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后一下高臺便看見蒙丁山拄著刀,渾是,氣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狼狽又落魄。

蕭太后素來鎮靜的臉再也綳不住,失控地質問道：「怎麼回事？你與鄒永利兩個人還對付不了一個侯巖庭？他的心腹不是被你想辦法支了一半去西山嗎？」

蒙丁山握住大刀,恨恨地說：「我們都被陸棲行給騙了,他早潛伏回了京城,祂爾山那邊不過是故布疑陣，降低我們的戒心，引我們手罷了。今夜他趁著我們困住侯巖庭等人的功夫,帶著心腹和侯巖庭的人馬奪下了東西南北八扇城門，趁著天還沒亮，京城還沒完全落他們的掌控中,娘娘,咱們快走！」

蕭太后如遭雷擊，子一個趔趄,若非追下來的初月扶著,就要狼狽地摔在地上。

不過這失態也不過是一瞬的事。短短幾息功夫又恢復了鎮定,直背脊,頭顱高高揚起,像一隻驕傲的孔雀：「不，你帶著謹言走。」蕭心蕊絕不做那喪家之犬,倉皇出逃，整日東躲西藏,活得像一隻見不得人的老鼠一樣。

「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蒙丁山皺眉，連忙勸道，「咱們出城，一路向北，等去了北疆，陸棲行也拿咱們沒辦法，咱們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聽到這一句，蕭太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圖，他是想去北疆收攏忠於他們蕭家的人馬，再與陸棲行抗衡。這主意倒是蠻好的，只是爹這麼久沒有消息，無論是蒙丁山還是去，這些人恐怕短期都並不會買賬。

況且，陸棲行既然對父親的行了如指掌，還能在半路設伏，想必是對北疆的局勢有所掌控。他焉能給他們息的機會，讓他們發展壯大與之對抗？

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蕭太后抬頭著宮門外的亮，眸子閃著癲狂之：「你不必勸哀家了，快帶著謹言走。陸棲行壞哀家計劃，哀家也要他痛徹心扉，誰也別想好過！」

蒙丁山顯然是知道執拗的子，重重地哀嘆了一聲，別開頭說：「你……多保重！」

「慢著！」蕭太后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從脖子上摘下一條鑲嵌著紅寶石的項鏈和一塊寫著「蕭」字的非木非金屬的牌子，遞給了蒙丁山，「拿著，給謹言，好好照顧他。」

只有提到兒子，的臉上才綻放出些許的溫和不舍之。

蒙丁山看見臉上的不舍，心頭一，沾著的手用力握住了白生生的指尖：「心蕊，事不宜遲，與我們一道走。」

蕭太后一點點地掰開了他的手，不顧他臉上失落的神，堅定又固執地說：「哀家不走，哀家就是死也是這大燕國的太後娘娘！」

蒙丁山知道勸不，收起了項鏈和牌子，深深地瞥了一眼：「我帶謹言走了，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他……畢竟他是我的兒子。」

蕭太後面無表地看著他。

哪怕明知這是兩人最後的訣別，此生再無相見的可能，的臉上也無任何的容之。

蒙丁山早知道子冷清，對自己也並無多誼，更多的不過是利用罷了。苦笑一下，終是轉過，頭也不回地出了雲殿。

「娘娘……」初月不安地喚了一聲。

蕭太后扭過頭目令人骨悚然：「初月，怕嗎？」

初月連忙擺手，咬住下：「奴婢不怕，娘娘在哪兒，奴婢就在哪兒！」

蕭太后回頭瞥了一眼，目一，角向上彎起淺淺的弧度，多了一人味，讚許地說：「哀家沒看錯你。」

初月心中一松，臉上出一抹笑。

蕭太后見了，轉過往殿走去，邊走邊說：「趁著陸棲行還沒打進來，陪哀家去換服。」

初月連忙小跑著追了上去，心裡卻泛起了嘀咕，這時候，娘娘特意去更是為何。

被人忘在高臺上的傅芷璇迎著冷風，頭不自覺地朝下去。

夜如墨，雲殿雖然燈火通明，不過蕭太后與那個所謂的蒙統領站在了一棵壯的銀杏樹下，殘留在枝頭的葉子形了一張細的網，擋住了的視線。傅芷璇看不真切，只模糊看到兩個影子，沒過多久，那個蒙統領就大步出了雲殿，轉時，手裡拿著的鋼刀被燈反，折出冷森森芒，讓人心頭一寒。

傅芷璇不自地瑟了一下，被守在一邊的張遼見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似乎是在嘲笑的膽小。

傅芷璇瞥了他一眼，沒做聲。

從蕭太后剛才陡然大變的臉來看，他們的計劃應是了阻，可惜剛才那兩人說話的聲音比較小，也沒聽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料想也不是什麼好消息，對蕭太后是壞消息，對而言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傅芷璇悄悄環顧了四周一眼，蕭太后雖然下去了，但還留下了十幾個太監宮看著，也不能妄。

閉上眼，長長地吐了口氣，右手緩緩往袖子里了，直到上那把冰涼小巧的匕首，的心才稍微安定下來。

傅芷璇等了許久，冷風吹得頭痛，終於，蕭太后那邊有了靜。

初月邁步上來，拉長著臉，連虛偽的客套和笑容也沒了，下一點，沖張遼說：「把帶下來。」

這個是誰不言自明。

言畢，看也沒看傅芷璇一眼，扭頭飛快地跑了下去。

張遼一甩拂塵，走到傅芷璇面前，偏著頭，不懷好意地說：「傅夫人，走吧！」

傅芷璇瞥了他一眼，扭過頭，一言不發地步下了高臺。

剛一踩到地面，的腳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複雜難言地看著蕭太后。

不過一刻鐘不見，蕭太后就跟變了一個人一般。華麗繁複的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襲漂亮的白狐貍裘，裘上的狐貍雪白，纖長可見，更是襯得蕭太後面如白玉，使褪去了上的那子冷意，整個人都似乎變得和了許多。再加上頭上那兩個凸起的雙髻，使得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十歲，從一個高貴艷的婦人轉眼變了一個二八芳華的，俏人。

但傅芷璇一點欣賞的心都沒有，只覺得違和。因為現在才剛秋，白日的還很熾熱，也就早晚比較冷，但再多披一件外就行了，怎麼也用不著把過冬的裘拿出來。穿這麼厚，就不覺得熱嗎？

可能是傅芷璇臉上的吃驚太明顯，蕭太后了上的白狐皮裘，眸中閃過一抹懷念：「這是哀家頭一回遇到他們兄弟倆時穿的服，始於此，終於此。」

傅芷璇更搞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了，勾起陸棲行的回憶？別逗了，就陸棲行提起時那厭惡的眉眼，想來也不會有多好的回憶。尤其是還欺騙先帝，給先帝戴了這麼一大頂綠帽子，若非太心急，手被陸棲行察覺，尋出了端倪，只怕陸棲行還要被繼續蒙蔽，死心塌地地完兄長的願，為這對母子做牛做馬一輩子。

就這些便足夠陸棲行把恨得牙了，就是打扮天仙模樣，料想在陸棲行眼裡也不過是紅枯骨。不過大晚上的，蕭太后突然來了這麼一出，莫非是陸棲行回來了，傅芷璇的心砰砰砰跳個不停，未免惹怒蕭太后，連忙垂下了頭，遮去了眸中激的水。

見傅芷璇一直不接的話，蕭太后自覺沒趣，輕哼一聲，側對初月說：「帶上來。」

初月福，轉回旁邊一間屋子，帶出一個量與傅芷璇相差無幾的年輕子，更妙的是，兩人的髮型、妝容都相差無幾，面容也有幾分相似，再經過心的描繪和裝扮，相似度竟高達八，傅芷璇有種在照鏡子的覺。

瞧見的愕然，蕭太后角浮起一抹充滿惡意的微笑，指著這突然冒出來的子，近傅芷璇，聲音冷幽幽的，像是一條毒蛇突然爬上傅芷璇的脖子。

「你說，若出現在陸棲行面前，他是否能辨別得出你們二人？哦，哀家都忘了，哀家這位小叔子可是一位眼盲。傅芷璇，哀家要讓你看看，帝王家所謂的、所謂的真心有多廉價，不值一文！」

傅芷璇的瞳孔驟然一，瞥了那子上那件半新的藍子，若有所悟：「你早打了這個主意。」難怪上回要說的這件服燒毀了，原來是被他們藏了起來。

「沒錯，傅氏，你會發現你連一件服都比不上。」蕭太后的聲音空沉，冷颼颼的，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一樣，「傅芷璇，你說你也是吃過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天真？」

這主意可真是惡毒，就因為自己的不圓滿就要毀掉別人的好，傅芷璇厭惡地看著，不卑不地說：「太後娘娘所言不錯，民婦是吃過虧，但沒因噎廢食的道理，有千種，人有百樣，有絕寡義、自私自利如季文明者，也有放棄一起榮華，居妻子故鄉，默默守候的癡之輩，斷不可泛泛而論。」

蕭太后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似乎在嘲笑的愚蠢：「你就這麼相信陸棲行？但你可別忘了，自古帝王多薄，只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傅芷璇揚一笑，目中閃著睿智又豁達的芒：「那也無妨，這一刻，民婦信他，便付出十分的真心，他日若恩不在，忘卻這一遭，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便是，讀書識字，彈琴種花，學做膳食，何愁日子不逍遙。若能離京，游遍名山大江，嘗盡天下食，賞遍天下景，也不虛此生了。」

日子再糟糕，還能比得上前世，聲名盡毀，無分文，被趕去與流民搶食。若非錢珍珍請人花錢害，還會頑強地活下去，那樣艱難的日子都過去了，難不重活一世，還連這點都參不，執迷於此。

蕭太后看著發亮又堅定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失神，連尖刻的眉眼都和了一些：「你比本宮想得開，傅氏，本宮本不想殺你，但誰你是陸棲行的心頭好呢！咱們就看看，是你捅一刀，還是桶你一刀！不管結局如何，本宮都要他痛徹心扉。」

不會這麼做！傅芷璇想反駁，但張遼接到蕭太后的指令，已經飛快地走上前，拿出繩子，縛著的手腕，捆綁了幾圈，還嫌不夠，又結果旁邊小太監遞上來的繩子對著的上纏繞了一周，然後拿起一張白的帕子塞進的裡。

「娘娘，傅氏已經捆好了。」張遼一拱手，諂地笑了笑。

蕭太后看著他，讚許地說：「很好，按照計劃，把帶過去。」

傅芷璇雙手被縛，也被堵住，又氣又急，只能瞪大眼焦急地著蕭太后。

蕭太後上前著的下，笑瞇瞇地說：「放心，這一場好戲怎麼能了你呢，哀家給你留了個好位置。」

所謂的好位置就是殿外的那座假山，張遼了幾個太監把傅芷璇推到了假山上。這座假山不小，離地五尺的地方有一個僅容一人翻的。

「躺下，鑽進去！」張遼拍了傅芷璇一記，催促道。

傅芷璇回頭斜了他一眼，張遼冷哼一聲：「看什麼看，再不爬進去，就把你這雙招子給摳出來。」

旁邊幾個太監往前一站，臉上都帶著殘忍又惡意的笑。

傅芷璇垂下眼瞼，慢慢蹲下了，因為的雙手被縛，行很不方便，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艱難地鑽進了里。

見狀，張遼拿了一塊石頭，堵住口，嘿嘿一笑：「這就對了，早順著咱們，也能吃些苦頭。」

旁邊那幾個太監聽了，皆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張遼站起，掃了他們一眼：「行了，別耽誤娘娘的正事，走吧。」

幾人相繼跳下假山，獨留傅芷璇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狹窄、森、冰冷的山中。這因為是假山之間的隙所堆疊而，中間又許多隙，傅芷璇趴著也能一眼到院子中。

只見張遼拿著白拂塵走到蕭太後面前，朝一拜，然後低聲說道：「娘娘，傅氏已經安排妥當了。」

蕭太後點點頭，朝旁邊的初月說：「去把守在門口的將士都進來。」

初月得令，匆忙走了出去。

***

夜深重，寒意和意在空氣中蔓延，給徹夜不休的雲殿蒙上了一層繚繞的白霧。

蕭太后就這麼坐在白霧中，保持著一不的姿勢一個多時辰。的背後站著一排排著冰冷鎧甲，一臉森然的將士，而張遼這一群太監和宮早被趕到了後院，只余初月一人守在旁邊。

漸漸的，喊打喊殺聲在寂靜的皇宮中響起，由遠及近，更甚至，他們都能聽到一牆之隔太監宮被殺死時發出的哀鳴聲。

哪怕早做了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初月忍不住還是抖了一下，眼睛驚恐地盯著門口，彷彿那裡會從天而降一堆兇猛的野，吞噬了他們。

忽然，一個穿著黑鎧甲的士兵沖了進來，大喊了一聲：「太後娘娘，有人殺……啊……」

下一瞬，一柄寒刀沒他的口，他捂住口，子一旋，就這麼仰著頭，直地倒在了地上。

接著，一玄，面冷然地陸棲行重重地踏了進來，一步一頓，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令初月面一白。

及至走到離蕭太后五六丈的地方，他終於停了下來，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直直向蕭太后。

蕭太後偏著頭，輕輕一手。

初月立即把那名打扮得跟傅芷璇一模一樣的子推了上去。

裡塞著一團白布，頭上的髮因為掙扎垂下幾縷，瞧見陸棲行，惶恐不安地搖了搖頭，一雙水眸中凈是哀求之，似是在他別過來。

蕭太后斜了一眼，雙手一擊，掌聲在安靜的院子中響起：「嘖嘖，真是深義重，就不知咱們的辰王殿下，是打算要江山還是要人？」

陸棲行眸子瞇起，不疾不徐地說：「你要如何才肯放了？」

蕭太后挑起紅艷艷的指甲，指著他的口：「哀家要你刺自己一刀。」

「王爺，萬不可中了這毒婦的計！」渾是傷，胳膊也只是用白布裹了一圈侯巖庭飛快地走進來，站在陸棲行邊，勸道，「這妖婦留下是個禍害，當速速拿下才是。」

蕭太后聽到他的話，挑釁地眨了眨眼，下一刻，一柄鋼刀架在了那子的脖子上。

還在搖擺的頭一頓，就那麼僵地立在那兒，淚盈盈的雙眼絕地看著陸棲行。

場面一時陷了沉默。

傅芷璇趴在山裡，看到這一幕，又氣又急，氣的是陸棲行果然如蕭太后所言，本認不出，所以隨便一個跟長得像，換上的服的子就能迷住他。急的是，陸棲行上了蕭太后的當，萬一真給他自己一刀怎麼辦。

焦躁不安地看著這一幕，過了許久，蕭太后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了，目一撇，哂笑道：「你們陸家男人的真心也不過如此嘛！」

傅芷璇明白，這話分明是說給自己聽的。

陸棲行不願意捅自己一刀，理解，捅了這一刀，也救不了，只是作為一名子，也有虛榮心，陸棲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他自己，多有些失落。

就在傅芷璇眨了眨乾的眼睛時，安靜的院子里忽然響起了陸棲行的聲音：「一刀換一命？」

傅芷璇忙抬頭去，就看見他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右邊口。

心臟在左邊，這一刀不會斃命，但卻會讓他吃很多苦頭，一瞬間，傅芷璇的神變得極其複雜。

蕭太后似乎也很意外，怔了片刻，遂即笑出聲來：「咱們陸家還出了這麼一種，好，本宮答應你。」

陸棲行瞥了一記，不顧侯巖庭的勸阻，掏出一把匕首，刀尖一個用力，對準了口，用力刺了進去。

只聽得布帛撕裂開的聲音，下一刻，殷紅的低落下來，滾白的鵝卵石上，滴答滴答，在寂靜的夜空中，宛如滴水。

傅芷璇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心都擰了起來，這個傻子，蕭太后的話哪裡可信。

「人給本王！」陸棲行獨自往前幾步，眼神里閃現著濃烈的異彩，盯著那張梨花帶雨的臉。

「好，既然辰王如此爽快，那哀家也不能說話不算數！」蕭太后朝旁邊押著那子的侍衛使了一記眼。

那侍衛立即推著那子上前，才走兩步，陸棲行便迎了上來，激地著這子，出手去要接過。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剛一近，剛剛還哭得極為傷心的子目陡然一變，眸狠，綁在面前的手一松，不知從哪出一柄匕首，直捅向陸棲行的腹部。

但的匕首才出鞘，一柄閃著寒的大刀已經刺穿了的腸胃。

瞪大眼，手無力地往下一垂，驚恐地著陸棲行，似乎不明白，這個先前還願意為挨一刀的男人怎麼忽然變臉，一上來就二話不說先給了一刀。

陸棲行冷漠地掃了一眼，飛快地拔出刀，跟著往前一滾，手中染的大刀往前一推，恰好抵在蕭太后的咽。

帶著溫熱跡刀尖刺破了的皮，饒是鎮定如蕭太后也不變了，恨恨地盯著陸棲行：「你認得出，你不是記不清任何子的長相？」

陸棲行瞥了一眼，冷冷地說：「不用眼睛，只要一靠近，我便永遠不會錯認。因為我在乎的是獨一無二的靈魂，紅朱終是枯骨，皮相而已，何必在意。蕭氏，用換你蕭家三百九十四口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