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寵妻無度》第5章 親戚
楊妧斂起角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
地面鋪著青石板,冷且,寒的氣很快過夾棉膝蔓延開來。
脊背直面平和,黑眸明澈沉靜,毫無怨尤。
家里六位姑娘,就屬楊妧儀態最好,格也穩重。
秦氏神略有些松緩,問道:“你不去京都,是不是因為何家?”
“不是,”楊妧抬起頭,“我是覺得,這個姨祖母從來沒聽說過,冷不丁寫信讓我們去,我不習慣住別人家,多有不便。”
“你姨祖母不是外人,沒什麼不方便。”秦氏頓一頓,“倒是何家那頭,你正好借這個機會跟他們斷了往來,天天跟個殘廢一,等街上傳出閑話,楊家人的臉面往哪里擱?”
楊妧道:“清者自清,我替何公子抄錄文稿,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街上沒人傳閑話,咱家里人倒是天天……”
“阿妧!”楊溥急忙打斷的話,“祖母是為你好,京都比何公子有才的人不知凡幾,明年又是大比之年,各地飽學之士都要進京趕考……”突然意識到話題扯得有點遠,又扯回來,“聽祖母的話,明天去何家說你要往京里去,要他們另外找人抄錄文稿。”?
彎腰去攙扶楊妧。
楊妧躲開他的手,自己撐著地站起。
楊溥無奈地搖搖頭,回給秦氏續上熱茶,又倒一盅遞在關氏手中,言語溫,“我另有些散碎銀子,回頭給阿妧帶上。窮門富路,上多帶點銀錢以備不時之需。”
竟是當著秦氏的面兒都不避諱!
而秦氏神淡淡的,仿佛沒有看見,又好似已經習以為常。
難不老早就知道他們暗中的勾當?
楊妧腦門“突突”地跳,腦子里得好似糨糊一般,又不轉了。
秦氏再敲打楊妧幾句,打發他們離開。
出了正房院,關氏尋到楊嬋,領回偏院,楊溥頓住步子,“阿妧,我有話對你說。”
楊妧亦步亦趨地跟著,出了二門來到書房。
書房布置得非常整潔。
案頭擺只樸拙的陶瓷花盆,里面種一株蕙蘭。蕙蘭已坐下了花骨朵,有香氣沁出。
楊溥坐在案后,抬手指著旁邊椅子示意楊妧就坐,溫聲道:“阿妧從小聰明,比你同齡的孩子更有主見,今天之事……”輕咳聲,斟酌了詞句才又開口,“首先,我喜歡你娘,很喜歡,是我假借關懷之名強迫你娘……”
他行為雖不堪,卻沒有完全把責任推到人上,沒有說是關氏勾引他,也還有點可取之。
楊妧抿抿,沒吭聲,聽楊溥續道:“你祖母的意思,是要我一肩挑兩房,給三房留個香火……家里幾個男孩子,年紀都大了,各有想法勉強不來。”
果然這事,秦氏知,或許還是一力促的。
秦氏跟楊信章育有三個兒子,楊溥居長,楊妧的父親楊是子。
四年前楊溥與同窗吃酒,歸家途中不慎失足落水。
才下過暴雨,水流湍急,別人都不敢下河撈人,大伯母趙氏跪在地上求楊,祖母秦氏也哭鬧著罵楊不顧兄弟意。
楊咬牙跳了河,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楊溥托舉上來,自己被卷進水中沒了蹤影。
三天后,尸在下游被發現。
當時關氏生下楊嬋剛兩個月,聞此噩耗便回了。
楊妧尚不足八歲,見關氏每天以淚洗面,想起娘親最吃酸果子,正好山里李子,進山去摘,不當心從樹杈跌落下來,昏迷不醒。
有農戶經過,抱著連滾帶爬地往楊家跑。
楊妧命大,回家不久就醒過來,只是說話顛三倒四沒頭沒腦。
眾人都以為是喪父之痛加上到驚嚇,并未起疑,也沒人想到,楊妧已經是活過一世重生再來。
下葬那天,楊溥當著眾位親友在楊棺槨前發誓,要照顧關氏母三人,將楊妧姐妹當自己親閨一般看待。
秦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手心手背都是,我攏共就三個兒子,哪個去了都是剜我的心……好在阿溥為,能夠照料這一大家子。”
楊溥時任平原縣知縣,楊剛考過秀才。
言外之意,楊替楊溥死也是值當的。
楊學問并不差,誰說以后不能考中進士耀門楣?
可事過去那麼久,再提此事已經沒有意義。
大伯父楊溥跟二伯父楊沛都做,他們各有兩個兒子,年紀最的四爺也已經十一歲,早就開蒙讀書了。
他們都不愿意過繼到已故的楊名下。
或許正因如此,秦氏才想要關氏自己生一個,以承繼三房香火。
楊妧“哼”一聲,“如果我娘再懷一胎還是個兒呢?”
“像你這般冰雪聰明的兒也極好,家里并非養不起……總之我不會讓你娘難做。”
楊溥邊說邊從屜取出只石青的荷包。
里面有兩張五十兩的銀票,還有幾個銀元寶和銀錠子。
楊溥階為從五品,每月薪俸祿米二十三石,折算紋銀不足二十兩,而且俸祿是要給趙氏掌管。
能攢下這些銀錢著實不易。
楊妧盯著荷包看了看,還給他,“伯父,我不想去京都。”
楊溥手指輕輕叩著案面,目落在臉上,帶幾分探詢,“如果是因為你娘跟小嬋,阿妧大可放心。如果不是,你到底是如何想法?”
楊妧開門見山地問:咱們跟楚家到底是什麼關系,姨祖母平白無故地為什麼接我們進京?”
楊溥展眉微笑,“遇到事多考慮幾分是對的,不過這些是大人的事,阿妧放心,伯父總不會害你們。”
卻原來,秦氏跟鎮國公府老夫人是堂姐妹。
秦氏閨名秦芷,是姐姐;國公府老夫人閨名秦蓉,是妹妹。
兩人只相差半歲,從小就明爭暗斗互相不對付,無論是裳首飾還是吃的玩的都想要對方半頭。
十五歲那年,兩人都看中了祖父的學生,新科進士楊信章。
秦蓉子靦腆,答答地不知道要不要開口,秦芷先一步稟明祖母與楊信章訂下親事,半年后結夫妻,恩有加。
秦蓉則賭氣嫁給比大十七歲的鎮國公楚平為續弦。
兩人從此惡,再不往來。
楚平的原配留下一子一。
秦蓉跟繼楚鈺不太相合,時常為著蒜皮的瑣事較勁。
后來楚鈺進宮,秦蓉生下楚釗,日子才慢慢安生。
楚釗八歲,楚平跟嫡長子雙雙戰死在雁門關,爵位便落在楚釗頭上,楚鈺也擢升為貴妃,飽恩寵。
楚釗娶妻張氏,生下兒子楚昕和兒楚映。
楚昕時年十六歲,已請封世子,楚映年方十二,跟楊妧一般年紀。
去年臘月,老夫人秦蓉生了場重病,險些沒命,得虧太醫番用針用藥,才把從閻羅殿拉了回來。
病好后的老夫人突然想起多年未見的堂姐,輾轉打聽到在濟南府,就寫了信過來。
人在病中喜歡胡思想,加上年事已高,愈發愿意回憶從前。
秦蓉想見見堂姐的后人也是理之中。
楊溥溫聲解釋,“……我明年任滿,本也想往京里活。你們先去打聽打聽哪里房子便宜,早點置辦好宅院,免得屆時拖家帶口沒有住所。”
前世,楊溥調任京都,確實因為沒有事先置辦宅院,只好暫借在同窗一閑置院子里落腳。
那院子離護國寺非常近。
楊家姑娘乍乍進京沒有玩伴,得閑就往護國寺聽經,遇到了前去上香的陸知海。
求娶時,陸知海已經承爵。
二十剛出頭的長興侯,斯文儒雅風采卓然。
楊妧暗自歡喜。楊溥卻不同意,打聽之后覺得陸府沒有規矩,陸知海沒有擔當。
是瞎了眼,非要嫁。
想起陸知海,楊妧就對京都提不起興致,現在又多了個楚家。
假如楚家重蹈覆轍,楊家豈不被牽連?
可這話又沒法跟楊溥說,說自己做了個夢,夢見楚昕吊在午門前,被活剮三千多刀,楚家家破人亡?
說出去誰信?
楊妧攥著荷包心事重重地走出書房。
一路走,一路思量。
前世,家里并沒有楊嬋。
父親過世后,三房只有跟關氏,一直跟隨長房到赴任。
進京時,跟大伯父一家先去,秦氏跟關氏則要晚兩年。
楊溥專程告假回濟南府去接,順便帶了個男嬰回家,說是抱養的弟弟,已經記在了父親名下。
弟弟相貌隨楊家人。
大家都說這是難得的緣分。
現在想來,弟弟十有<八>九是關氏跟楊溥的兒子。
回到偏院,關氏俯在炕邊,手里抄一把剪刀正“咔嚓”“咔嚓”裁裳,“再給你做兩條子,子簡單,三四天工夫就做了。”
楊妧見布料已經剪了,沒多說什麼,將荷包放在炕邊,“伯父給的,娘收著吧。”
關氏頭也不抬地說:“你收著,我在家里花不著銀子,你出門在外,總不能一針一匝線都手跟別人要……”
趙氏不曾克扣們母的用度,月錢都是按月發,裳也都應季做,可多余的布卻是一匹都沒有,月錢也一文不多給。
這次進京又是趙氏領著,關氏不愿意楊妧委屈。
關氏裁好布,抓起來給楊妧比試,“桃紅的、湖藍的雅致,不用太花哨,角加幾片蘭草或者竹葉就行。你模樣好,怎麼穿都漂亮。”
楊妧打趣道:“我隨了娘的好相貌。”
抬頭,瞧見關氏眼角一滴淚,不由怔了怔。
跟關氏素有不合,可畢竟是母,要遠行,關氏總會不舍。
楊妧掏出帕子,低聲道:“娘別難過,我想好了,不去京都。”
“去,為什麼不去?”關氏扯過帕子摁摁眼角,“去了說不定能給自己掙個前程,留在濟南府有什麼好?楊姮比你大一歲,楊婉比你小半歲,有好親事哪里得上你?別再說不去的話,否則娘不認你這個閨。”
楊妧無言以對。
吃過晚飯,娘倆一人拿半幅裾湊在燈燭面前。
關氏人手也巧,前世楊妧便是跟學得一手好紅,這世做針線的時候不多,可十幾年的功夫并沒拉下,針腳勻稱又細。
關氏掃兩眼,得意道:“你在針線上倒是有天分,大房那幾個就是拍馬追也追不上。”
“嗯,”楊妧隨聲附和,“長得也比們好看。”
關氏“咯咯”笑得歡暢。
第二天,楊妧在家等到錦繡閣的繡娘量過尺寸,又挑選了布料,才匆匆趕到何家。
何文雋一玄靜默地站在開的窗欞前。
春風吹,他墨長發在肩頭飛揚。
整個人被墨綠窗框框著,宛如魏晉時期濃厚朗潤的水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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