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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風和日麗，萬里無云。

真是個好天氣。

林無隅靠在天臺欄桿邊，低頭在小本子上唰唰寫著。

四周是嘈雜的人聲，天臺上靠樓梯口這邊兒站了不學生和老師，攝像機對著天臺邊正喊話的一個生拍著，天臺下面更是圍得水泄不通，大家一塊兒仰著頭。

這大概是學生會本年度組織的最學生歡迎的一次活。

“我們食堂的飯菜真是太好吃了！伙食絕對是全市最好的！”生喊。

天臺下一片掌聲，林無隅低頭笑了笑。

“還要做記錄嗎？”學生會宣傳部的副部長走過來，看到他愣了愣，“學生會不是請了人在錄像嗎怎麼還……那我是不是也應該記錄一下啊？”

“嗯？”林無隅抬眼看了看他，“哦，你記一下吧，畢竟咱們學校第一次弄這種活，還是有意義的。”

副部長新上任，工作非常認真，聽他這麼一說，立馬點了點頭，拿出了隨帶著的小本子。

沖著空白頁愣了一會兒之后他往林無隅邊湊了湊，“你是……”

“別看我的，”林無隅從上兜里拿出眼鏡戴上了，“多角度記錄更全面。”

“對！”副部長恍然，低頭咬著開始憋。

林無隅低下頭，繼續在本子上寫。

晚飯想吃打鹵面，要多放點油。

最好是大油。

大油

多角度記錄還沒寫完，林無隅聽到了一個生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我還是……不上了，我突然有點兒害怕，不不，是突然張得不行，我不敢過去說了。”

他抬起頭的時候，看到學生會主席李盈笑著拍了拍一個生的肩膀：“沒事兒沒事兒，不敢上去沒關系的，先讓別的同學上好了，你先緩緩。”

天臺喊話這種事兒，雖然也得排隊，但心跟排隊買一杯茶是完全不同的。

買茶誰要在前頭加了塞兒，后面的人就算不開口，心里也得把加塞兒的罵臭蛋，長綠的那種，現在這場合就不同了，要是往前頭加個人，后頭的沒準兒還能松口氣。

可眼下不沒多人，還猛的一下了一個，等著上去喊話的幾個同學頓時都轉過了頭，一塊兒看著李盈，全愣住了。

正在天臺邊兒上喊話食堂大姐請不要抖勺的生已經在做結喊陳詞，馬上就要喊完了，這麼熱烈的氣氛之下，后面要是續不上杯冷場了，就會有點兒尷尬。

“我去吧。”林無隅合上了本子，隨便卷了一下在了屁兜里。

“行。”李盈想也沒想就點了頭，也沒問他要說什麼，畢竟學神，讓他上去現喊一篇論文估計也沒問題。

從林無隅站的位置走到天臺喊話的欄桿邊，大概十六步，他走過去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想要說點兒什麼。

說什麼呢？

直到站到天臺邊的時候，他看到了站在一棵樹旁邊仰著頭往上看的許天博。

林無隅推了推眼鏡，手撐到了天臺欄桿上，沖下面笑了笑。

在一陣生的尖聲過后，他開了口：“大家下午好，我是林無隅。”

對于林無隅來說，在他的可控范圍，很多時候，沖都是一種愉悅的，比如現在。

旁邊的攝像機都快懟到他臉上了，他低頭清了清嗓子。

“其實我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站在這里，對著這麼多人說話。”

天臺下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雖然站在這里說話并不在計劃當中，雖然站在這里的前一秒他都還不確定自己要說的是什麼。

“這些話，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我想要說出來，為自己，也為跟我一樣的人。”

可一旦開了口，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卻又都像排演了幾百次。

“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他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不過不重要，”他抬起了頭，聲音一如之前的清晰平緩，“我不會告訴你，我喜歡你，但我會告訴大家，我喜歡男人。”

四周一下靜了下去，余里攝像機都凝固了，攝像大哥從機后頭出了半張臉。

林無隅在很多事上都有百分之百甚至買一送一百分之二百的自信，但在四周靜下去的那一瞬間，他還是有些張。

只是低著頭，甚至不敢往下面某個人的臉上看過去。

接著一聲口哨響起。

林無隅繃著的神經猛地松了松，不易覺察地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后面他還說了點兒什麼，一句或者兩句，不過他沒去記，反正需要的時候也能想起來。

他愿意回憶的事，每一幀都能想起來，無論多久。

離開天臺欄桿的時候他聽到了李盈低了的聲音：“沒有魚！你也太牛了。”

下天臺的樓梯口到了班主任老林，老林今年不到四十，又是同姓，所以林無隅一直他哥。

“有預謀嗎？”老林攔在了他面前。

“沒有，”林無隅回答，“上去說兩句話還需要預謀麼。”

“關鍵是容啊。”老林笑了笑。

“也沒有，”林無隅想了想，“對你會有什麼影響嗎？”

“對我能有什麼影響。”老林說。

“那就行，”林無隅小聲說，“我能提前走嗎？我了。”

“走走走走走。”老林沖他擺了擺手。

林無隅從樓梯一溜煙跑下了樓梯，先回了宿舍。

宿舍四個人，除了他是學生會的得去天臺，另外三個全都趴在書桌前，聽到有人進來都沒抬頭。

“活結束了？”劉子逸抬起頭問了一句。

“這麼快？”陳芒埋在書里，“我以為得到放學時間呢？”

“沒完呢，”林無隅下上的外套，手把劉子逸臉上的眼鏡摘了下來，“你度數是不是又加深了？”

“是，這都能看出來？”劉子逸了眼睛，“數圈兒嗎？”

“哪用數圈兒啊，”林無隅拿起劉子逸放在桌角幾乎萬年都不用一次的鏡布給他著鏡片，“就看你眼睛又小了。”

“靠。”劉子逸嘆氣。

屋里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魚，你晚上吃食堂還是出去吃？”陳芒了個懶腰，轉過頭看著他。

“想吃什麼說。”林無隅把好的眼鏡遞給劉子逸，看著他大的眼睛唰一下掉了一半。

“你看著辦吧。”陳芒了肚子，“我是能吃上白食就滿足。”

林無隅換了件外套，準備離開宿舍的時候，陳芒又追了一句：“你晚自習之前能回來嗎？”

“我？”林無隅指了指自己。

“……當我沒問，”陳芒沖他一抱拳，“你是不需要晚自習的人。”

林無隅關上了宿舍門，還沒走到樓梯口，手機響了一聲，有消息進來。

他沒急著看，雖然他手機從早到晚消息很多，但現在這一聲響，他幾乎立刻就能猜到會是誰。

第六就是這麼搶戲。

他在天臺上說完話到現在是15分鐘，以他對某個人的了解，從反應過來到猶豫再到下決心發出消息，差不多就這麼個時長。

按理這種事件的速度來說，算得上是干脆利落的人。

林無隅承認自己現在還不敢看這條消息。

他去了小賣部，買了冰兒啃了，給自己驚。

學校四周沒有好吃的打鹵面，最好吃的打鹵面在家里，老爸做的。

他家離學校不遠，確切說是很近，近到父母不用猜都能知道他住校只是為了離開家。

不過今天實在對打鹵面有些思念，不到需要拿服一般不回家的他，在學校大門口站了幾分鐘之后轉往回家的那條路走了過去。

走了幾步，他拿出手機，低頭點開了微信。

接著又迅速地點開了最上面的那個紅的“1”。

-學神牛！無論你喜歡男的還是的，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林無隅的腳步沒有停頓，邊看手機邊往前走著。

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好一會兒，最后也沒有落下去，飛快地把手機熄了屏，塞回了兜里。

進了小區了，他才突然又停了下來。

這會兒他才開始覺到自己呼吸有些不暢。

其實他不應該意外，如果許天博能猜出來自己說的是誰，那這個回復是必然會出現的。

收到消息的時候，他甚至差不多能想到回復的容，溫和而果斷，不會傷害到人，也不會留下任何余地。

只是他站在天臺邊開口時，刻意沒有去思考這個“如果”而已。

而眼下這個刻意的忽略讓他一下就覺到，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能力。

有些難。

“今天怎麼回家了？”后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林無隅準備進一步心疼自己的進程。

“想吃打鹵面。”他轉過頭，看到了后拎著一兜菜的老媽。

“你臉怎麼這麼差？”老媽一看到他的臉，立馬往前走了一步，盯著他，“病了？哪兒不舒服？”

“沒，”林無隅說，“昨天可能睡太晚了。”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頭痛？肚子疼？”老媽繼續追問。

“沒有。”林無隅手接過了手里的菜，往前走。

“那就好，”老媽跟了上來，“想吃打鹵面也不用提前這麼長時間回家，也沒有帶復習的資料，是今天一晚上都不打算看書了吧？”

“嗯。”林無隅應著。

“嗯得這麼理直氣壯？”老媽皺起了眉，“你是不是覺得別人夸你一句學神你就是學神了？人要面對現實，也要面對真實的自己，你要真的是學神，你怎麼從小到大連一級都不敢跳？你怎麼不敢保證自己都拿滿分？怎麼不敢……”

“媽，”林無隅轉頭，食指豎到邊，低了聲音，“噓……聽。”

“聽什麼？”老媽問。

“聽我說。”林無隅說。

老媽一下沒反應過來，看著他。

“我不會因為誰一句聰明就覺得自己是天才，也不會因為誰一句不聰明就覺得自己不行，我對我自己有判斷，”林無隅說得很平靜，語速跟老媽的機關槍一比，就跟散步似的，“還有一個事兒我跟你再重申一遍，人活著，除了我不敢，還有很多我不愿。”

“你……”老媽回過神，擰著眉。

“噓，”林無隅又豎起食指，“聽。”

“又聽什麼！”老媽生氣地提高了聲音。

“如果咱倆都不說話，”林無隅說，“心會好很多。”

進門的時候，老爸已經在廚房開始做打鹵面了，先他一步回家的老媽擰著眉坐在沙發上，林無隅走到廚房，跟老爸打了個招呼：“爸。”

“別總跟你媽嗆。”老爸說。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你不是小孩子了，馬上上大學的人，”老爸說，“要學會諒父母，理解父母……”

“嗯。”林無隅又應了一聲。

老爸老媽倒是做到了這一點，他倆相互都能諒理解對方。

因為他們是同樣糾結矛盾的一對父母。

林無隅轉往自己房間走過去。

“把你哥屋的窗戶開一下，換換氣。”老媽說。

“嗯。”林無隅腳步頓了一下，走進了自己房間隔壁的屋子。

把窗戶全都打開了，然后快步離開，回自己房間鎖上門，躺到了床上。

打鹵面害人。

饞蟲害人。

如果不吃打鹵面……這會兒應該吃點兒什麼？

“炸醬面吧？”的臉突然出現在丁霽眼前。

“哎我的祖宗！”丁霽嚇得一腳蹬在了前面的桌沿兒上，把桌子上立著的手機震到了地上。

“干嘛啊，”他拍了拍口，“給你大孫子嚇出個好歹你對得起老丁家列祖列宗麼！”

“這就能嚇出個好歹了，你這大孫子對得起老丁家列祖列宗嗎？”說，“看什麼呢？鬼片兒啊？”

“我什麼時候看過那些了。”丁霽嘆了口氣，彎腰把手機撿了起來，他打小膽子就不大，老太太還總秉承著以毒攻毒的原則沒事兒就給他來一下，他都覺自己再過幾年膽兒都能給嚇消失了。

這紀錄片他看好幾天了，各種要案大案命案，古早的紀錄片兇殺現場都不打碼，冷不丁就一個驚悚鏡頭，別說晚上看，就黃昏的時候看，也會覺得有頭發掃過后脊梁。

被老太太這一嚇，他這會兒也不想看了，把手機扔到一邊，站起來了個懶腰：“剛說吃什麼來著？炸醬面？”

“你要想吃別的，給你做。”走到窗邊，往外看著。

“我想吃餃子。”丁霽說。

“行，這就給你包餃子。”點點頭，但還是站在窗邊沒有。

“看什麼呢？”丁霽走過去，站在邊，一塊兒往外看。

“誰家死人了，”一臉凝重地掐著手指，低頭算著，“是不是……”

丁霽看著樓下一派祥和，也沒聽到哪兒有靜，剛想說怎麼就誰家死人了，還沒張，馬路牙子上飄過來幾片黃的紙錢。

風里打著小旋兒順著路飄走了。

“我靠，”丁霽后背一陣發麻，他立馬轉離開了窗口，反手在背上一通又抓又撓，“您能不能不這樣！”

“你神吧？”回過頭看著他，笑著問。

“神個屁，”丁霽拿了外套穿上，“現在講究科學，你還玩神婆這套呢。”

“別瞎說！”拍了他后背一掌，“靈著呢！”

丁霽轉過頭，湊到眼前，低聲音，一臉神地問：“老太太，你老實說，剛是不是已經有紙錢飄過去了？”

也一臉神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好幾張呢。”

丁霽笑得不行，邊樂邊穿鞋準備出門：“我出去轉轉。”

“想吃餃子還不和面？不揪劑子？不搟皮兒？”一連串地說。

“我不會揪劑子，你又不讓用刀切。”丁霽說。

“不和餡兒？不燒水？”說。

“炸醬面，”丁霽扶著門框，“我現在想吃炸醬面了。”

“臭小子，指不上你，一會兒你二姑過來，讓幫我得了。”低頭掐著手指開始算。

“我二姑不是明天才過來嗎？”丁霽說。

“今天來，”掐完手指，一抬頭，揚了揚眉，“一會兒就到。”

丁霽下樓，上了正往樓上走的胡阿姨，打了個招呼：“胡阿姨，冒了啊？”

“啊，今兒早上吹風了，”胡阿姨應了一聲，他下完了這層樓梯之后，才又吃驚地著欄桿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的？”

丁霽笑了笑沒說話。

“跟你學了不啊……”胡阿姨慨，“這是怎麼知道的啊？”

丁霽嘆了口氣，這也太好騙了，自己也就是站門口跟說話的時候聽到了胡阿姨打噴嚏的聲音，還有一聲帶著嚴重鼻音的嘆息而已。

不過有時候是神，他走出樓道的時候，到了二姑。

“二姑，你是不是跟說要來了？”丁霽立馬問了一句。

“沒，我今天辦事路過，本來說好明天的，”二姑說，“都到這兒了就今天了唄。”

“那怎麼知道你來？”丁霽問。

“掐指一算唄，”二姑說，“家里就你跟學得最多了，你問我啊？”

丁霽笑笑，低頭在左手指上開始掐算。

“算出什麼了？”二姑笑著問樓上走。

“我一周之有桃花。”丁霽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