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本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麼暴的人，被拍開的手僵在空中有些茫然。

他在被厲聲訓斥的那一刻只覺頭腦一片空白，緒如水一般在心翻騰。

也就在此刻，窗外遠的落葉開始如漩渦般翻卷，如同到了無形的召。

葉肅直接站起來，給保安打了個電話：“這里有人鬧事，把他帶走。”

田頗這時候終于疼到話都說不出來了，抱著肚子一個勁打滾，差點翻了旁邊的凳子。

沒過一會兒，兩個虎背熊腰的保安就把那男人給扛了起來，如同帶走一頭野豬一般強行把他拖走。

岑安愣了好一會兒，半晌都沒說話。

他的表有些沮喪和為難，桌上的盆栽葉子也蔫了下來。

葉肅心想這活了一千年的妖怎麼單純的跟個小朋友似的，只掃了他一眼便繼續接診病人。

四五個病人或笑或哭的出了診室以后，辦公桌旁的小實習生還是悶悶地沒有說話，但也記著幫他整理文件和病歷。

葉肅抿了一口咖啡，心想這種時候就讓他自己消化一會兒就行，晾著晾著應該就想通了。

醫院里人流量這麼大，每天見幾個人渣和傻也并不稀奇。

他放下馬克杯，又抬頭看了眼背過桌子的岑安，心里有點煩躁。

一開始就該讓這笨蛋被那犬妖給吞掉，現在還得想該怎麼哄。

葉肅縱橫妖界腥風雨這幾百年，金盆洗手以后哪怕值兒科都板著臉沒哄過人——何況這破事又不是他干的？

“又在想什麼？”他冷冷道。

岑安把抹布洗干凈掛好，又坐了回來。

看那表，就跟個在兒園被欺負了的小可憐似的。

葉醫生眉頭一跳，難得有耐心的聽他念叨一會兒。

“……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對醫生呢？”小青年喃喃道：“為什麼他們寧可信網絡，都不肯信醫生呢？”

岑安以前也被暴的對待過，很多次。

做洗碗工的日子并不算好過，有些廚子脾氣火，免不了要吆喝幾句逞逞威風。

他心單純，對這些不快的事也都一笑置之。

問題是，醫生是舍己度人的職業，哪怕通宵無法坐下都要做手救人。

在他旁觀和實習的這些時間里，不僅僅是田頗這一個人會這樣魯蠻橫。

有人會當場訓斥醫生查時‘手腳’，有人看病時隊不掛號還要求葉肅擺笑臉。

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對待本應要救治他們的人？

葉肅抬手了眉心，他完全沒有和兒園小朋友談心的經驗。

“這樣……不公平。”岑安看向他道：“那些師哥師姐，他們要學接近十年才能坐在這里。”

可就是有人寧可相信網上的藥方和療法，都不肯聽他們多解釋一個字。

“岑安。”葉肅簡短道：“無知是一種很悲哀的事。”

“但許多人的無知，都不是他們可以選擇的。”

家庭條件，長經歷，邊環境的影響——能夠保持理和客觀的人，一直都是數。

而教養這種看起來本應人人備的東西，在某些群里其實也是一種奢侈品。

岑安怔怔的看著他，低頭嗯了一聲。

葉肅瞅了一眼那還蔫著的小綠苗，本來想轉回復幾封郵件，敲了幾下鍵盤還是停了下來。

愚蠢的植就是麻煩。

他直接抬手按住岑安的肩，讓兩人再次對視。

玄墨般的瞳眸里有道銀一閃而過，無聲地抹除著一段記憶。

人類的腦子太脆弱，但這笨蛋應該經得起折騰。

岑安表有些茫然：“葉醫生？”

葉肅怔了一下，意識到有哪里不對。

他沒有忘記與那個人有關的事——而且記憶也完全沒有被影響。

這不可能。

岑安被葉醫生盯得有點后背發，努力進實習生的狀態：“我會振作的！這是小事！”

葉肅皺著眉保持著按住他的作，眸子再次有道銀一晃而過。

“您說話啊……”岑安試圖緩和氣氛：“等會科里好像還有個會吧？”

男人松開了他，徑直轉過椅子繼續回復郵件。

他有點走神。

葉肅是何等大妖——十歲時還沒長齊就頑劣到快掀翻整個長月丘，百歲時溜到回夢川里竊走天璣石，還沒妖便已經讓葉十九的惡名傳遍三界，完全是紈绔子弟之中的妖中龍。

他原本就統特殊，天生靈力雄厚又骨奇佳，青春叛逆期那會兒連仙人駕紫鸞鳥都敢強行叼走吃個干干凈凈，沒被親媽拎回去暴揍教訓。

然后在三百歲之際一把火將溯臺噴了渣渣。

要不是廝殺太多德驟減，以他的資質論道修仙，速度怕是能比坐波音747還快。

后來等中二叛逆期終于過了，家里又橫生出好些波折，葉肅才終于改了脾氣，回人間行善積德收斂心，繼續等一個飛升半仙的機緣。

——這一等就是兩百年，博士都讀完四個了也沒瞧見影兒。

這位葉醫生雖然不做大哥很多年，但論殺人放火拆家分尸還是樣樣通，攝念改憶之打小就玩的出神化，一雙狐眸完全繼承了親媽的髓。

然而他隨手撿的這家伙居然連著破了兩次——岑安可連個小妖都算不上。

葉肅想點煙排解一下復雜的心。

他是絕不可能失手的，就跟年人不會被打火機燙到一樣。

電腦的鍵盤開始自己起起落落，男人盯了一會兒屏幕，約找到了突破口。

——因為岑安他本就沒有腦子。

葉肅從小到大干架的對象都是大妖，基本沒接過這種一筋的直腸子植。

但無論是生理學還是解剖學上，這家伙確實沒有腦子，所有的記憶恐怕都藏在靈識深。

而且連他的心臟都是自己親手裝上去的。

——這樣一來就解釋的通了。

岑安低頭整理了一會兒筆記，忽然覺大魔王邊的低氣消了。

他觀察著葉醫生的神，把鹿干罐遞給了他：“吃點零食？”

葉醫生沉默了幾秒，悶頭了一塊開始嚼，作非常機械。

“葉醫生，我能去兒科那邊轉看看嗎？”岑安小心地提問道。

“不去也沒事的，”他放低了聲音道：“就是問一下你。”

岑安漸漸覺得，年人之間的念猜忌太多。

但如果只是盡心照顧小嬰兒，或者幫助婦人生產解難，總歸不會難到哪里去。

葉醫生思忖了一下，又了一塊干道：“我陪你去。”

“誒？”岑安笑了起來：“好啊。”

葉肅有些話想跟他說，但又覺得這種呆子就得多被潑幾桶涼水才好，還繼續安靜吃零食。

去婦產科也好，做手不至于這麼累。

所有的手續和接都頗為順利，連辦公室的轉換都只需要一個響指。

岑安為了表示謝，還幫他榨了好幾袋混合口味的漿包，把家里上下都打掃的干干凈凈。

在意外化靈之后，他用些小法總算輕松了不，現在可以讓抹布自己窗戶了。

葉肅回家之后直接去了書房，連晚飯都沒有吃。

岑安把漿袋在冰箱里掛好之后，例行回臺繼續打坐修行。

小區里的人們正三三兩兩結伴歸來，還有小學生蹦q著唱起歌來。

此刻已日薄西山，若火灼桃花般的云霞在天際散落，將天際線都點染出絢爛的起伏。

岑安如今子安定了不，閉眼運氣時能屏蔽掉大部分的雜念。

他專心著氣息在的運行，忽然覺自己的寒豎了起來。

一只蟑螂從空調管的外緣慢吞吞地爬了過來，翅膀扇了兩下準備起飛。

小青年等到小周天走完才睜開眼睛，一抬眼就瞧見那蟑螂就趴在自己鼻子前頭的欄桿上。

葉肅久違的在自家屋子里聽見慘聲。

他下意識地探查了一下妖氣，但完全沒有覺到其他異類的存在。

——難不是我媽又過來了？

接著又傳來更慘烈的一聲尖。

葉肅匆匆開門過去，兩三步就到了門口。

岑安已經到了臥室的角落里，而且兩只手都舉著拖鞋。

葉醫生：“……？”

房間里空空，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他往里走了兩步，左右探查了一下。

岑安往不遠一指，一只蟑螂還趴在那里撲棱翅膀。

葉肅陷了長久的沉默。

“葉醫生——”小青年已經被嚇到哆嗦了：“葉醫生救我！”

“這位同學。”葉肅盯著他手中的拖鞋道：“你只需要穿著拖鞋踩一腳，它就會死，懂嗎？”

“我做不到！！”岑安已經快陷抓狂的狀態。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蟑螂——而且它還會飛！！

“就算用人類的法子做不到，”葉肅保持平靜道：“你應該記得你是只妖怪吧？”

“妖怪就不能怕蟑螂了嗎？！！”岑安簡直快進床頭柜里了：“它它它還在往我這邊爬！”

那黑巨蟲大概有什麼神奇應，真往岑安的方向又爬了幾下，兩排大黑跟刷子似的在那劃拉。

“葉醫生葉醫生葉醫生！！”岑安的聲音都快變調了：“救我！！”

葉肅心想你就是倒在它上都能把它碾死，皺了眉頭反問一句道：“我要是不呢？”

岑安出絕的表，手從枕頭底下拽出一串大蒜來：“我就跟你們同歸于盡！”

葉醫生：“……？？”

這棵植腦殼里面到底裝的是什麼？？？

他緩緩走了過去，蹲在了一團的岑安面前。

白凈修長的指尖徑直拿開那串鄉土氣息濃厚的大蒜串，聲音低沉又帶著笑意。

“你在……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