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兒上的病人》第二章
凌霄派。
滿座儘是當世正道棟樑、中流砥柱,但氣氛卻沉凝如巖漿,令人難以呼吸。
祝無心坐於掌門之位,將江折柳離去之事告訴了諸人,隨後便一直把玩著凌霄劍的劍穗兒,等待迴音。
靜默之中愈顯張。
直至終於有人忍不住,一劍拍在案上,起罵道:「仙尊重傷至此,你也敢放他離去,你這不是全其心意,本是爭權謀位,不容你師兄!」
金玉傑越罵越覺怒火衝天,將拍案的七星劍收回手中,出鞘直指祝無心,冷道:「前輩如此大恩,我竟不能報,還要看你這種小人擋路,你們凌霄派不養前輩,我養!」
一旁跟隨之人無人敢勸,只有座上一人搖了搖摺扇,淡淡附和道:「不必你的無雙劍閣來爭奪,有王文遠在此,天機閣理應迎仙尊回去,細心修養醫治。」
金玉傑懶得理這個神,一雙虎目直直地盯著祝無心,道:「江前輩護佑凌霄,為救天下而修為盡毀,尚且得不到好下場。你這個師弟還有一分良心,就告知我等仙尊正在何,我自然去接。」
祝無心緩慢握掌心長劍,勾了下:「我師兄雖無修為,但卻堪稱修真界中第一博學之人,金閣主有此言論,豈是真為我師兄著想。」
他冷下眉目,字句更寒:「凌霄派為天下眾生開路,你們不思報答,反而詆毀於我。這把劍是師兄親手到我掌中,閣主真想做劍下授首之人不?」
凌霄劍乃是歷代凌霄掌門親傳之,只有佩戴凌霄劍,才可由他人稱一聲「凌霄真君」。寶有靈,自然不會留在強奪之人手中。
金玉傑並不怕他,只是顧慮他為江折柳師弟的份,殺了他又惹江折柳不高興,氣得一劍斬地面,道:「待我找回仙尊,你若是待前輩有半點刻薄,我立刻宰了你的頭顱!」
地面是玄鐵混寒石而鑄,堅無比,仍被七星劍斬出裂紋,隙麻麻地滲裂開,如蛛網一般。
金玉傑當即拔劍,轉便走,後來賀喜拜謝的無雙劍閣修士,也都演變為一殺氣,離開了凌霄派。
除無雙劍閣外,其餘各派同樣對這樣的結果不大滿意,但他們沒有金玉傑一樣衝,金玉傑年氣盛,又江折柳恩重,自然忍不下去。
隨著無雙劍閣離去,其餘各派也同樣一一告辭離開,只有天機閣的王文遠仍在原,隨意地搖著手中扇。
「閣主不走?」祝無心慢慢站起。
「我要再向掌門問一次,仙尊的去。」
祝無心已經抑許久,此刻緒更是不佳,冷道:「我師兄去哪裡,難道還要稟知各位仙友?這是我們凌霄派的事,我勸你不要手。更何況,我師兄不喜歡別人打擾。」
「倒也沒有其他的意思。」王文遠停了搖扇,道,「我觀神州,這一次的浩劫,彷彿並未真正過去。」
祝無心作一頓,連眼神都停了停:「你說什麼?可我師兄分明已經……」
「噯——」王文遠起告辭,懶懶道,「或許失去江仙尊,才是這所謂浩劫真正的開始。」
他不再多言,在大雪紛飛的冷夜收起摺扇,若有所思地了一眼北方,隨後率後的道離去。
大雪飄進殿。
祝無心佇立原,看著在殿上融化的細碎雪花,半晌未語。
這樣的天氣……
他們修道之人,一旦築基,便不識寒暑,可修為若毀,又不知道能否被寒暑所侵、損傷?
祝無心神良久,等到邊弟子呼喚,才猛地回過神來,深深地吸了口氣。
————
這樣的天氣,的確損傷。
江折柳雪中將老師的墓碑乾淨,已覺寒意。他跟恩師說了一會兒話,跟他講當初養的小孩子如今修為幾何,跟他講祝無心都做了哪些事,凌霄派是怎麼為四大門派之首的……
他很說這麼多的話,等到他覺得很冷之時,大雪又積半尺。
江折柳站起,轉而向當年安葬老師時在不遠建造的草廬。
雖說是草廬,但材料並非是草,而是一些修真界常見的建造之,在塵世之間算是罕見,房屋雖有落塵,但並不算難以忍。
江折柳實在疲憊,想明日再整理此地,便只是生了些火。
他坐在草廬臥榻之上,對著火了一會兒,眼睛有些花,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見到了一捧混雜草……與草中的漆黑小蛇。
小蛇渾凍僵,像是也了傷,傷口一片暗紅,看上去只比江折柳好那麼一點。
江折柳想了想,手將小蛇拉到火一旁,跟地上的蛇一起烤火。
他修為盡毀,但境界仍在,雖然失去了抵寒暑的能力,但仍可辟穀。如若此番傷重卻不死、久病能醫,那境界所帶來的壽命也不會折去,只是全無法而已。
江折柳對自己的狀況非常清楚,一時死是死不了的,能活個幾年,說不準。
不過無論幾年,都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了。
他想到一半,累得有些困,大概閉上眼歇了一會兒,忽地聽到耳邊有窸窸窣窣之聲。
江折柳蹙眉抬眸,見到火燃燒依舊,一旁那條小蛇的位置,坐著一個上帶傷的小妖。
小妖年約十二三歲,上妖氣並不濃烈,反而另有一衝擊極強的氣息。黑髮黑瞳,此刻眼神驚慌地看著他,似乎江折柳下一刻就會殺了他似的。
江折柳手添了下火,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小妖怯怯地問道:「神仙哪裡來?」
「我倒要問你。」江折柳拿了樹枝,撥弄一旁的火星。「怎麼會在這裡。」
小妖呆了半晌,哇的一下哭了,他在江折柳上聞到很香的仙氣,本能地覺得仙氣這麼重的人肯定不會傷他,噎噎地道:「有人要殺我,他們追丟了,我……我遇見這裡,就躲進來了。」
江折柳點了點頭,又撥了撥火:「為何殺你?」
他經常收留小妖,門下有許多妖,那些小妖還說他上有一對妖親和之氣。只不過離開了凌霄派,想來都見不到了。
小蛇妖抹了把淚,道:「我常乾……我、我是半妖。」
常乾哭紅了眼睛,坐姿乖乖巧巧的:「我母親是妖,父親是魔。魔界不容半妖混淆王族脈,我哥哥下了令……要殺我。」
王族脈?江折柳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妖界之中,有青龍朱雀兩位真君聯手坐鎮,其後有各大妖族,蛇妖之中姓常者眾多,並不稀奇。但魔界的王族脈,份卻十分貴重。
江折柳道:「你哥哥是誰?」
他對魔界的記憶並不深刻,因為所打的道並不多,只記得許多年前,魔界尊主曾帶領王族子弟來過凌霄派相會,議定合約,隨後便再未見過。
常乾道:「我哥哥聞人曦,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他背著小叔叔要殺我。」
江折柳點了點頭,還是理不清他們家的豪門恩怨,而是平平靜靜地烤了會手,撐著下頷閉上眼道:「若有人來殺你時,你小聲些,別吵醒我。」
常乾一時呆愣,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又傻愣愣地指了指對方。
江折柳髮垂落,雪白一片,指尖卻比髮還要更白更冷一分,即便在火堆一旁,上的幽微寒意也足以讓人止步。更何況他上仍有腥氣未去、更兼一沉沉的病骨支離之,彷彿一即要碎了。
常乾本來還以為江折柳能救自己,可是察覺到對方上彷彿也有傷后,心中一下就定了下來了。他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小聲道:「……我一定跑出去,我不給你添麻煩的。」
江折柳沒靜。
柴火燃燒,發出嗶剝的聲響。
屋外還在落雪,大雪封住了山,尋常人更是難以上山了,外面有一些野的嚎。
月投窗欞,灑在腳畔。至天將亮時,常乾才迷迷糊糊地醒來,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的。
他抬眸一看,見到江折柳坐在不遠,在快燃盡了的火堆上溫酒,酒似乎是藥酒,帶著一苦味。
「神仙。」常乾小心翼翼地道,「你做什麼呀?」
江折柳試了試溫度,隨口道:「泡了你治病。」
常乾頓時呆住,不知道這是對方嚇唬自己的,還是這位冷冰冰的神仙真要逮住自己泡酒。他腦海中一時出現的竟然不是下先手為強,而是不知道如何反抗才能不弄傷他。
畢竟這個病殃殃的大人看上去一推就倒,要是自己反抗得太激烈,恐怕要會傷了他。這人從外表上看,就像是琉璃水晶做的,不一小心就要壞了。
常乾呆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直到外頭剛剛放晴的天忽然一變,再度風雪大作。
下一瞬,幾隻猙獰無比的魔撞了進來,將房屋的門撞個稀碎,嘶吼道:「常乾小兒,給我出來!」
魔族追殺至此,常乾立即僵,臉慘白。他當即打算再逃之際,發現另一端的出口也被堵死,兩端盡皆步步近。
魔氣摧毀窗欞,讓卷席而來的風雪撲滅了火星。
江折柳溫酒的作一頓,將酒移了過來,抬眸看向門口的浩魔氣。
「常乾,我今日便宰了——」
最後一個「你」字還沒出口,為首的魔族目轉了過來,話語驟然一停,徹底傻住,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他從地上爬起,結道:「江江江江……江仙尊,我我我我……我是良民,不是不是,我是好魔族,我……」
江折柳詫異揚眉:「你認識我。」
「認認認認識……」這魔族越是張,就越是說不好話,哭喪著臉道,「幾百年前,我隨主見過您。再知道您在這兒,給我八百個膽子也不敢進、進來。早知道您……您收留他,我、我哪敢……哪敢來。」
江折柳不知自己修為盡毀的消息是否已傳至魔界,隨意地應了一聲,指了指門框,道:「你給我撞壞了。」
那魔族眼淚都要下來了,英勇就義般地道:「江仙尊,這都是我一個人乾的,你放過他們幾個吧。」
在他後的幾隻年輕魔族也從原型化為了人形,從青面獠牙變得年輕張,一個比一個青。
江折柳看他要哭了的模樣,淡淡道:「給我把門修了,你們就離開吧。」
為首魔族如蒙大赦,就差給江折柳磕一個了,他猛地起,招呼後的幾隻魔族,噼里啪啦地開始忙活起來。
一旁的常乾早就看懵了,他看著江折柳喝了點藥酒,隨後又去收拾好的榻上睡著了,又看看正在忙於裝修的一眾大魔。
……怎、怎麼回事。
只過了半燭香的時間,一個單薄簡陋的小房屋,被重修了上下兩層複式結構的松木小樓,連傢都打了好幾個,桌案躺椅,捲簾書櫃,無不整整齊齊。
魔族裝修隊整理完畢,不敢吵醒仙尊,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常乾,怒甩袖子,靜悄悄地走人。
常乾:「……嘶。」
……好像傍上了個不得了的人。
大魔帶著後的魔族出了終南山,才開始磨磨唧唧頭接耳。後的兩隻年輕魔低聲道:「那就是江仙尊啊,怎麼在這終南山……」
「你懂什麼,這裡是上一代凌霄真君的埋骨之地,仙尊是來看恩師靈位的。」
「常乾那個小東西,怎麼有這麼好的命,我也想被仙尊收留……」
「想什麼呢你,你是一隻魔,江仙尊喜歡妖而不喜歡魔,這都不知道嗎?」
「我知道,可我就是……我就是……」
「好了!」為首的大魔截斷後兩人的對話,煩躁地道,「此行追不回常乾,無法向曦爺代。」
「曦爺不過是拿著當令箭,尊主可沒說要對常乾趕盡殺絕。尊主頂多是不管這人罷了。」
這句話像是提醒了為首的魔族,他了下,道:「尊主是半步金仙,仙尊也是半步金仙……我聽說尊主一直都很想見見江仙尊,只不過仙尊行蹤不定,才……」
「大哥的意思是?」
「咱們稟報尊主。」大魔拍板敲定,「以咱們尊主的威能,就算是凌霄真君、仙門首座,想必也能打個……打個……呃……」
在眾魔的眼神質疑之下,首領咬了咬牙,道:「打個平手!」
他可是見過仙尊手的,實在不敢誇口。
當年尊主還是魔界主的時候,曾經向江仙尊請戰,然後被一劍鎮了。
而那道劍傷,就烙在尊主心口上,久久不愈,結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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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測一下今日評論區。
讀者:來攻了嗎來攻了嗎?快照顧他,他病懨懨的我好急,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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