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步放得極輕，推開門的時候，月過窗上的薄紙頭了進來，將十六臉上肆意的淚痕照得閃亮。

被撞個正著，甚至都沒有機會掩飾，所幸還算鎮定，沒出太多驚惶。

李玄慈靜了一瞬，然後便一腳將門踹了開來，幾步走到床邊，一下擒住的腕子，眼神灼灼，好似還沾著夢裡殘留下來的熱度。

十六下意識了一下，他手心的溫度高得不尋常，燙得心頭似被毒蜂刺破，遲鈍的本能在示警，沉沉的視線在上，只要輕輕一，便會如暴溢的洪水，再也收不住。

那一瞬間的搖，分毫不差地被李玄慈捕捉到了，他了握著的手腕，將細白的皮直掐出紅痕，冷著聲音問道：“是不是你？”

十六下意識想說“不是”，可又立刻意識到這也是陷阱，面上現出一疑，不多不，恰到好，愣愣地問：“什麼是我？”

還想多辯幾句，可李玄慈的手指卻先一步上了臉上的淚痕。

手指上有繭，全是積年握槍舞劍留下來的，十六被淚沾的皮發涼，手指卻混著灼熱，就這麼直接撞在一起。

他的指尖緩慢又刻意地索著的淚痕，卻不帶憐惜，反而像鷹在上空盤旋，等著獵的松懈。

“哭這樣，還想狡辯？”

李玄慈勾了一邊角，雖看起來近似微笑，卻沒去半分溫，反倒多了一沉沉的殺氣。

十六敏地察覺到了。

同上一次一樣，那次他懷疑是弄鬼，知道可能也發了夢，因此能窺見他的夢是如何狀，就了殺意，如今若確認夢中人是，怕更是要惱怒。

迅速地改變了打算否認到底的策略，換了副說法，痛快承認道：“我夢見與一子雲雨，可那子強勢得很，反倒將我吊了起來折磨一番，所以才......才覺得十分委屈。”

李玄慈眸反沉了下來，低聲問道：“這麼說，你不僅我的夢，還將我當作了子？”

每一個字落下，他那隻手便下一寸，危險地停在了脆弱的脖頸上，一手便能握滿，指尖拂過汩汩跳的管，只需稍稍收，便能斷絕的生路。

快速在腦中構思著說辭，把自己思考了幾天的想法選擇地說了出來，雖沒什麼把握和實證，可現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這些怪夢，大概是因為那隻怪鳥，我想我知道那是什麼怪了。”下聲音裡的抖，盡量鎮定地說著。

脖頸上發熱的手指松了一些，他面上沒有什麼表，只等待著接下來的話。

“十二天將中有一名伯奇，他本為人，卻因父親聽信後母讒言被殺，死後化鳥，能知夢食夢。”

“道門常言夢者魄妖，或謂三所為，這鳥怪若是伯奇，以夢來使我們反目仇，也非不可能。”

十六說得飛快，將責任全推到了鳥上，其實是不是的，也不確定，可回憶遍了看過的古籍，也只有這個能套得上，為了保命，也就一腦說了。

“那鳥若有這樣的本事，至於要靠同伴死遁？”李玄慈明顯並沒有完全買帳，言辭犀利。

“夢本事強，打架又不一定強，業有專攻。”十六越說越心虛。

又咳了下，正經補充道：“唐時劉幽歸家時，於途中野廟見其婦與人廝混，以石擲之，瞬間燈滅人空，百思不得其解。歸家後其妻卻主說，方才發夢與人在廟中遊歷，突然有石擲來，便醒了。”

“可見夢與現實，其實難辨，那鳥懷恨在心，我們又種了同命結，或是因此才在我倆夢中將彼此化子，以此辱一番，若是真因為它的戲耍而反目，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話裡話外都不過是別殺的意思。

李玄慈沉沉打量，看不出是否買帳，最後卻帶著令人膽寒的笑，譏道：“你倒自覺了親者？”

十六知道他又嫌棄自己，無奈形勢比人強，只能著鼻子任他出氣。

“你說了算，你覺著不是便不是。”

呸，誰稀罕當你的親者，十六心裡忿忿想著。

這關算勉強過了，可李玄慈卻還未放松，他手指微，食指指尖停在的結上，薄繭輕了下那裡。

然後他抬起眼來，突然問道：“你是子？”

十六耳邊的轟鳴聲大了起來，隨著心臟的跳瘋狂地衝向太，強行抑著緒，否則不需要說話，反應便能出賣。

不能餡，若是讓這朝廷心患知道這，以此要挾真一教和師父，那便是罪人。

十六飛快地想著，自出了門，即便夜裡也穿著，眼看上去不至於餡，師父早給吃過丹藥，聲音與未完全變聲的年無異，結也是早割好了的疤，清楚可見，他這番發問，應該只是因夢起疑，沒有抓住證據。

稍稍定了心，此時不能佯作憤怒，那是蓋彌彰，於是愣愣說道：“自小就有人說我長得不男不，也是因此被家裡丟棄的，只有師父不嫌棄我。

又抬頭看向他眼睛，“如今殿下也這樣說，大概是我真的生得奇怪吧。”

眼中多了些懵懵懂懂的落寞，讓人心。

李玄慈有些怪異的覺，他的理智沒有毫放松懷疑，可卻總有種覺，他並不喜歡下的人這副模樣。

一點也不像平日裡沒心沒肺，能吃能睡的混帳樣。

見他不說話，十六又加了把柴，乾脆牽著他手，大剌剌地往自己下帶。

“殿下不信，可以自己我尿尿的家夥什，還生得不小，好大一呢。”

十六賭的便是李玄慈絕不會願意男子的下，這人如今也看出來些門道，在這些事上相當臭講究，讓他其他男子，無異於奇恥大辱。

越坦，李玄慈便越不會。

果然，李玄慈皺著眉飛快收回了手，臉上厭惡的表掩都掩不住。

他乾脆下了榻，剛要往外走，又停住，“若讓我知道你欺瞞於我，便有千萬種辦法等著你。”

轉頭瞥了一眼，冷冷說道：“好自為之。”

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走時還將門踹得來回晃悠，害十六又起床一回去鎖門。

*微博：化作滿河星

本章中伯奇出自司馬彪《續漢書·禮儀志》，儺文化中有十二神，漢末出現這種“十二吃鬼歌”的儀式，甲作、巰胃、雄伯、騰簡、攬諸、伯奇、強梁、祖明、委隨、錯斷、窮奇、騰十二位神，分別要吃鬼虎、疫、魅、不祥、咎、夢、磔死、寄生、觀、巨、蠱等十一種鬼疫。

十二神出都較為不詳，其中不神在其他傳說中被列為四兇，但在儺文化中，被轉變為驅邪的過程。

*劉幽之事記載於《酉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