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趕的, 把錢都還了，”丁霽拉了劉金鵬站在街邊, “還利索了，別留什麼尾以后麻煩。”

“嗯，這個我有數。”劉金鵬點點頭，“這個預備起，人還真可以啊, 沒讓你寫借條，也沒跟你提條件？”

“沒。”丁霽回頭看了一眼還坐在桌子邊吃蛋仔的林無隅。

“那你要是不還了呢？”劉金鵬說，“他也沒個憑據。”

“我是那種人嗎？”丁霽嘖了一聲。

“這事兒算是暫時解決了, 你先踏實復習, ”劉金鵬說，“老六我盯著……一會兒你倆還吃飯去？”

“嗯，”丁霽點點頭，“你一塊兒吧, 也到點兒了。”

“不了，”劉金鵬說，“我跟他一塊兒吃飯不自在, 難。”

“有什麼不自在的？”丁霽看著他。

“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種一看就特別聰明，又有教養的人，”劉金鵬嘖嘖嘖了幾聲, “而且他看人的時候你知道我什麼覺嗎？”

“嗯？”丁霽笑了笑。

“就我這個層次的，他一眼就看到底了, ”劉金鵬說，“跟他呆一塊兒我老有一種傷自尊的覺。”

“這麼敏，”丁霽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行吧，隨便你。”

夏天容易沒食，請林無隅吃飯的事就變得非常困難，平時去的那些店，現在想想都沒有胃口。

丁霽帶著林無隅在小廣場和醫院之前的幾條街轉悠著。

“你是不是打算請我吃自助？”林無隅問。

“怎麼？”丁霽停下了，自助的話就簡單了，剛他們路過了一家有名的海鮮自助，食材好，而且新鮮，環境也好，除了貴點兒基本沒有病。

“先把剛那點兒蛋仔都走沒了，爭取吃回本兒。”林無隅說。

丁霽笑了起來：“那蛋仔已經走沒了嗎？”

“差不多了。”林無隅肚子。

“走，”丁霽一揮手，“自助。”

林無隅就是自助餐的天敵。

丁霽看著面前再次空了的四個盤子，頭一回吃自助能吃得這麼有就，跟賺了錢似的。

“看你吃東西真爽啊。”丁霽說。

“別說得好像你沒東西吃一樣。”林無隅說。

“不過你別吃太撐，”丁霽說，“馬上高考了，不能生病。”

“那你給我算算吧，”林無隅把手到了他面前，“我考試會不會有波折。”

“哎！”丁霽拍開他的手，“不算！肯定沒波折啊！”

“你是不是怕看出什麼不好的來啊？”林無隅笑了。

“沒有不好的！”丁霽瞪著他，“哪兒有不好的了？別瞎說話。”

“哦。”林無隅看著他，無聲地笑了半天。

丁霽想想也笑了：“我剛說話真像我啊……”

“你什麼時候出院？”林無隅問。

“過兩天就出院了，”丁霽說，“回家休養。”

“那你回家還是……”林無隅又問。

“回我爺爺家，高考前我不想跟我爸我媽有什麼沖突，”丁霽說，“影響我狀態。”

“打算考個狀元嗎？”林無隅笑著。

“得了吧，有你呢，”丁霽托著下，“不瞞你說，我高中三年，一共就拿過兩回年級第一，一模二模都只是前三前五。”

“你一直也沒好好學，就最后這陣兒拼一把就能到第一……”林無隅頓了頓，“我的勁敵啊這是。”

“還會鼓勵人，”丁霽笑了起來，“哎我問你，就你們學校那個第二的，什麼來著？厲害嗎？”

“許天博啊，”林無隅看了他一眼，“其實能到前五前十這個范圍里，哪有不厲害的，你也沒必須參考別人，各人況不一樣，你參考你自己就行。”

“那要這麼參考，我已經相當牛了。”丁霽說。

“對。”林無隅點頭。

這頓飯吃的時間長的，兩個人一直聊到林無隅的班主任打電話來罵人才結束了此次飯局。

“是不是罵你了，”丁霽跟他一塊兒站在飯店門口等車，“我聽見喊大聲。”

“嗯，”林無隅笑了笑，“他現在每天晚上查寢，不我們看書，但是不許跑，怕出事。”

“比我們班主任強，”丁霽說，“我們班主任是個老姐姐，特別兇，我見了都繞道走，逮著了就是一頓罵，特別有我爸媽的風范。”

“討厭嗎？”林無隅問。“那倒不討厭，其實同樣是罵人，同樣是說你這麼聰明本來應該更好，”丁霽說，“是不是真心為你這個人著急，是覺得到的，我爸媽就是‘你應該‘，我們老姐姐是‘我著急‘。”

林無隅點了點頭。

丁霽是個很特別的人，在他接過的人里，連稍微相似一些可以拿來比較的都沒有。

跟丁霽在一起，就像是探險，每拐一個彎，每上一個坡，都能看到完全不一樣的風景。他可以坐在小廣場不知道是真是假地給人算命，可以蹲在西瓜攤前……這個不能想，這個一想就要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為了睜眼說瞎話面不改戲頗深，也可以打得混混滿地爬邊跑邊求饒，卻又會想到混混他爸生活艱難。

當你開始接他是個察力驚人的混混之后，又會發現他簡單暴的人設，還沒等適應，又會能不經意地覺察到這人的善良和敏。

這簡直是。

……千面小啊。

這次金錢易，大概是高考前跟丁霽的最后一次見面。

林無隅拎著四大盒翅回到宿舍樓下的時候，老林拿了張椅子正坐在宿舍門口的空地上。

“怎麼個意思啊？林哥？”林無隅有些吃驚地走到他跟前兒。

“……翅嗎？”老林湊到袋子旁邊聞了聞，“先給我一個。”

林無隅打開盒子，老林拿了一個翅出來咔咔啃了。

“沒吃飯？”林無隅問。

“沒顧得上吃，哪有你那麼逍遙。”老林說。

“我就……出去散個步，跟朋友吃了頓飯。”林無隅說。

“高考之前你先做一個孤單的人吧，朋友先神著，不要見面了，”老林站了起來，一邊抹一邊說，“我讓你們放松不要再繃著復習給自己太大力，不是讓你出去浪的，出點兒什麼問題怎麼辦？吃壞肚子怎麼辦？你今天吃什麼了？”

“海鮮自助。”林無隅說。

“海鮮過敏了怎麼辦？”老林說，“太涼了拉肚子怎麼辦？”

“知道了，我不出去了。”林無隅嘆了口氣。

“沒幾天了，一吧啊沒有魚，”老林拍拍他的肩膀，“我對你有信心，但是我也焦慮得很，今天你們一下不見四個，我上上下下這一通找……”

“再吃幾個翅吧。”林無隅趕拿出盒子。

“不用了，我去食堂，讓阿姨給我下點兒餃子，”老林拍了拍他胳膊，“回宿舍吧。”

翅很歡迎，林無隅覺一個宿舍兩盒買了。

這會兒離高考沒幾天了，復習得也差不多了，該記的該背的該做的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就像死刑判決下來了大家一塊兒安心等死的那兩天，突然就踏實下來了。

一個個都胃口大開。

許天博啃著一個翅，輕輕撞了一下林無隅的肩：“來。”

林無隅跟著他走出宿舍，在走廊盡頭站定了。

“咱倆就不繞彎了啊。”許天博說。

“嗯。”林無隅點點頭。

“你是不是談了啊？”許天博問。

“嗯？”林無隅愣了愣，“沒啊。”

“哦，”許天博繼續啃翅，“今天老林問我來著，他特別擔心，我覺得應該是沒有，但是他一問吧，我又想著是不是真有這事兒……”

“真沒有。”林無隅說。

他和許天博從高一起關系就很好，看得出來許天博是真的著急了，怕他有什麼事兒影響了高考，要不就他倆現在這個尷尬期還沒過的關系，以許天博的格，打死他絕對不會問出是不是談了這樣的話來。

“謝謝。”他說。

“謝什麼，”許天博看了他一眼，“我主要是怕你把狀元讓給我，我也不好意思就這麼拿了。”

林無隅笑了起來：“那不可能。”

“也不是不可能，”靠坐在床上，了丁霽的臉，“不過你要是不稀罕什麼狀元不狀元的，那就隨便考。”

“你還是得給他鼓勁兒，”爺爺在一邊泡茶，聽了這話有些不滿意，“都這會兒了，拼了這麼久，你還把他氣門芯給拔了，那怎麼行。”

“他不聽那些個！”瞪眼，“別跟他爸媽一樣天瞎鼓勁兒，鼓個屁！你再鼓兩下他炸了。”

丁霽拿著本書靠著床沿兒一直樂。

“臭小子就知道傻樂！”往他背上甩了一掌。

“沒事兒，，”丁霽往后仰頭看著，“我現在就奔著前三去，我不是不愿意爭氣，就是得看給誰爭氣。”

“當然是給我們。”爺爺說，“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想給誰爭氣。”

“對嘍，”丁霽笑著說，“我得給你們爭口氣，我就讓某些人看看，我爺爺的本事。”

爺爺現在跟老爸老媽的關系也有點兒張，倒不是為了住院前他們的態度，還是因為他。

老頭兒老太太是沒什麼文化，從小對他也沒什麼要求，就希他能開開心心的，自打老爸老媽回國，他倆就好像是把別人的孩子毀了似的……爺爺現在提起他兒子就總嘆氣。

丁霽憋著勁，林無隅不是他的目標，這人比他聰明，比他有計劃，目標定在林無隅上不太實際，他的目標就是前三，如果實在不行，前五他也差不多能滿意。

不，還是前三，前五不夠給爺爺長臉的。

離高考時間越近，丁霽就越覺得有點兒飄著不著地。

拿起書來覺所有的東西都會了，做題也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但放下書又經常會猛地一激靈，總覺得掉了什麼，又想拿起筆來再做幾張卷子。

一直以來，他都不習慣跟人接太深，小廣場常混的人他幾乎全都認識，也都能說說笑笑，但鐵子只有劉金鵬一個，再想想同學，沒有關系特別鐵的，老爸不讓他住校之后，同學就真的只是同學了。

這會兒心里不踏實想找個人聊幾句，居然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林無隅。

他決定收回林無隅是個心的人這種極其錯誤的評價，這個冷的人，那天吃完大餐之后就沒有再聯系過他，連朋友圈里都是一片空白。

……自己居然淪落到了盼著債主聯系的地步？

只能咬牙憋著。

每天覺腦袋都是沉的，就盼著高考過了能氣兒。

但收回的評價很快又重新給了出去。

離高考還有兩天的時候，冷的債主給丁霽打來了電話。

“拿了我的錢，借條都沒寫一張，就這麼消失了？”林無隅說。

丁霽笑了起來。

大概是悶得太久了，聽到林無隅聲音時，他整個人都輕松了不，甚至覺得林無隅的聲音非常好聽，跟個沙瓤大西瓜似的。

“知道什麼躲債麼，”丁霽笑著說，“債就是得躲，債主更是得躲。”

“復習得差不多了吧？”林無隅問。

“就等著腳踩三中眾人，拳打附中學神了。”丁霽說。

“考完咱倆對對答案，”林無隅說，“我看看你怎麼打我。”

“等著。”丁霽說。

高考離你們越來越近了！

這話聽了不知道多遍，一天又一天的，每一個老師都把這句話掛在邊。

等到這天終于來了的時候，才猛地發現其實并沒有多個一天又一天。

丁霽是被爺爺從床上打起來的，腳落地的時候覺還在夢游。

站起來之后卻又瞬間清醒。

我靠！就是今天了啊！

“你爸媽在樓下等你了，”爺爺說，“早點我給你弄好了，你說吃清淡點兒，你吃完了趕下樓。”

“嗯。”丁霽點點頭。

洗漱完了之后三口兩口就把早點給吃了，昨天晚上指揮爺爺給他煮的粥，還包了餃子。

只是丁霽沒想到餃子也這麼清淡，居然是純白菜餡兒的。他一路樂著跑下了樓。

老爸老媽沒有太多的話，這段時間一直沒見面，倒是比之前每天看著的時候氣氛要緩和一些，也許是怕影響他的心，老爸老媽有所克制。

“放松考，”老媽說，“什麼也不用想，你一定能考好。”

“嗯。”丁霽應了一聲，低頭看著手機。

看到幾輛系著紅帶的出租車開過邊，他突然想起了林無隅。

-你去考場了嗎？

他給林無隅發了條消息。

-在路上了

-怎麼去的？打車嗎？

-我的學神專車，司機是我們班主任

丁霽笑了起來，但很快又有些憤憤。

就算不看好也不滿意林無隅，高考這樣的重要日子，他的父母居然就這麼不聞不問了？

-考完了給我打電話

丁霽又發過去一條。

-萬一我提前出考場了呢

-咱就別這麼得瑟了吧學神，穩重點

“一會兒手機我們幫你拿著？”老爸問。

“統一給班主任，”丁霽說，“全程都在門口等著的。”

“行吧。”老爸說。

“手機給我，”老林把車停好第一個作就是把手到他面前，“你別一會兒塞兜里帶進去了。”

“不至于。”林無隅笑著把手機放到他手上。

“不要提前出考場。”老林指了指他。

“嗯？”林無隅看著他。

“我看你現在這個輕松勁兒我覺你非常干得出來這個事兒！”老林很警惕。

“我保證考好，”林無隅說，“你放心，我不拿自己前途裝。”

“加油。”老林拍拍他胳膊。

考場外人很多，學生家長老師警察。

林無隅有一瞬間的失落。

在看到摟著孩子肩膀給孩子加油的父母時，他有一瞬間心里覺得不太好。

“到這麼早！”許天博的聲音在他后響起。

“我跟林哥車過來，”林無隅轉過，“我懷疑他四點就起床了。”

“說不定沒睡，”許天博笑著說，“我剛看他黑眼圈兒重得很。”

“你也黑眼圈兒了。”林無隅看了看他。

“我昨天沒睡好，不踏實。”許天博拍了拍自己的臉，“早上差點兒睡過頭。”

“加油好好考。”林無隅說。

“加油。”許天博笑笑。

剛忘了跟丁霽說加油。

林無隅下意識地了兜，想起來手機已經被老林拿走了，估計丁霽的手機也已經沒在上。

他猶豫了一下，轉了半圈，往三中考場的方向飛快地比了個V。

加油！

窗外有蟬在。

里這樣的蟬鳴顯得特別的安靜。

丁霽不記得今年夏天的蟬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很多事都是不經意發生，甚至不經意就過去了。

但今天的蟬鳴他記得特別清楚，估計以后很多年，他聽到蟬鳴時，都會想起這一天，他在一個滿是的日子里，趴在桌上張而又鎮定地答著題。

-小神，出來了沒

-出來了，剛拿回手機

-我剛出來的時候算了一下，你考得不錯啊

-這話是不是得我說，你有什麼本事算？

-我心算

丁霽笑了半天，給林無隅打了過去：“對答案嗎學神。”

“我先吃了飯的。”林無隅說。

“你去哪兒吃？”丁霽問，“在外頭吃嗎？”

“嗯，不然我還回學校食堂吃嗎？”林無隅笑笑。

“你中午在哪兒休息？”丁霽趕又問。

“不休息，我沒有午休的習慣。”林無隅說。

“行吧，”丁霽皺了皺眉，“那你邊走邊聊，先去吃飯。”

“……我以為得掛了電話吃完我再打給你呢？”林無隅笑著說。

“我這剛考完暈得很，”丁霽嘆了口氣，“跟你聊會兒我……踏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