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第28章 第 28 章

28

這麼多年, 林無隅從來沒有恨過林湛,在他們相并不算多的那些日子里, 林湛邊這個家里唯一能給他提供息和安寧的地方。

但在眼下這一瞬間。

他還是恨了。

他恨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原因。

他恨以永不再回來的決絕跑掉了的林湛,哪怕他當年只是個年。

這一瞬間的恨意不需要理智,也沒有邏輯。

只是他比父母更無宣泄的委屈。

林無隅不想接過那張照片,也不愿意去看那張照片上的人。

他記得很多東西,自己說過的話, 看過的書,經歷過的事,唯獨模糊的就是林湛的臉。

他不知道林湛長什麼樣, 他已經不記得了。

太久了, 久到似乎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老媽哭得很傷心,也很大聲。

林無隅能聽得出哭聲里的想念和不舍,聽得出這麼多年的痛苦,也能覺得到害怕永不再見真的來臨。

回來的路上他查了一下資料, 老媽的病應該跟這麼多年來一直心抑有關系,在林無隅的記憶里,比老爸更強勢凌厲, 唯一的溫都給了林湛,林湛消失以后,林無隅幾乎沒有再見過笑。

也沒有見過哭。

老媽這突如其來的發,讓他下意識地到害怕, 想要躲開。

但老媽抓著他的手,很用力, 他從來不知道老媽有這麼大的力量。

他看了一眼自己攥著的手。

老媽還在努力地要把照片塞進他手里。

最后他不得不松了勁。

老媽跟著也松了手。

照片就那麼放在他手里,正面沖下,一個角卡在他指中間。

“醫生讓我馬上住院,”老媽輕聲說,聲音抖得厲害,“浸潤的,發現得稍微有點晚……你爸這陣兒肯定也走不開……”

林無隅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不是老媽的全部理由,甚至也可能不是真實的理由。

為了林湛,是可以舍得下命的。

是不敢去。

這麼多年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所有曾經以為的線索那頭都是失

林湛的父母已經沒有辦法再去面對。

害怕不是。

也害怕真的是。

對不確定的恐懼已經包裹住了他們。

林無隅沒有再說什麼,離開老媽床邊的時候他已經下了自己所有的緒。

“照片哪兒來的?”他關上臥室的門,在客廳里問老爸。

“你還記得于阿姨嗎,你媽大學的閨,”老爸說,“小時候經常過來帶你哥出去玩的。”

“不記得。”林無隅回答。

看到的,但是追過去的時候沒看到人了,”老爸說,“只拍到這張照片,很模糊但是……很像。”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林湛,”林無隅看著老爸,“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追過去的時候就沒看到人了?”

老爸看著他。

“他不想被找到,”林無隅低聲說,“他不想回來。”

“但是你媽必須要見到他,”老爸說,“必須……”

“如果見不到,”林無隅問,“最終就又是我的錯,是嗎?”

老爸停頓了很久,最后重重嘆了一口氣,轉走到沙發邊坐下了。

林無隅很會覺得腦子里,在高考最張混的日子里,他腦子里所有的東西都依然有條不紊,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清晰讀取。

今天卻得很,從家里出來的時候就覺悶。

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騎上了一輛共單車,正在往學校慢慢蹬著。

……什麼時候掃的碼呢?

居然不記得了。

可能是個鎖壞了的車。

也可能是忘了鎖的車。

到學校門口的鎖車的時候他才確定,碼是自己掃的。

準備進校門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悉的背影。

丁助理正順著校門右邊的墻往前走著,步子邁得還大,跟趕路似的。

他愣了愣,之前明明已經把丁助理送回家了,這不到兩個小時,居然能在學校門口又見著?

他站在原地沒,想喊一聲,但是猶豫著又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以他對朋友這個概念的理解,他跟丁霽算是好的朋友,他愿意跟丁霽一塊兒聊天吃飯,也有心跟他斗,但現在丁霽如果是來找他的,他除了很之外……

也會覺得丁霽對他的關心,超出了關系不錯但認識時間并不長的好朋友的程度。

如果丁霽家里出了跟他一樣的事,他會發消息問,會打電話問,丁霽需要的話,他也會馬上過去。

只是他不會就這麼直接出現在丁霽家門口。

不過……林無隅拿出手機,在手里一下下轉著。

也許是因為這會兒他腦子本來就很,他對自己的判斷有些拿不準。丁霽跟他接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對丁霽的了解是千面小,也正是因為千面,他才不能確定,丁霽跟朋友相的方式到底是什麼樣的。

畢竟丁霽的朋友劉金鵬肯為了他不管不顧背著他替他扛下兩萬多的債……

在丁霽的影快要消失在路盡頭的時候,林無隅拿起手機撥了丁霽的號碼。

丁霽的影停了下來,林無隅能看到他掏手機,但沒有馬上接電話,而是直接猛地轉過了

林無隅沖他那邊招了招手。

丁霽接起了電話:“我以為你今天不回宿舍呢?”

“怎麼可能。”林無隅說。

丁霽掛了電話,開始往回走。

中邪了。

嘖。

丁霽把手機塞回兜里,心里有些郁悶。

他沒有去林無隅的宿舍,只在校門口站了一秒種就決定離開。

從小到大,他的朋友不算多,同學都止于同班同學,隔壁班的他人都認不全,朋友就小廣場那些,一不小心還能打一架的那種。

只有劉金鵬,從小一塊兒長大,忍得了他不耐煩,得了他的惡作劇,也能無視他偶爾的疏離。

他對于自己會對林無隅的事兒這麼上心有些不爽,畢竟他仗義也好,心也好,都沒有過這麼主地熱似火……換個人也就算了,偏偏林無隅還喜歡男人,他真怕林無隅會誤會自己對他有什麼多余的想法。

這他媽算什麼事兒?

“你不是回家了嗎,”林無隅問,“怎麼又跑過來了?”

“家里沒人,”丁霽嘆氣,“鵬鵬上班了,就周日能出來,我呆著無聊。”

林無隅看著他,沒說話。“你……家里況怎麼樣?”丁霽問。

“我媽要我去找林湛。”林無隅說。

“什麼?”丁霽很吃驚,聲音都沒控制好,“找林湛?”

“嗯。”林無隅點點頭,轉慢慢往學校里走。

“怎麼找?聞味兒嗎!”丁霽有些莫名其妙,想想又嚇了一跳,“的病是真是假啊?”

“是真的,”林無隅說,“明天就得住院。”

丁霽不知道為什麼松了口氣,也許是他爸媽至沒編個病把林無隅騙回去讓他當個嗅探犬吧。

“為什麼突然讓你找林湛,這麼多年也沒說讓你找,”丁霽皺皺眉,“是因為病了嗎?”

“大概吧,我媽的意思是怕死之前見不著他了。”林無隅說。

“這病沒那麼可怕,不至于就臨終夙愿了,”丁霽說,“是有什麼線索了嗎?要讓你怎麼找啊?”

“我媽的朋友,”林無隅說得有些艱難,“拍到了一張照片……”

“我靠!”丁霽震驚了,“在哪兒拍的?照片呢?能確定是他嗎?”

“我……還沒看。”林無隅說。

丁霽猛地閉了

林無隅大概并不愿意或者也不敢去找。

兩個人沉默地進了校門,穿過學校的路。

這會兒還沒有放暑假,高一高二的都還在上課,能聽到自習課的教室里傳來的嘈雜聲,還有遠場上的喊聲和笑聲,籃球打在地面上的嘭嘭聲。

林無隅帶著丁霽走進宿舍,也許是舍管大爺已經知道了他的況,所以丁霽跟著進去,大爺并沒有多問,只是說了一句:“小林同學回來了啊?”

“嗯。”林無隅笑著應了一聲。

丁霽這是第二次來林無隅的宿舍,跟上回來的時候差別很大,滿滿的都是別離。

“喝可樂嗎?”林無隅問。

“冰的才喝,”丁霽說,“不冰的喝著沒勁。”

“冰的要等一會兒。”林無隅說。

“哎不用不用,”丁霽趕說,“別跑了,我不,什麼也不用喝。”

林無隅沒說話,打開柜子,拿出了兩聽可樂,還有一個紙箱。

把可樂放進一個小臉盆里之后,他把紙箱里的東西倒到了桌上,是一個一個看著像冰袋一樣的東西。

“干嘛呢?”丁霽問。

“給你做冰可樂。”林無隅說著拿起一個冰袋往桌上摔了一下。

“用意念嗎?”丁霽又問。

林無隅把手上的冰袋扔給了他,他接住的時候發現冰袋居然是冰的,有些吃驚:“這是暖寶寶冰凍版嗎?”

“算是吧,蓄冷劑和凝膠,冰敷用的,”林無隅說,“一會兒剪開了冰可樂更快。”

丁霽覺得有意思的,他倆站在桌子跟前兒,拿起冰袋摔一下,然后,冰袋開始冰了之后,剪個口子把凝膠倒進小盆兒里。

跟做游戲似的。

凝膠把兩聽可樂埋掉之后,他倆一塊兒看著盆兒。

“這個溫度,”丁霽把手指進去試了試,“還冰啊?能堅持多長時間?”

“什麼堅持多長時間?”林無隅愣了愣,“你手指嗎?”

“我說這玩意兒能冰多長時間!”丁霽說,覺林無隅應該是緒不好,要不就自己問的這句話,他得開車。

“半小時,”林無隅說,“所以我說喝冰的得等。”

“一個冰袋多錢啊?”丁霽問。

“大概兩三塊吧?”林無隅想了想。

“可以,”丁霽沖他豎了豎拇指,“不愧是人家會專門請的專業無人機駕駛員,有錢,就放的這些冰袋,夠買兩箱可樂了吧。”

林無隅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麼,拿出了手機:“我忘了給你勞務費了。”

“不急,”丁霽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干什麼,就跟著玩了。”

林無隅在手機上按了幾下,跟著他的手機就響了。

“謝了啊。”丁霽拿出手機打開了消息。

發現林無隅給他發的是個紅包。

……這個助理的日工資是不是有點兒太了?坐了快兩個小時的車,還爬了四十分鐘山,在山頂還……

算了,自己也說了是玩,丁霽點了一下紅包:“其實你直接從我借的錢里……”

1元?

他猛地抬起頭看著林無隅。

林無隅已經撐著桌子正在無聲狂笑,看樣子從他拿手機的時候就已經笑上了。

“我他媽真佩服你。”丁霽瞪著他。

“不要就還給我。”林無隅邊樂邊說。

“要,”丁霽把手機放回兜里,“干嘛不要。”

林無隅又笑了一會兒,才收了笑容,輕輕舒出一口氣,沒再說話,盯著小盆兒里一堆凝膠和可樂。

丁霽跟著盯了一會兒之后,沖他出了手:“我看看。”

“什麼?”林無隅還是盯著盆兒。

“林湛的照片,”丁霽說,“我看看。”

林無隅定了半天,才從兜里拿出了一張照片,放到了他手上。

“自己打印的嗎?”丁霽看了看。

“應該是吧。”林無隅說。

丁霽沒再說話,往旁邊走開了一步,坐到了床邊。

照片很糊,拍照片的人應該很急,邊走邊拍的。

照片背景是一個地鐵口,丁霽看到了站名,離H大應該很近……他看了林無隅一眼,大概這也是林無隅父母讓他去找林湛的原因,同一個城市。

地鐵口人很多,來來往往都是人,一眼看過去都不知道拍的是誰,又盯了兩眼之后他才確定拍的應該是一個正在下樓梯的年輕人。

瘦高,只有一個模糊的側臉。

單看這個側臉,他不會有任何聯想,但如果先預設了這是林湛,他就能看出來了,鼻子跟林無隅很像。

模糊的,可能很的人才能判斷出來,”丁霽給出了很中肯的分析,“說實話如果說這是我哥,我就這麼看過去,沒準兒也會覺得像我。”

林無隅轉頭看了他一眼。

“要看嗎?”丁霽在照片上輕輕彈了一下,“其實你媽讓你去找,是不是他倆不敢。”

“我也未必就敢。”林無隅走到他面前,拿過了照片。

丁霽看著他的臉。

林無隅這個掩飾緒的技能大概十幾年都勤于修煉,之前明明連照片都不敢看,現在看著照片卻能做到臉上什麼表都沒有。

連手都不哆嗦一下,仿佛在看他萬年不變第一名的績單。

“是嗎?”丁霽打破了沉默,再不開口他擔心林無隅要像上回復習那樣突然睡過去了。

林無隅過了兩秒才抬起眼睛。

沒等說話,一顆眼淚突然就從他左邊眼角到了下尖兒上。

丁霽甚至沒有看到淚水在眼眶里聚集打轉,連眼眶都沒有來得及紅,這顆眼淚的出場方式就像是偶然滴落在林無隅臉上的雨滴。

“應該是。”林無隅說,聲音里也聽不出他哭了。

丁霽有些手足無措,林無隅說過別人哭的時候他不知道該怎麼哄,其實都一樣,丁霽自己雖然因為充沛經常會哭,但也同樣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別人哭,特別是哭得還這麼……不經意。

他想給林無隅拿張紙巾,但飛快地在自己僅有的兩個兜上按過之后,他知道自己上沒有這玩意兒,于是趕往左右看了看,又往桌上掃了一眼,都沒看到能跟紙巾有相同功能的東西。

最后只得站了起來,揪起了林無隅的服下擺,扯上去在他臉上蹭了兩下。

“臟不臟啊,”林無隅說,“山上滾了一天的服。”

“您也沒換服啊怪誰呢?”丁霽嘆了口氣,扯起了自己的角,“行吧,我換服了。”

“謝謝。”林無隅按下了他的手。

丁霽沒說話。

林無隅從他手里扯走了服,低頭用他服在眼睛上按了按。

丁霽簡直覺匪夷所思:“你腦子是被扎死鳥扎過嗎?”

“你手太重了,”林無隅說,“剛蹭得我臉疼。”

“你這臉皮厚的……”丁霽嘖了一聲,“你有那麼嗎。”

林無隅笑了笑:“可樂應該有點兒冰了吧,喝嗎?”

“再等會兒,”丁霽說,“萬一沒冰,還又擱回去麼……”

“行吧。”林無隅拉了張椅子坐下了,低頭又看著照片。

“現在敢看了啊?”丁霽問。

“嗯。”林無隅點頭。

“不哭了?”丁霽看著林無隅,要不剛親眼所見,現在他本不會相信這人半分鐘之前剛流過眼淚。

“我爸媽為什麼非讓我去找,”林無隅說,“這如果真是林湛,他們知道林湛是不會見他們的。”

“但是如果你去,”丁霽說,“真到的話,他可能不會躲,是吧?”

“也許吧。”林無隅說。

“那你要去嗎?”丁霽問。

“去,”林無隅說,“我報完志愿就走,反正也要去,早去晚去都一樣。”

“那要不……”丁霽開口之后就后悔了。

林無隅開口之后他就更后悔了。

“不用,”林無隅說,“我自己去就行,你還得打工還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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