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雪川的意識再度回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在家里。

是一個明的春日早晨。

母親正在廚房做便當，父親在看報喝咖啡。

長兄雪川輝忙著收拾行李，還大喊：“阿，你確定不要哥哥給你寄明信片嗎？”

而12歲的阿正在窗臺旁一筆一劃地改稿子——父親原本想把次子也培養大偵探，因而見不得阿玩喪志，但長兄護著他，說父親的事業我來繼承就好了，阿你要堅持你自己的夢想，等你以后了大作家，別忘了給哥哥簽名哦。

阿從小就想當一名小說家，為和古野大家一樣的人。

兄弟倆是看古野大家的漫畫長大的，本來說好哥哥以后當漫畫家，弟弟當小說家，兄弟一起搞一本名著出來震驚銀河系。

奈何父命在上，雪川偵探事務所不能沒有繼承人。

于是雪川輝毅然擔起重任，把年的夢想藏在了心底。

雪川輝是一個認真努力踏實、也比阿聰明的多的兄長。

年僅18歲的雪川輝，已經能離父親的協助獨立辦案，在當時被警方譽為雪川家的年天才偵探。

有這樣一個哥哥張開羽翼在前方，阿的年時代是無比自由又快樂的，在出發的前一天晚上，哥哥還在幫他修改小說大綱呢。

震驚之際，雪川已經想起這是平承十三年春，父母尚未離婚，長兄還沒喪命，父親的脾氣也比現在好得多。

而他，剛剛過完12歲生日，考上了父兄的母校蘆花國中。

正是這一天，全家送他去學校報道的路上出了車禍，兄長當場喪命，父親從此變得暴躁易怒，他也不得不為父親最后的寄托。

后來很快查出這是一起蓄謀報復，在某個案子里被父親制裁的罪犯，出獄后找了在奇新星委員會就職的朋友對他們一家施行謀殺。

以雪川白馬的觀察力和謹慎度，一般野生奇師本討不到好，這也是大偵探從此對這個群恨之骨的原因。

可就算兇手被捕，槍斃伏法，失去的人也回不來了。

再后來許多年，雪川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死的人是自己就好了，父親就不會那麼難過，也不會那麼怨恨自己。

雪川一直認為父親是怨恨自己的。

因為那一天，哥哥原本約了朋友去坂川泡溫泉，是他在臨行前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小孩子的奇怪占有，非要讓哥哥去學校看自己穿上蘆花國中校服的樣子，雪川輝才鴿了朋友推遲了行程，踏上了那趟奪命之行。

結果飛來橫禍，活下來的，是最笨最沒用最讓父親失的自己。

“別去——”

雪川大喊，沒人聽得到。

他想阻止一家人今天去學校，可誰也看不到他。

一切都在原定的時間線上轟轟烈烈地奔跑。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態。

他奪去父親手中的報紙，他撕掉12歲阿手里的稿子，他打翻母親的料理盒，他扔掉哥哥的行李，他甚至反鎖上了門，還藏起了父親的車鑰匙。

然而他的一家人就好像模擬人生中的角一樣，無論他怎樣試圖改變，他們都在預先設定好的腳本中運行。

他們毫無阻礙地穿過了上鎖的門，父親輕易發了沒有鑰匙的汽車，12歲的阿一屁坐在汽車后座，正要開口喊哥哥一起——

這一幕無數次在午夜里折磨著雪川淚流滿面的靈魂。

如果死的人是自己就好了，他這麼笨的人，又有什麼資格替兄長活下去呢。

此時有一個聲音在雪川的腔深大聲喊著——殺死他——只要殺死那個壞孩子，哥哥就不會死了。

不知什麼時候雪川的開始向12歲的阿飛奔，殺了他，那個聲音不停地吶喊，殺了他，他是讓你哥哥喪命的兇手。

只要他死了，一切都能挽回。

雪川沖到汽車后座，掰開車門，把兀自歡笑撒的年生生拽下了車。

年毫無反抗，仿佛固定好的模擬人程式，臉上的笑容都未曾消失半分。

那樣天真任的笑，好討厭，好可惡，就是他，害死了哥哥！

雪川手掐上了年的脖子——

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

準確地說，是他襯衫手腕上的袖扣表面，倒映出了他自己的臉。

雪川不可置信地著自己——不，那不是他自己，漂亮的銀袖扣里，映照出的是一張戴著厚厚瓶底眼鏡、胡子拉碴蓬頭垢面的大叔臉，那是——“是張捕夢網，世人都是網中蝶。”

他想起了失去意識前，他從大叔里聽到的話語。

原來，他心底深的，竟是殺死過去的自己嗎？

雪川松開了手，年阿又重新回到了車上。

汽車被發，一家人絕塵而去。

他失去了最后殺死12歲阿的機會，可他此時已經猛然意識到——過去怎麼可能被改變啊！

時間是一條永不回頭的長河，沒有誰可以逆流而上。

就像從生到死永遠都是單行線，活下來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看，帶著逝者的愿和憾，勇敢地走向未來。

如果他殺了12歲的阿，等于是他殺了自己，為重生神教的新一任犧牲品。

雪川忽然想起羨月樓那位小姑娘甜甜的笑容。

小姑娘自稱林珰，是店長的妹妹，十分心地照顧他起居，雪川原來的襯又是跪又是吐已經骯臟不堪了，他想說洗洗就好，小姑娘直接拿來了哥哥的服給他穿。

還說阿是個好孩子，不要生你爸爸的氣啦，你要向前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完全不像是個小姑娘能說出來的話。

雪川就問怎麼就像看了自己的心事一樣，林珰嘿嘿一笑，說哥哥教我說的啦。

“但是呢，這個是我送你的哦。”林珰又把一顆閃閃發的銀袖扣別在雪川的襯衫腕口，“要是阿弄丟了我會揍你的！不，我會哭給你看的！”

雪川小姑娘的腦袋，說我一定好好珍藏。

可他食言了。

芒四的銀袖扣以一種無可挽回的姿勢崩裂開來，化作星星點點的塵灰消散在眼前。

同時破碎的，還有眼前一整個虛假的世界。

所有的景象重新如百倍速走馬燈一樣變換，當雪川的意識回到的時候，他正在被父親低了聲音怒罵。

“你要死啊！啊！沒事發什麼神經啊！你想死你現在就去臥軌啊！”

左右臉上一片疼痛，不用想，又是被父親揍了。

雪川驚奇地發現自己和父親正在一個地鐵站里，他掏出手機照了照自己，除了臉上被父親毆打的掌印，還有自己脖子上一圈通紅的掐痕。

在父親的敘述中，雪川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接過那本宣傳手冊后，父親嘗試和大叔聊天，大叔卻顧自收攤回家了，于是雪川父子就暗中跟著大叔，一路尾隨至地鐵站，到這里為止，雪川都像平常那樣，又安靜又乖巧地跟在父親屁后面，沒有任何異樣，直到他忽然用力掐起自己的脖子，把大偵探嚇了一大跳。

雪川惶恐地說了一遍自己的遭遇，然后問父親：“您沒有陷幻境嗎？”

意料之中，他又收獲了來自父親的狠狠的瞪視：“別說胡話了，什麼幻境不幻境的，你還天天惦記著寫小說嗎？啊？司法預備考試已經能考滿分了嗎？你腦子里塞的是廁紙嗎？再給我丟人信不信我跟你斷絕父子關系！以后你也只能去那種低俗市場寫撲街小說謀生！”

雪川于是閉。

地鐵到站，大叔在前方車廂上了車，雪川父子尾隨上了隔壁車廂，而他們后面，則跟著羽上賢人和林雨行。

先前雪川出事那一幕都被兩人看了個清楚。

賢人問：“為什麼大偵探沒有陷幻境？”

“因為那不是幻境呀。”

這一站是熱門站點，上地鐵的人很多，兩人都沒有位置坐，林雨行靠在車門旁的一個角落里，賢人站在他面前，手撐出半個圈，擋開了旁邊游客大包小包的撞，兩人的距離此時不超過半尺，著實有些近。

不知是不是那位游客型實在太壯，賢人發現林雨行比自己先前目測的還要瘦的多，用形銷骨立來形容都不為過，如此近的距離下，他清楚看到了他被骨骼撐起的長袍寬袖底下的空。

“不是幻境那是什麼？”賢人忽然很想一王八蛋的這軀殼，看看到底有幾兩，那麼下次就可以用自己的八塊腹去狠狠嘲笑他。

“是，是心深最想做到的事。”林雨行的目越過人群，遠遠著雪川父子，“是我小看了名偵探呀，他竟是個不會被支配的——嘶！你干嘛！”

王八蛋斂著眉目側著臉說話的樣子太好看了，賢人鬼使神差地就猛地一把在他的口，他真的只是想他有幾兩沒有其他任何過分的念頭，然后他就聽到了林雨行倒吸涼氣的聲音。

嚇的賢人趕回了手：“你上有傷？”

“還很重。”林雨行沒好氣地說，整個臉都發白了，“別我。”

“抱、抱歉！”風一世的年輕師，此刻局促得如同一個做錯事的小孩，“我……我回頭給你看看？我的治療水平還可以的，還專門在英倫學過元素調和……”

“滾。”

“真的，我不收你錢！”

“先治你自己的腦子。”

是啊，真是腦子壞了，賢人抓了抓頭發，當今第一藥師李云香就是華國人，還是華夏奇協會的用治療師，連林雨行的前同事都治不了他，自己又獻什麼丑呢。

詭異的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

賢人很想問用殺人是怎麼回事，還想問他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林這樣的人，狡猾如蛇，智計如妖，一本事玄奧莫測，打不過總也能跑，放眼全世界又有誰能把這王八蛋搞重傷？

但是賢人話到邊又開不了口。

林雨行用手杖支撐著，視線一直停留在雪川父子上，那雙無謂又驕傲的眼睛看都不看賢人一眼。

直到雪川父子跟著大叔下了車，這種沉默才被打破。

兩人在后面跟上的時候，賢人為了不讓那些攘攘的游客到他的王八蛋，丟出了好幾張回避呪來隔開周圍的空間，這是非常影響市容市貌的行為。

林雨行笑罵他：“得了，想上電視你上，我不奉陪。”

賢人收了呪：“不要嗎？”

“我先前對你沒有防備。”

賢人一時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的留言，所有2分評都發紅包噢，前面章節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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