐了很久。

貓來過臥室一次，蹲在門口觀察他，喵喵了兩聲，然后又悄無聲息地走了。

中途舒沅醒過來一次，燒還沒有退。

可能是因為陸斐重新回到了這套房子里讓一切看起來都很像以前的樣子，可能是因為腦子不清醒，他有些分不清現在是不是在做夢。他看了陸斐一會兒，流出眼淚，又閉上眼地說著零碎的句子。

“我在哭，你不理我。”

“……心很疼很疼，我都寫表格了，寫了好多。”

“你和別人牽手。”

他的囈語很短暫，主要是對著夢里的陸斐委屈指控，很快就重新睡去。

直至一個多小時后，才降下了溫。

舒沅的睡天真無害，和他醒著的樣子其實完全一致。

他熱烈懵懂，單純善良，卻又沒心沒肺，任妄為，喜樂厭惡全憑本。

被他忽視，就像被踩在塵埃里，無論怎麼樣也不到他的心。被他喜歡，又像被暖包裹，全世界關于好的一切不過如此。

舒沅是披著天使外皮的魔鬼，是最人的純結與邪惡。

陸斐得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