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藍火熄滅以后, 又被琉雙點亮，湊近了看，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真的是未來的妖君晏生。

記得，宿倫大人說過, 七百年前，晏生年時, 曾經拜空桑學藝, 掐指一算, 大抵就是這段時間。

只不過如今的晏生看上去稚太多了, 年發帶松松垮垮, 整個人狼狽不堪。他墨發鋪開, 趴在蓮花臺上, 蒼白, 四肢以一種奇怪的姿態扭曲著。

看得出白羽囂下手極狠。

琉雙注意到，他略微散的襟下，被片片蛇鱗包裹著。這些漆黑的冰冷蛇鱗猙獰難看, 還有幾片朝外翻著, 正汩汩流著。

琉雙有些意外，記憶里，沒有見過晏生上有這樣的鱗片。

琉雙沉默著。

琉雙知道，重活一回，不可能再做回那株著眼前這個人的小仙草, 仙草的心被碎、死在劫雷下那一刻, 就已然記不得晏生的覺。屬于的那顆心碎裂, 如今腔里，只有赤水琉雙的心。

八荒中, 沒有誰魂飛魄散還能重活，是第一個。

差錯融合了赤水琉雙的□□，好不容易能夠重新活著，琉雙非常珍惜。

作為小仙草的一生那麼失敗，而今回想，令嘆息。

琉雙支著下，打量晏生。

前世的夫君，哦不，前夫。心還沒被碎時，自己眼中的晏生，英武不凡，永遠是高高在上的模樣，長戟一揮，八荒震。

還記得，以前似乎很喜歡他，心甘愿陪他在鬼域生活了百年，種出一片燦爛的花，在又冷又孤單的山峰等他回家。到死那日，因為沒了心，終于不他了，不再為他難過，卻也不怎麼憎恨他。

在琉雙看來，“前世”的自己委實有點兒傻。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琉雙跳出局中，客觀分析，頓覺晏生這人特別壞。

做小仙草時，晏生不喜歡，卻娶了。娶了后，他若即若離下，給造一種可怕的錯覺：誤以為他是的。作為妖君，晏生不可能猜不到屬于仙草的心思，他不不要，可是他有喜歡的人，那一開始就不該欺騙，把當作一個替。

更慘的是，后來小仙草求他，他連鬼域的門都不讓進，導致小仙草被抓走，只能碎心逃離天界回家，從而魂飛魄散。

噢，這樣一想，晏生簡直是琉雙為數不多的記憶里，第二討厭的人，第一名，目前被新仇舊恨疊加的宓楚牢牢占據。

琉雙心里為前世不值，真奇怪，前世怎麼會喜歡這樣壞的一個人呢？小仙草那顆被祭奠的、碎裂的心，若得知，他年時是這幅不堪的模樣，鐵定后悔喜歡過他。

年上的腥味太過濃烈，琉雙嫌棄地離他遠了點。

琉雙看看四周，蓮花座漂浮在潭水之上，出，打算趁晏生沒醒，悄悄把他往潭水中踹。

九思潭是化霧之水，淹不死人，等他泡干凈了，白羽囂回來，就讓白羽囂趕把晏生弄走。

琉雙小巧漂亮的淺紫鞋子，才蹬上年的肩膀，他睫了，睜開眼睛。

黑暗中，琉雙下意識回了腳，盤坐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雖說手不見五指，可琉雙到底是仙胎，有意觀察晏生的反應，便輕輕一眨眼，明眸中流過，在這樣的環境下，琉雙足以看清他的舉。

他一定到自己踹他了，可是對此毫無反應，年甚至沒有抬起頭來看。而是掙扎著，把斷了的手臂努力往回，似乎要完什麼作。

他十分吃力，經脈流下的跡染紅蓮花臺。

年渾然不覺，眼尾發紅，咬牙關，帶著執著之意。跡蜿蜒，晏生著子，終于把手臂收了回去，琉雙聽見骨頭聲，骨悚然，看著都覺得疼。

最后年用兩只斷手，哆嗦著整理自己散開的襟。

開合的衫重新被拉上，丑陋的蛇鱗再也看不見。他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額上全是冷汗，劇烈地著氣。

蓮花臺染上他的，花瓣微微開合，似在水中抖。

琉雙瞥一眼潭水，淺淺紅層層暈開。目復雜，如果告訴晏生，早就全部看見了，不知道他會不會一口噴出來，原地死亡。

琉雙見證完晏生合攏衫的作，反倒不好意思在他醒著的況下把他踹潭水中，看了人家不太好看的子，還把人家踹下去，似乎不太厚道。

記得自己孤單死去時的心境，不他，卻也不怨他的。記得他零星的好。

可年實在太臟了，他一裳不知道穿了多久，不僅臟，還一腥氣。琉雙屏住呼吸好一會兒，快憋不下去了，只好高冷著一張臉說：“我給你用清潔清理一下？”

他肩膀了，好半晌，聲音沙啞地說：“不勞主費心。”

喲，竟然還認得現在的份。

聯想到晏生是白羽囂口中的“小妖孽”，琉雙恍然——

拂柳說，赤水琉雙悔婚后，從昆侖回來空桑，撞見一名守山門的弟子，弟子要搜山腰牌，核查份。

赤水琉雙匆匆逃離空桑仙境，哪里記得住帶上自己玉牌。

玄弟子冷著臉：“無玉牌，不得進空桑。”

赤水琉雙說：“我是空桑主！你膽敢攔我，讓開！”

“我沒見過主。”年手中子一橫，“不聽你片面胡言，有玉牌則進，無玉牌離開。”

赤水琉雙試圖賄賂他，他冷笑一聲，一子打了過來，就砸在拿著靈石賄賂他的那只白小手上。

這下生慣養的主徹底生了氣，哪怕白氏一族的大公子，平素都把捧在掌心疼，一個給空桑仙境守門的，竟然敢對手，當即想要闖。

這弟子卻并非善茬，在廢柴主手下過了數十招，竟生生把出山門之外。

赤水琉雙頂著一張幻化的臉，氣得哆嗦，又止不住惱，堂堂空桑主，竟然打不過一個守門的！

眼見拂柳的影出現，赤水琉雙干脆眼睛一閉，關閉靈識，把自己昏迷的事，賴在這個不知好歹的可惡年上。

赤水琉雙早早打算好，回來就關閉靈識逃避責罰，等爹氣消了才醒，拂柳作為的仙婢，趕接住，一唱一和，怒瞪手持子的年：“大膽，主你也敢傷！”

赤水琉雙昏睡以后，再醒來，芯子就換了人，變現在的琉雙。

琉雙想起不久前夜里，白羽囂闖進來，說幫教訓小妖孽，頓時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天吶，原來晏生就是那個連主都敢打的倒霉弟子！

旁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和拂柳卻清楚，這事對于晏生來說，簡直是無妄之災。他守衛山門，盡職盡責，如今因為背上傷害主的罪名，被白羽囂折磨這樣。

琉雙有點兒尷尬。

本來還嫌晏生又臟又臭，一回想，罪魁禍首原來是“自己”。

做了兩百年小仙草，秉純善，一定程度影響了如今的行為，讓沒法和赤水琉雙臉皮一樣厚，繼續栽贓折磨晏生。低咳一聲，這回語氣好多了：“不要清潔的話，我幫你止下？”

聽到這句話，晏生臉皮了，突然抬起眼。

他的瞳孔帶著淺淺的銀，直勾勾看著，琉雙知曉，恐怕他也能在黑暗中視。

年的了。

琉雙等著他拒絕，按照的認知，傲慢的晏生，不屑于任何人的幫助。

可年低啞的聲音在九思潭中響起，他垂下眼瞼，聲音很輕：“有勞主。”

“……”琉雙沒想到他會應下，僅剩的良心讓慢吞吞挪過去，出手覆蓋在他上方。

晏生閉著眼，不看，任由作。

琉雙掌中和的綠芒籠罩著他的，慢慢修復晏生的傷。不治療還不知道，一治才發現他的境況有多糟糕。

他四肢被扭斷后，又被挑了經脈，心肺出了不說，還斷了數肋骨。琉雙的手頓了頓，發現晏生的修為也被廢了。

說不清心里是什麼滋味。

琉雙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給他治好一重傷，經脈卻萬萬不敢幫他隨便接。

琉雙忙活出一汗水，這才收回手。

晏生一聲不吭，若非他偶爾搐一下，琉雙還以為他已經沒氣了。

琉雙覺得他壞，可是沒想過折磨他。那些都過去了，隨著碎裂的心一起，葬在天劫里。

做仙草時不記仇，往往有仇當場就報了，如今心都沒了，自然也沒法再糾結過去。

琉雙看著晏生臟兮兮的一服，猜到白羽囂這些日子對他并不好，到底心里嫌棄，琉雙趁他未睜眼，眼疾手快地施了個清潔，把他打理干凈。

年覺察作，臉頰染上一層薄紅，不知是是氣，他膛起伏大了些，睜開眼睛冷冷看著琉雙。

琉雙下意識以為他要罵人，他眼睛里也是這樣表達的，可是半晌，只聽見他沙啞的嗓音在九思潭回。

他說：“多謝主。”

琉雙離他遠遠的：“不必客氣。”

兩個人，誰也沒提赤水琉雙故意把他害這樣的事。

*

晏生闔上眼眸，生怕泄眼中憎恨。幸好如今靈力被廢，經脈也斷了，不然他一定把眼前這個廢主眼珠子摳出來。

他忍得辛苦，干脆閉眼不看那張黑暗中也能看清楚的丑臉，否則他真怕自己忍不住表出濃烈的憎惡。

比起被赤水琉雙陷害的憤怒，晏生心中的絕更甚。

他負妖脈出生，自有記憶開始，他和一群小妖怪，生活在小小一片山林。

說來奇怪，所有妖都有原型本，比如虎妖的本的老虎，豹子可以變獵豹，連鳥妖，都有自己的本，只有晏生沒有。

他生就一副凡人男孩七八歲大的模樣，除了覆漆黑鱗片，看上去與凡人無二。

妖怪們向來以實力為尊，晏生模樣看上去弱可欺，所有妖怪便都想從他下撕下一塊。

如今晏生已經想不起來那些艱苦的日子，都是怎樣過來的。他討好逢迎大妖，任由他們踩在他弱小的脊背上。屢次奄奄一息，還掙扎著給人磕頭。

他忍辱過來，掙扎活下去，不怕辛勞，不怕吃苦，日夜不停地修煉，終于，他的法力比山林大多數妖怪強，不用被人踩在腳下，也不用擔心會被吃掉。

可漸漸的，他越長大，需要的食越多，胃里像個無底，山林中能跑能的被他吃，他得難，想要去別的地方尋找吃的，收服的妖怪小弟們攔住他，個個搖頭，說不可以。

他們說，如今這世間，仙界為大，自上古帝君相柳沒落后，散落八荒的妖怪們，個個夾著尾度日。

神仙們看不上法力低微的他們，不屑于收服他們，可若他們敢沾染其他土地，不說仙人們，是道士，都會收了他們。

晏生只好忍住腸轆轆，依舊蹲在山林修煉。

但不是所有妖都像他這樣能忍，終于有一日，有妖怪踏出山林，沒多久，就在道士的符紙下，慘著化作飛灰。

一日又一日，山林的妖怪越來越。

晏生不再坐以待斃，他出去找出路，幾只跟著他的妖怪同他一起，戰戰兢兢走在人世間。

他們認真做了偽裝，但沒想到，還是遇上了道士，晏生一開始不傷人，他知道一旦殺人，就是一條腥的不歸路。他被關在籠子里，聽見道士們輕蔑嘲笑。

“以為穿上衫就能當凡人，畜生就是畜生，注定為非作歹，為禍蒼生。生來低賤，也就死后，還有點價值。”

道士們看過去，妖怪們瑟瑟發抖在籠子中。

“這個皮不錯，許是能練一件護法。咦，那個妖怪的牙齒許能作利。”

“師兄，還有這個小崽子，沒想到運氣不錯，逮到一只人參。”

到晏生，為首的道士皺眉打量了一會兒：“別無所長，把他眼珠摳出來，再挖了丹吧。”

晏生眸冰冷，他掰斷籠子，那是他第一次殺人。

道士們的在他腳下淌了一地，他深吸一口氣，不覺得后悔，也不害怕，反而難以抑制地興。

道士們死了，晏生被各大修仙著追殺，說他惡貫滿盈，劣不改。

晏生屢次逃出險境，但邊的妖怪們卻沒有他這般好運。他們追隨他，晏生卻沒有能力讓他們吃飽，更甚至，沒辦法保住他們的命，殺了小道士，總會來老道士。

依舊應了當初的命運，有妖被剝了皮，有些被拔了牙，最慘的，便是挖了丹，鎖住魂魄。

最后一次，邊的小妖為了救晏生，全部死了，只他一個人或活了下來。

晏生搶到一只小狼妖，背著他逃跑，狼妖眼眶里帶著淚，氣若游說：“老大，你去修仙吧，聽說妖也可以修仙，修了仙，就能活下去，不用挨凍，也不會被所有人覬覦丹，能做一方帝君，萬千香火供奉。”

說罷便在晏生背上斷了氣。

晏生沉默點頭。

那以后，他忍住不再殺人。小狼妖的話在耳邊，晏生了許多苦，了無數次壁，終于，三年前，空桑仙門大開，要在八荒廣收弟子。

晏生匍匐在他們腳下，把頭都磕破了，終于換來一個測試的資格。

他心生向往：若能拜一位師尊門下，從此就能到尊敬，踏仙途。

晏生通過重重考驗，卻在測驗脈時，那人搖搖頭：“妖脈弟子，只可干雜活，不可拜仙門，你要麼自行離去，要麼站在那一，等候安排。”

晏生心里生出無盡失，到底沒舍得走，領了牌子，選擇留在空桑。

晏生被分配去仙境口，他聽說，三年后，空桑會有一場大比，只要是空桑弟子，哪怕是最低等的弟子，若能參加，有優異表現，或許被仙尊們看上，有機會破格收門下。

為了這個機會，晏生不顧寒霜雨，日日守在空桑口，兢兢業業守衛空桑仙門。

晏生害怕出半點差錯，丟掉這個寶貴的機會。

有時候他抬頭，仙氣裊裊，往上看是萬重天，是他屬于男人的野心。而一旦低頭，往下對他來說，便是無盡深淵，是那些死在他邊、被挖了丹的累累骸骨。

生來妖脈，本就比旁人低微，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晏生想往上走，他要贏大比，哪怕最后一個靈力不怎麼高強、地位也不高的仙君愿意收他做弟子，他也能想辦法一步步往上爬。

春來秋去，抱著這一線希，眼看這一日越來越近，卻什麼都被毀了。

因為攔了一個份不明的丑人，他日夜不停修煉出的修為被廢，經脈寸斷。

多可笑，只因是主。是天上云，他是任人踐踏的地上泥。

晏生趴在地上，斂住恨意。

白羽囂把他扔下來時，晏生以為自己會死在赤水琉雙手里。縱然萬般不甘心，可如今軀殘敗，他再做不了什麼。

他一直是清醒的，縱然是死，晏生也不允許自己稀里糊涂死去，他要記住這個人的臉，哪怕自元丹，也不會讓好過。

果然，開始打量他。是在想用什麼辦法折磨他嗎？

他心中冷，沒多久，一只秀氣小巧，繡著灼灼海棠的鞋，踩在他肩膀上，就要用力蹬的時候，晏生睜開了眼。

晏生不愿把自己難看的軀暴于人前，不論是誰。他知道，在所有人眼里，這包裹著蛇鱗的并不好看。

想起那些道士看著自己漆黑蛇鱗嫌惡的目，今日即便要死，晏生也想死得面些，晏生咬牙整理好了衫，這才有空應付。

目一張令人作嘔的丑臉。

晏生心中嗤笑，都說仙界出人，也的確如此，他守在空桑，來來往往，見過不好看的仙子。

可眼前這個，上古高貴的赤水氏，卻丑得令人心里痛快。他強忍疼痛，都做好和同歸于盡的準備了，卻不期然，聽見說，“我給你用清潔清理一下。”

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好聽極了，和丑臉半點不符。

晏生自然聽出語氣中的嫌棄，他冷笑，恨不得用這一骯臟皮熏死，抱著這樣的惡意，他出言拒絕。

本以為會暴怒，沒想到眨了下眼，就此作罷。

過了好一會兒，又提出給他治傷。

晏生不知道到底想搞什麼鬼，他心中冷意泛濫，審視，不管赤水琉雙什麼目的，能活誰愿意死？縱然耍他，他也愿意一試。

晏生想了想，同意讓治傷。

并沒有搞鬼，掌心芒和，晏生如置在輕水霧中，綠芒拂過的地方，一點點平息了他的痛楚。

最后，還是施了一個清潔。晏生睜開眼睛看，連忙后退一步，一雙眼睛瞪著他，似乎他下一刻就要罵人。

晏生確實想罵人，這種蠢姑娘，一定沒聽過凡人的污言穢語，不巧，他爬滾打長大，什麼都會。

然而看見瞪大的、像兔子一樣警惕的眼睛，晏生把話咽了回去。不管為什麼一改惡毒救他，既然是空桑主，就意味著自己還有希。

晏生心念一，有了個主意。

他在蓮花臺上待了三日，不聲地觀察。晏生清楚，赤水琉雙雖然蠢，可是整個空桑捧在掌心的寶貝。

閉著眼，一張臉怎麼看怎麼難看，唯有長睫，如扇輕盈。丑主一開始對他很是警惕，可漸漸的，沉浸到了修煉中。

晏生時時刻刻防止心來折磨他，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有靜。似乎對折磨他的事，并不興趣。甚至連他在旁邊這件事，恐怕都忘了。

晏生眸變幻，死死盯著琉雙。

*

琉雙實在修煉不下去了，縱然有一顆勤好學的心，可是蓮臺上年幽幽目如火，灼得閉著眼都不自在。

如今修煉是琉雙生命中頭等大事，誰敢打擾，誰就是宿敵。琉雙忍無可忍睜開眼，反正晏生傷好些了，把他踹下水也沒問題。

省得用那種令人骨悚然的目看。

看做什麼，已經不喜歡他了，才不希他注視自己。傷他至此的事白羽囂，的愧疚是有限的！

琉雙試圖瞪回去，正要發火，年抿著蒼白的，眼中含著慕和愧疚，微笑著開口：“主，我那日不是故意的，若早知是主，弟子絕對不敢冒犯。”

琉雙驚悚地看著晏生，懷疑他也被人奪舍了，不然怎麼會說出這樣見鬼的話。

這件事孰對孰錯，晏生心里比誰都清楚，他恨不得生啖還差不多。

琉雙：“你想說什麼，有話直說。”

他眸不變，朝爬過來。

落在琉雙眼里，爬行的年就像一條嘶嘶吐著信子的毒蛇，趕說：“不許，就停在那里，不準靠近我，不然我打死你！”

他說：“是。”

旋即晏生垂著眼睛，紅了眼尾，有幾分傷的模樣。

年時的晏生，和記憶里，簡直不是同一個人。琉雙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嗓音快要變了調：“你到底要做什麼？”

“主。”他注視著，聲音低，彷如哄，“幫我接一下經脈吧，以后我為主效力，好不好？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原來是騙救他。

“我不會接經脈。”

“弟子可以告訴主怎麼做。”

琉雙如今都不想他，堅決搖頭：“我笨，學不會。”

他角的笑意變得僵，目幽幽注視著，似乎在努力下火氣，繼續哄道：“主天資聰穎，不必妄自菲薄。”

琉雙：“我不，你閉。”

晏生看一眼，也不出那種奇怪的笑了，不再講話。

琉雙松了一口氣，剛要繼續修煉，耳邊傳來年抑的痛悶哼，一聲一聲，魔音穿耳。

存心不讓修煉。

琉雙這回完全不客氣，一腳把他踹下九思潭。

一踹沒踹，琉雙這才想起，蓮臺是鎖著的，許進不許出，只有修為進，才能打開。

年似乎也明白這一點，默默看著，晏生想著，反正現在的況比死好不了多，他咽下口腔中涌上來的，微笑著說：“主，九思潭寂寥，弟子給您講故事。”

琉雙深吸一口氣，咬牙：“閉，爬過來。”

這回他安靜了，也不要幫，爬到前。當真能忍辱負重。

琉雙：“告訴我，怎麼做？”

晏生說：“劃開皮，一接。”

見面難看，晏生耐心哄道：“不麻煩的，主，我不會出聲。”

為了不和晏生關在這里一百年，琉雙以指作刃，劃開他皮。

年手腕和腳腕并沒有蛇鱗，再深一點兒或許有。

晏生果然如他所說，仿佛不怕痛，一聲也不發出來，怕嫌他麻煩。

琉雙掐了個決，周圍燃起藍的火，在蓮臺點了一圈，總不能黑給他接。

接經脈是個非常細致的活，好幾次出了錯，晏生抿，低聲提醒：“主，錯了。”

琉雙連忙斬斷，又正回來。他始終不喊痛。

全神貫注，只想早點結束。沒有意識到晏生在看。

年眼中倒映著周圍淺藍的，蓮臺下水漾漾，一同映出的模樣。

的手纖白皙，白靈氣在指尖如穿針引線，垂著長睫，不自覺微鼓起臉，細細辨認不同的經脈。

晏生視線從手指劃過，淡漠垂下眸。

*

琉雙預計忙活了一天一夜，總算把晏生的經脈接上。

累得像是犁地犁得快要累死的牛，眼珠子都快不聽使喚了。年痛得全是冷汗，看起來“這塊地”也并不好。

琉雙著氣：“接好了，我警告你，再搞幺蛾子，耽誤我修煉，我就殺了你。”

反正琉雙沒了仙草的心，不會舍不得他。

晏生啞聲說：“弟子明白。”

他懶得多看一眼，從側爬起來，去角落盤坐著，二話不說閉眼打坐。

琉雙角一，原來是比自己還狂熱的修煉狂魔。

這回晏生果然沒有搞事，兩人修煉得昏天黑地，不知日夜。

直到琉雙周淺藍片羽更濃，對面的人睜開了眼。

晏生是妖，只要他愿意，萬皆可吞，雖然赤水琉雙在他看來丑陋不堪，可是這一仙靈之力，聞起來……香得令人不可自抑。

不愧是上古脈，修煉出來的靈力，使人垂涎。他以前聽人說，空桑主是個廢，現在看來卻并非如此，的修煉可謂十分迅速，短短數日，原本稀薄如霧的靈氣，就能形幾乎凝實的片羽。

晏生結了，收回目，他審視著自己被廢修為后，小了好幾圈的元丹，拳頭微微收。

不久后就是空桑大比，他如何能甘心。

晏生眼中嘲弄一閃而過，若可以，他真想吞了赤水琉雙，一丟失的靈力就回來了。

可這樣修煉，一方面為天地不容，另一方面，他殺了主，不可能逃得出空桑。老境主一手指就能讓他魂飛魄散。

真麻煩。

過了幾日，片羽消散，蓮臺花瓣盛放，驟然開到極致，琉雙驚喜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突破了！

以往赤水琉雙靈力綿無力，靈氣吸，仿佛水竹籃，盡數潰散。如今這些潰散的，一一縷也沒能跑掉，被鎖識海。

修煉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覺到自己一點點進步，實在令人滿足。

琉雙步履輕盈地站起來，正要飛出九思潭，后年開口：“主，弟子知道主不愿嫁昆侖，待主出去，境主難免還會強迫主，弟子有一妙計助主，主可愿聽？”

琉雙回頭，意外地發現他因為傷勢好轉，銀瞳變了黑瞳。

琉雙不喜歡他這樣篤定的語氣，故意和他反著來，說：“誰說我不愿意嫁昆侖了？”

“整個空桑都知道。”

琉雙說：“我現在愿意了，爹爹又不會害我，我的事不用你管。”反正嫁給都比嫁給晏生要幸福！

晏生看一眼，平靜說：“弟子僭越。”

琉雙不再管他，飛出了九思潭。

九思潭波，許多仙君都能到，琉雙出關，還沒飛多遠，被摟一個香氣撲鼻的溫懷抱。

子著的臉，心疼得快要掉淚：“娘的雙雙，怎麼消瘦這樣，都怪你爹不好，非要這樣罰你，依娘說，靈脈那是他的事，他怎麼舍得犧牲我的雙雙。”

子眼淚掉琉雙的發，在子懷抱中，琉雙怔愣著。

與見到威嚴的赤水翀不同，一看到眼前溫雅的夫人，儒慕和親近之，忍都忍不住。

琉雙一時都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原殘留的緒。

琉雙恍然想起，凡人娘親的懷抱也曾這樣溫暖。下意識又要去心臟，那種覺仿佛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夫人的目下，琉雙在赤水翀那里喊不出的父親，此刻輕而易舉就口而出：“娘親。”

紫夫人拍著的背：“娘在這呢，再不讓你爹罰你。”

琉雙眼眶莫名有點兒酸。

后有人低咳一聲，琉雙站好，果然看見境主赤水翀站在不遠，他后還站了不仙君，其中白追旭和白羽囂也在其中，眾人的眼神十分驚訝，赤水翀的審視讓琉雙一個激靈。

驟然想起，原主的修煉是很緩慢的，如今自己這麼快出關，紫夫人心切或許不會第一時間覺得異樣，卻瞞不過境主。

赤水翀目復雜：“琉雙，過來用靈石一測。”

境主掌心出現一個明的琉璃珠子，紫夫人想起什麼，見琉雙不，驚喜地推了推琉雙：“雙兒，快去呀。”

這麼多仙君，琉雙一個都打不過，個個虎視眈眈盯著。

琉雙悔不當初，早知道就在九思潭賴著不出來。如今在眾人目下，不得不把手放上去。

明的琉璃珠一開始出現淺藍，后來逐漸轉變絢麗的明藍。

琉雙手僵住，恨不得掉頭跑回九思潭，卻聽赤水翀哈哈大笑：“好，好！我赤水氏后繼有人了！”

琉雙一愣，赤水翀的反應竟然是高興？

白追旭眼里也出現喜，道：“恭喜主，魂魄歸位。”

所有的仙君笑著，異口同聲道賀。

只有琉雙不明所以，心驚膽戰。

紫夫人頭發，溫和地說：“即墨氏占卜果然名不虛傳，三百年前你出生，即墨境主前來道賀，為你占卜一卦，說雙兒命中有一劫，渡過則魂魄歸位，復空桑有。”

紫夫人沒說讓想起來就害怕的后半句，若渡不過，則香消玉殞，世間再無空桑一族。

于是這麼多年，大家都提心吊膽，生怕主出事，日日盼著魂魄完整。

琉雙收回手，心中茫然，只有知曉，明明是屬于小仙草的一抹孤魂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琉雙百思不得其解。

紫夫人心疼過了兒，著琉雙的臉，又止不住心疼兒沒了花容月貌，說：“雙雙，你先前怎麼這般糊涂，竟然吞幻珠，那是能隨便吃的嗎？”

“都是我的錯，以后再也不敢了。”

“如今想變回去，恐怕不容易。”

白羽囂面幸災樂禍。

紫夫人看向境主：“你救救雙雙，已經知錯了。”

赤水翀看見琉雙這張臉，也是額角青筋一跳，實在不知道自己兒怎麼這麼能造作。

“幻珠不可逆，我也沒有辦法。”

紫夫人焦急得不行，白追旭也皺了眉，赤水翀低嘆一聲：“不過，我沒辦法，不意味著旁人沒辦法，昆侖有神神農鼎，神農鼎能煉玉化珠，若他們肯借神一用，琉雙的幻珠或可取出。”

紫夫人一聽，尷尬不已：“神一開，勢必耗費無數靈力，雙兒才得罪了昆侖主，昆侖愿意為使用神農鼎嗎？”

赤水翀一瞪琉雙：“你問自己怎麼辦！”

琉雙自知背鍋理虧，商量道：“要不，不取了？”現在的目標是八荒第一高手，又不是八荒第一人，大不了今后出行用面紗。

只要厲害，長得不沒關系的。

紫夫人眼淚涌到眼眶，悲慟不已，琉雙見了，連忙給淚：“別哭別哭，娘親，我去借，我去道歉，我給昆侖主認錯，一定求他原諒我，好不好？”

赤水翀說：“你不會又要去氣人家吧！”

“琉雙不敢。”

赤水翀說：“自己做下的錯事，自己想辦法解決，若借不到神農鼎，你就一輩子頂著這張臉，當作教訓！”

琉雙點頭。

見乖巧聽話，是真心去認錯的樣子，赤水翀嘆了口氣：“爹派人陪你一起去。追旭，羽囂，你們看好，別讓闖禍，昆侖有何要求，空桑均可商議，務必要取出主幻珠。”

白追旭連忙應道：“追旭一定好好保護主。”

白羽囂不甘不愿說：“遵境主令。”

赤水翀其實并不太放心，白氏兩位公子，雖然修為都不錯，大公子太過服從琉雙，二公子則過于叛逆，看熱鬧不嫌事大。如今靈脈損，其余仙君都走不開，琉雙本就得罪了昆侖，真去了那邊，萬一沒人管得住，出了岔子，幻珠永遠別想取出了。

赤水翀心念一：“上次空桑口，攔住主那弟子是誰？”

境主問話，立刻有人回稟：“回境主話，是一境外弟子，平素守仙鏡口，喚作晏生。”

白羽囂臉一變，琉雙臉也變了。

赤水翀說：“他不錯，讓他帶著十誡環跟著去。若主惹事，至有人管。”

琉雙頓覺天昏地暗。

“境……父親，可否換一個人？”

赤水翀說：“就他去，放心，他縱然拿著十誡環，也不敢妄自傷你。你需要一個剛正之人的督促。”

剛、剛正？這世上竟然還有人覺得晏生剛正，那可是未來肆意殺伐妖君啊！

琉雙還要說什麼，紫夫人拉住：“雙雙，聽娘的，先取幻珠，可好？”

琉雙好不容易又有一位娘親，不舍得拒絕，只好悶悶說：“嗯。”

*

晏生走回平日住的地方，空桑的天已經黑了。

他住在一竹林，竹林里有許多屋子，全是境外低等弟子的住所，赤水琉雙與他份天塹之別，不上當，他拿毫無辦法。

他神沉回去，不料有人見了他，笑道：“晏師弟，你可算回來了，今日空桑仙境有使者過來，你快去看看吧，境主有令。”

晏生想到大比，心中煩躁，境主有令？境主也想給他寶貝兒出氣？這一條賤命，還真是人人都惦記。

他冷笑一聲：“境主說什麼？”

師兄搖搖頭：“使者在等你，晏師弟去看看就知曉。”

晏生走到自己竹屋旁，果然看見一位仙君在等他，晏生收斂臉上的沉，笑著行禮。

仙君淡淡看晏生一眼，說：“境主賜十誡環，讓你明日跟著主前往昆侖仙境，防止主闖禍。”

“十誡環？”

仙君見他姿態恭敬，解釋說：“可越階束縛仙人的法，你收下方能明白。境主說，待你歸來，必有重謝。”

晏生挑眉，不知想起什麼，彎起，沒讓仙君看見自己的表，一字一頓，語調含笑道：“仙君放心，弟子一定好好照顧主。”

“照顧”二字繾綣在齒間，咬得比所有字都重。

打量著手中金芒熠熠的十誡環，晏生瞇起眼。

重謝不重謝，他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這十誡環，是他想的那個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