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兒上的病人》第十七章

餘燼年覺得自己今天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一遍似的。

江折柳居高位之時,反而不會有這麼多輕鬆的玩笑,他的冰冷寡慾和他的實力一樣出名。因此即便是餘燼年表面上他認真一些,但心裡其實還是鬆了口氣的。

沒被那群人傷到心,就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

江折柳的傷勢沉重不可醫,就像是聞人夜每次探進去查看到的那樣,這些經脈已經碎裂著糾纏到了一起,像一團玩了的線團兒。在這種狀況下,他上哪裡出問題都屬於正常範疇,何況現下只是視力有些模糊。

餘燼年說這些話時,江折柳倒是沒什麼反應,一雙漆黑冰涼的眼眸靜靜地過來,看不出緒有什麼變化。但一旁的聞人夜卻聽得認真又暴躁,聽著聽著就要看江折柳一眼,最後目停在了他的眼眸間,怎麼都挪不了。

餘燼年道:「江仙尊,你要是不想變睜眼瞎,就在我這兒住下。像你這種不治之癥,我可是要灌很多葯的。我正好最近寫了一個食療葯膳的書,讓人蔘娃娃給你做飯。至於診金麼……還仙尊昔日之,晚輩怎會討要,這可是能證明我的醫登峰造極的大事。」

江折柳點了點頭,知道在他心中疑難雜癥萬年難遇,治好治壞都對醫修有幫助,便問了另一件事:「人蔘娃娃?他倆還沒鍋爐高吧。」

「不必擔憂,」餘燼年道,「江前輩會被他們兩個的廚藝留住的。」

他說得十分自信。但江折柳早已辟穀多年,對人間食的滋味沒什麼記憶,倒不是特別相信這句話。

接下來,這個醫聖在他面前又絮絮叨叨七八糟地聊了一個時辰,將各種方案講清擺明,把各類的計劃、丹藥、系,說得激洋溢、雲里霧裡。江折柳最後實在是聽得累了,抵著下頷犯困,只能隨意地敷衍兩聲,但他偶然一抬眼,看到聞人夜眼眸發亮,神嚴肅,認真點頭。

……聽得這麼專心?

小魔王的紫眼眸是經常因線和緒而變化的,江折柳這時候看他,就覺得這雙屬於魔界王族的眼睛極了,幽紫泛,亮得幾乎像是某種絕世罕見的寶石,帶著一極其純粹的專註

他看了對方一會兒,手拉了拉聞人夜的袖,見到對方轉過頭看著自己,才開口道:「聽懂了嗎?」

聞人夜正道:「雖然他講得複雜,但我還是很有天賦的。」

「他講得什麼?」

「他的意思就是,」聞人夜鄭重地道,「就算你是一個泡沫,但是只要在泡沫外面一層層保護起來,你就碎不了。」

江折柳:「……比喻能力還強。」

正當這時,餘燼年終於講完了所有的話,喝了口水潤潤嗓子,然後喊了一聲,讓兩個道進到觀把房間給收拾出來,另一面轉頭對著江折柳道:「丹心觀後面有一個葯池,正好可以給你繼續用玉魂修丹,另外……」

他說到這裡,才想起玉魂修丹是魔界的寶貝,又看了一眼聞人夜,邊思考邊道:「你……是魔界王族的哪一位?跟魔尊?」

餘燼年常年在丹心觀鑽研新葯,偶爾才外出採風,多是前往人界,對各界之事所知不多,像魔界尊主更迭這種事,他雖然有所耳聞,但其實連名字都記不住,更別說能記住外貌特徵了。

不過因為江折柳用過魔界的寶貝,加上聞人夜的紫眸十分顯眼,餘燼年便覺得這應當是一隻地位不低的大魔,估計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被仙尊的貌給蠱住了……不要說是魔族,就連餘燼年自己,在靠近江折柳時,都覺得太過考驗定力。

聞人夜皺了下眉,道:「我就是魔尊。」

「噢,你就是……啊?」餘燼年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對方回了個什麼話,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他思考了一下,慢慢轉過頭看向江折柳,真心佩道:「……前輩都這樣了,竟然還能犧牲自己穩住魔界,這無私大,真讓晚輩十分嘆服。」

江折柳也在看聞人夜,適當地出了一個稍稍有點驚訝的神,但看起來又不是那麼特別震驚,他想了想,應道:「嗯……不愧是我。」

聞人夜的水平,就是當年他父親也趕不上。尊位更迭,承接有序,倒沒什麼意外的,意外的是……

「尊主,」他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挑眉道,「尊主對我的無私大,讓江折柳之有愧啊。」

聞人夜盯著他漆黑無的眼眸,探靠近過去。他上有一淡淡的松柏氣息,與魔氣混雜著蔓延過來,幾乎將江折柳周圍圍繞住了。

小魔王的氣息舒緩中帶著一忐忑,薄抿,十分準地維持了一個江折柳不會避開的極限距離,靠近后才低聲道:「不是無私大,是我要圈住你,養著你。」

江折柳看著他問:「然後呢?」

聞人夜滾了一下結,語氣中略帶一繃地道:「……然後強取豪奪,擄回魔界。」

江折柳有些想笑,但還是忍住了,小魔王的腦殼,道:「好啊。」

聞人夜沒想到他會答應,怔了一下,然後被到了額頭,他一邊把對方冰涼修長的手指握在掌心裡,一邊補充了一句:「……我是魔尊,殺人不眨眼,吃人不放鹽,你能不能害怕點。」

他們兩個流太順暢了,餘燼年找不到機會,只能把需要的量寫在紙上給了聞人夜,不過按照他剛才的觀察,那個什麼魔界的寶貝,讓聞人夜拿出來給江仙尊當糖豆吃估計也捨得。

接下來的兩三天,餘燼年徹底見識到了這位新任魔尊的癖好——

他把江折柳的房間像築巢一樣重新布置了一遍。

原本丹心觀的每間屋子,都是清凈簡單的正常陳設。但聞人夜這人……這魔實在是太挑剔了。所有東西全都換過了一遍,連地上都鋪了一層絨毯,金銀線封邊兒,一推開房門,撲面而來的豪奢貴氣與浪漫風格。

江折柳坐在屋子裡,簡直就是這間屋子裡中最名貴的那個,一一毫都顯得貌驚人。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直到餘燼年發現了一柜子的……服。

有帶制的仙袍法,也有純粹名貴皮做的披風大氅,還有一些鮮亮的長袍、以珍珠寶石為玉紐的道服,各類各樣,數之不盡。

某日例行診脈,他眼睜睜地看著跟在江前輩邊的那隻小鹿掀開了櫃,抱過來一件就是在修真界都昂貴難言的七重制玄薄絨披風,隨口念叨著:「讓我看看今天的奇跡柳柳……」

……到都充滿了一腐朽的靈玉氣息。

江折柳倒是很平靜地接現狀,聞人夜喜歡在他邊築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阿楚有一點小小的為他換裝的癖好,也不是很難以接,都好,都還行,都可以,他的心態早已無比淡然,有一種就算明天土都能十分平靜的安詳。

常乾和阿楚都跟著他過來,他們兩個坐的是第二輛馬車,沒有跟他同乘。而常乾一過來就被人蔘娃娃的廚藝吸引住了,最近一直在廚房師。

而阿楚不一樣,阿楚最喜歡圍著他團團轉,有事沒事湊過來猛吸一口,然後再快快樂樂地去做別的事,反而不像是對修行很認真的樣子,倒是在吸他這方面很認真、還很專業。

阿楚坐在窗邊按照醫囑配藥,把好多瓶瓶罐罐的丹藥收集到一起,用紙包好,分每日每餐的分量,然後了一下藥膳的碗邊兒,覺得溫度合適了,才蹦蹦躂躂地往江折柳邊湊,把碗遞給他。

江折柳雖然視力沒有以前好,但還是很喜歡看書,特別是餘燼年這裡的艷話本特別多,他還算沒有失去自己最後的樂趣。

江折柳接過葯膳,了一下分量,覺得那倆人蔘娃娃可能是憋著要把他喂胖,這怎麼一次比一次多。

不過他們做飯確實很好吃。江折柳一邊緩慢斯文地吃東西,一邊聽阿楚嘀嘀咕咕地算日子,最後好像終於算準了,眨了眨眼:「神仙哥哥,你今天是不是該葯浴了。」

江折柳作一頓,抬眸看他一眼,眼睫雪白纖長,輕輕地了一下。

那聞人夜今天不在,就是因為……

「聞人哥哥好像在葯池等你呢!」阿楚捧著臉沖他眨眼,「是不是你們可以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然後我就……哎呀!」

他被江折柳敲了一下頭。

江折柳慢條斯理地道:「這裡的書,你要看。」

阿楚看著他一邊說一邊翻那個帶圖的艷話本,鼓了鼓臉,小聲道:「那哥哥還看呢。」

「我是擴展知識。」江折柳一本正經道。

阿楚:「呃……那我、我就是單純的好……哎……別打了別打了再打人要傻了QAQ……」

————

餘燼年的葯池周圍養了很多靈植,都是一些不用見的夜間靈植,大多數都會開花。

靈植旁邊鋪滿了白玉做的池邊兒,裡面的水溫是調試過的,但還是有些熱了。

江折柳覺得困的時候,正好被一雙手握住了指節,小魔王就陪在他邊,低聲提醒他不要睡著,不然藥效吸收得不好。

水波四盪,紋理慢慢地散開。葯池旁邊點了兩盞燈,燈架上盤著花草藤蔓的裝飾。

「……第二次魔界來訪?」江折柳勉強打起神,順著對方的話回憶了一下,「那個小孩子就是你嗎?」

聞人夜沒想到對方提起那次,竟然覺得自己是小孩子:「我那時已經很厲害了。」

即便是現在他在江折柳面前,有時候還會稍微顯示一點年輕氣盛的意味。

江折柳想了半天,才記得自己當時還真的出面了結了他的挑釁,隨口道:「……真跟你手了?我的心要是再壞那麼一點,你就沒命了。」

聞人夜握著他的手,盯著他肩頭雪白濡的長發,低聲道:「你不會的,那正是與魔界修好的時機,你怎麼會下殺手。」

江折柳總算將對方的初場景想了起來,只不過在他的記憶中,這實在是非常模糊、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跟眼前這個聞人夜比起來,有一種奇妙的虛幻

「就因為這個?」江折柳道,「你也太記仇了。」

聞人夜話語梗了一下:「……倒不是記仇,是……」

他盯著對方漆黑的眼眸,本來好端端的心臟又開始瞎跳,又折騰死了幾隻鹿,他每次在江折柳面前都特別費鹿,最後忍不住輕輕地滾了一下結,手蓋住了對方的眼睛。

江折柳眼前一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了。還不讓我說?」

對方的呼吸有點急促,充滿了迫的氣氛和言又止的曖昧心緒。

他的手覆蓋在江折柳的眼睛上,覺一對雪白纖長的睫羽在輕輕地著手心,似乎微不可查地眨了下眼,掌心的,還有些發燙。聞人夜另一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隔著一層潤的薄衫合在他的肩上。

掌下的軀單薄脆弱,連骨骼的走向細都能一一描摹而出。但他不敢,他覺得自己張得要死了,說這種話要比領著大魔們在玄通巨門裡廝殺還更急迫張,他都有點找不回自己的聲音了,嗓音無由來地發啞發沉,像把自己的意全都獻出去,讓他在的心尖兒上用刑。

但江折柳怎麼會是那種人呢,他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也跟著安靜了一會兒,沒有催他,而是輕聲問道:「……不能看著你嗎?」

這句話讓這隻遇到初一團的魔尊大人找回了話題,靠近對方耳畔解釋道:「你看著我,我什麼都不敢說。」

江折柳的耳被撲得有些發熱,或許不是被對方氣息渲染的,而是他自己也有些耳發熱。

「我不是記仇。」聞人夜道,「其實我是……」

他的話語再次停頓,好像那幾個字像是個坎兒似的。聞人夜在心裡大罵自己沒出息,可是他一看見這個人,就是很沒出息,腦海里什麼都想不到了。

過了幾息,江折柳覺一個很落在了眉心上,是一個局促的、耗費了巨大勇氣的輕吻,像蜻蜓點水般飛快而過。對方蒙住眼睛的手漸漸移開,氣息卻越來越熾燙。

他聽到聞人夜的聲音,沉啞低地在耳畔響起。

「你……你懂了嗎?」

江折柳徐徐睜開眼,見到對方凝著自己的雙眸——幽紫發,寫滿了執著和赤誠,即便他不說,也已經把心都掏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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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你早點遇到他,怎麼會輸得心甘願了無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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