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終南山的前一日，江折柳去給仙逝多年的恩師掃了墓。

那日仍是一個小雪天，無人知道他在墓碑前說了什麼，不過聞人夜也能猜測料想得到，所言不過是修真界之事、凌霄派之事，乃至於祝無心的事。

聞人夜就站在不遠，一直在看著江折柳，直到那雪白的一團終於從祝文淵碑前離開，走到他面前。

江折柳不好，終南山外面冷，聞人夜其實連祭拜都不是很想讓他祭拜，但對方又是一個堅韌強勢的格，雖然看上去淡漠冰冷、對什麼事都不生氣，但他要做什麼，常常都是自己決定的。

不過這次不是，這次下山醫治，似乎有一大半是真的讓聞人夜給說了。

聞人夜握了握他的手，覺得簡直涼了，忍不住皺眉道：「你……算了，說你也不聽。」

堂堂魔尊大人、一界之主，跟他講話的時候反而總是無可奈何，只能一邊暖他的手指，一邊道：「路途遙遠，卻不能用法帶你過去，如果不是餘燼年的破規矩，我就該抓……不是，請他來終南山。」

餘燼年是當世首屈一指的醫修，醫毒雙絕，有玲瓏醫聖的別稱。但他從來不會應邀外出診治，只能擺足了誠意前往丹心觀，才可求醫，是一個規矩比天大的人。

江折柳其實見過他，兩人沒打過道，只是來往不，對彼此的格並不算十分了解。

江折柳了手指，拿不回來，只能被眼前的小魔王握得的。

「春日將至時我想回來。」他停頓一下，繼續道，「我與阿楚商議過了，小樓前的空地要種花和草藥，辟花圃和葯圃。」

江折柳說得認真，好似真的跟阿楚細心規劃了很久。聞人夜不忍打擊他，稍稍沉默一瞬，猶豫道：「你拿得葯鋤麼？」

江折柳話語停滯，幽幽地看著他。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魔尊大人覺不到這尷尬，皺著眉又問了一句：「你會種花嗎？」

江折柳：「……」

他還真不會。

江仙尊舉世無雙，世上有他不會的事，就算是生孩子，他也由於天靈某些不可直言的特略通一二，這回是第一次被問住了，才發覺他本不會這些紅塵俗務。

聞人夜無地打破了病弱大人的花匠理想，攏了攏他肩上的披風，跟他邊往回走邊道：「你之前說的那個……天靈，我回魔界查了查典籍。」

魔界典籍中倒是有所記載，只不過也是含糊其辭的。聞人夜將那些記載與江折柳所說的話聯繫起來，不免有些猜測，便問了一句：「如若這個質說得只是……那個方面，那為什麼非要斷絕不可。」

小魔王表達了對自己未來的憂慮之。

江折柳瞥了他一眼：「越是親近自然的質，越喜歡生機盎然的合繁衍之事。只要相遇、道軀結合，就能讓人神魂顛倒、罷不能。」

他說得並不晦，但還是讓聞人夜又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消化了半天才理解。他看著江折柳神如常的側臉，手了自己的腦殼，下意識地道：「……那不是更好嗎？」

江折柳淡淡道：「然後再讓人癡迷於此，漸生魔？嘗試過的前人是名門正道，自然會勸阻後世，既要保全靈的名聲，又要顧及後輩的修行，可謂是煞費苦心。」

聞人夜又再度理解了一下，才驚覺他的意思是這種質雖說是靈，但幾乎已經趨近於爐鼎的效用了，只不過歸於爐鼎的質，常常有助於合歡道的修士增長修為，而他這一個，倒是適得其反，會讓人道心搖、心魔纏。

這對於需要道心堅定的名門正道來說，的確需要遮掩避讓。但對於魔族來說……倒是不知道會如何。

魔尊大人此刻充分現了自己不怕死的神：「真的嗎？我不信。」

江折柳停到松木小樓外，低頭扯鬆了披風系帶，抖落了細雪才進門，平靜地道：「不信就試試。」

他放下披風，看了聞人夜一眼：「正好不用去丹心觀。你試一次就能折騰死我，就地埋了吧，扶棺起靈都給你了，刻碑刻得重一些，不用添別的名頭，只刻『江折柳』三個字就夠了。」

聞人夜：「……」

這一枝的柳枝，他不折都怕斷了，哪裏敢折騰他。

————

次日車馬齊備，連常乾和阿楚都熄了燈火、打包了行李隨行。只不過這馬看上去不是什麼正經馬，頭上長著一隻獨角，蹄鐵周邊帶刺，兇神惡煞，充滿了魔界的荒蕪猙獰之氣。

江折柳抱著手爐，跟眼前這隻長得變了異的馬四目相對，從它眼中看出一重重的不馴之意。

果然有魔界的統，否則要是尋常的馬或者靈，早就上來他的手了。

只不過即便有魔界的統，也本抵擋不過天靈近在眼前的，就算江折柳里的經絡篩子，也不妨礙出來的靈氣又香又甜，跟一大塊人糕點似的。

這頭魔馬堅持不過半刻鐘，就在這短暫的對視中繳械投降，毫無廉恥地湊上去蹭他，埋他懷裏使勁兒吸了一口——

然後被魔尊大人揪著馬鬃扯了回來，殺氣騰騰地告誡道：「別他。」

好傢夥，他都不敢這麼吸，這畜生倒是來勁兒。

魔馬不甘地打了個響鼻，但還是馬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讓這個小心眼的魔尊大人扶著大人上車。

江折柳開車簾，發現裏面的空間是摺疊的，應該是用了極其妙的法進行封印，才能讓部空間這麼大。他坐在小桌旁邊，把手爐放在案上，隨口問：「那是戰馬？」

「是啊。」聞人夜對他的眼力毫不意外，怎麼說這位也是在許多年前鎮過魔界邊境的人。

就算他沒有親眼見過，也知道江折柳是一個殺伐果斷又心思細膩的人，不會認不出魔界的戰馬。

「你用它來拉車？」江折柳輕輕控訴，「暴殄天。」

「我已經挑了一匹最溫順的了。」魔界的馬都不是個東西的，挑不出幾匹聽話的。聞人夜一邊說，一邊把兩人的份文書遞過去。

因為江折柳修為盡毀，孱弱的緣故，幾乎任何地之、移位之法，都不能使用。此行前往，只能依靠紅塵世俗的路線，遵守修士人界的規矩。

份文書自然是虛擬的，連魔馬也都經過了法掩飾，這兩輛馬車，看起來就像是殷實人家的公子出行一般，在外觀上並沒有什麼異常。

江折柳接過文書，看了看兩人的名字，倒是沒有改，他視線下移，念道：「……姑蘇人士，表兄弟……」

他抬眸看了一眼聞人夜，又繼續看了下去，確定其餘的沒有什麼七八糟的了，才開口道：「表兄弟？我是跟你父親平輩論的，尊主，你……」

這話說得不錯，不過他跟誰都能平輩論，常乾是聞人夜的侄子，也照樣可以他哥哥。

江折柳沒想到別的話說他，最多不過是說他會佔便宜罷了。他倒也不是太計較，說完這一句就放下了文書，架不住聞人夜又掏出一張文書，含蓄地道：「其實我本來是想用這個的。」

江折柳喝茶喝了一口，目在上面「夫妻」二字上一掃而過，差點連這口茶都沒咽下去。他嗆了一下，著口輕咳兩聲，覺得耳莫名地有些燒起來了，虛長這麼多年歲，竟然因為這兩個字有些惱了。

他緩了口氣，下視線，指把眼前的文書推開，眼不見為凈。

聞人夜聽不得他咳嗽，當下就有些著急，見江折柳沒事，才注意到對方微微泛紅的耳，怔了一下，一雙紫眸忍不住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緩緩地道：「你……」

他越靠越近，上的魔氣來回波，衝擊力起起伏伏，著一忐忑不安的氣息。江折柳被他單手圈住，在車壁上，輕輕地了一下耳垂。

這個地方不能，有些過於敏。

江折柳本沒有被外人過耳朵，他年名、地位尊崇，從很小起就因為質原因跟眾人保持距離，即便是從小拉扯大的師弟祝無心，也不過是過他的手。

這時候聞人夜到，他才意識到自己這裏有些敏，地莫名發熱。他握住對方的手腕，吸了口氣，道：「別。」

聞人夜：「你的耳朵……」

「……別說了。」江折柳道，「再說我要生氣了。」

江折柳白髮黑眸，眼眸漆黑幽然，比終南山上千年不化的雪還寒冷幾分，話語雖然沒有什麼緒，但容卻是聞人夜沒有聽過的。

聞人夜怎麼會惹他生氣，被對方勾走了的思緒霎時一頓，理智慢慢地歸攏回來，剋制地收手，坐回了原。

趕路的馬夫是用的傀儡，一個紙人符咒充樣子而已。車馬駛過終南山腳，子轆轆地過滿地落葉，發出枯葉碎裂的脆響。

兩人之間有那麼一古怪。

江折柳又倒了杯茶，喝一口潤潤嗓子，他耳薄紅消退，覺一切都正常了，垂眸看著茶麵，開口緩解氣氛道：「尊主，這種玩笑可不能開，你要是花心浪，始終棄，我要訛你的。」

聞人夜口乾舌燥，跟著他喝茶，這時候也不覺得苦了，就只能覺到心臟砰砰跳，想都沒想地就問：「訛多……」

江折柳抬眸看著他，似乎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道：「半個魔界不算多。」

聞人夜：「半個哪行，顯得我多沒誠意？」

江折柳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點了點頭，故意打趣道：「你這麼敗家，幸好還是尊主，不然我看魔界前途堪憂。」

聞人夜沉默一瞬，遲疑著回答：「這個，可能已經有些堪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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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我有點害怕了，我怕我變聘禮。

被柳柳揍過的大魔們：……別說了，我們也有點害怕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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