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蕭瀟替玲瓏姐妹易容兩個不起眼的姑娘，姐妹倆趁著江園人來人往一片忙的當口，一前一后順利的出了江園。

我原本也想一走了之，春水劍派的名聲對我來說并不十分重要，只是昨天晚上在議事堂看到留給湖小筑的座位，我心里多了一份期待。在江湖里浪的時間也不短了，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正面接到湖出來的人。

日上三桿，柳元禮過來門。“王俠，我家盟主壽筵的時辰快到了，請王俠和兩位玉小姐席。”

柳元禮的表比昨天冷漠了許多，那雙小眼里不再是那么和藹可親，相反倒多了幾分凌厲。我并不在意，他雖然和悅來客棧的那個曾富貴一樣都是個總管，但畢竟大江盟不是悅來，曾富貴對待客人就像對待自己的老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不管出了什么事，臉上都洋溢著憨憨的笑容；而他好歹也是名人錄中排名三十九的高手，有點脾氣不足為怪，何況我還剛得罪了他的主子。

不過，他的表馬上變了驚訝，看我一個人悠然的往議事堂方向走去，他忍不住問道∶“兩位玉小姐哪？”

“們已經走了。”看柳元禮吃驚的張大了，我又補了一句∶“敝派得到線報，說發現了花想容的行蹤，敝師妹去查看一下線索是否屬實。好在這次賀壽以小弟為主，了倆也不礙事。”

柳元禮沒再說什么便匆匆去敲另一間屋子的房門，看來客人們似乎起來的都晚。我往議事堂走著，一路上到不的江湖人，只是他們臉上的表已經從昨天的好奇變了鄙夷。

“消息傳的真快呀！”我心里暗嘆。

議事堂外的院子擺了五六十多桌，壽筵還沒開始，這些江湖朋友們已經開始吆五喝六了。議事堂里就清凈了許多，座位的格局和昨天晚上的一樣，只不過是把椅子換了坐墊，前面分別加了一張擺滿了食的矮幾而已。

一進議事堂，我的目便向上首最尊貴的那張短幾。短幾后面空無一人讓我心里有些失落。不過，壽筵還沒開始，想那湖小筑位居十大門派之首，端端架子也有可原。一擺襟坐在自己的坐墊上，卻見韓元濟頗為詫異的著我，又了我后空著的兩個座位。

“玲瓏已經走了。”我笑道。

韓元濟到底是老江湖，眉頭一皺，“貴派出什么事兒了嗎？”

一時間屋子里的人都著我，似乎再等我的下文。我不知道這些人是關心玲瓏姐妹還是關心春水劍派，當然像武當宮難這樣的年輕俊杰出于“窈窕淑，君子好逑”的心理可能更多的是關心玲瓏姐妹，但干卿底事！難道非出事了才能離開這個壽筵嗎？齊放是什么東西？別看都他“天王老子”，可他并不真的就是天王老子。

“是這樣，”我臉上帶著肅殺之氣，“敝派得到線報，說有花想容的行蹤。玲瓏師妹前去查看線報的真偽。”

宮難、唐門唐天行、排幫司空不群等大多數人都是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宋思之死乃是春水劍派的奇恥大辱，得到仇人的線索焉能不查。倒是韓元濟眉頭又深了一下才展開，而林寺的木蟬和尚也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議事堂里招呼這幫重要客人的是大江盟的副盟主“小諸葛”公孫且，他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并沒有因u災v在名人錄里高居第二十而有毫的傲慢，相反的，他可以說太謙恭了，就連對我這個無名小卒也是一臉的和氣，這反讓我覺得后背有些涼氣。

“王俠，貴派的消息還真靈通呀，敝派在江南有弟子千人，都沒有這個賊的消息。”公孫且輕搖羽扇恭維道。

眾人的目一下子又都回到了我上，我心里暗罵，臉上卻笑道∶“公孫大俠，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在下家里有錢，養得起線人。”

不錯，一個門派想在江湖上揚名立萬，高強的武功和大把的金錢兩者缺一不可。弟子的忠誠并不可靠，黃澄澄的金子才更有吸引力，畢竟大家都要養家糊口。看看議事堂里的這些江湖豪客，哪個不是冠楚楚的。

聽玲瓏姐妹說，十大門派除了春水劍派，就算是實力最差的鷹爪門都開了三家鏢局。春水劍派是個異類，它的弟子多是盡欺的窮苦孩，在門里們的心靈得到了解放，因此才對門派極為忠誠。

好在評定十大門派的武林茶話會并不是比那個門派錢多，春水劍派才得以留在其中。不過，早有人發出了不滿，“我武功是不如玉夫人，”說這話的是漕幫的幫主李展，“可我漕幫上千弟兄，要說真打，累也把春水劍派的人累死了。”

線人是個賺大錢的職業，不過相比賺到手的銀子，他們的名聲就差了許多，在很多人眼里，他們和婊子沒什么區別，因為他們信奉的都是同一條原則∶有就是娘。

賺大錢的行業都是高風險的行業，線人就經常莫名其妙的被人殺死。一些游廣、消息靈通的線人便只為兩三個固定的客戶服務，當然消息的質量有保證，價錢也就高了許多。

江湖上大多數門派都是在需要的時候才向線人買報，一把一利索也沒什么負擔。真正養的起線人的都是大門派，因為線人的本實在太高了，一個用大把銀子建立起報網的線人很可能第二天就死在競爭對手的刀下，這讓大多數門派而卻步。

我自然不明白買報和養線人之間的區別，在我眼里，線人和替我種田的雇農一樣，都是替我創造財富的，所以也就不明白這些武林豪客的眼睛為什么突然都變得很異樣。

“哈哈，花想容這個賊這次還真找錯了對象。”對面排幫的司空不群放聲笑道∶“有王俠加盟，春水劍派看來要有所作為了！”

可能是常年在長江上活的緣故，司空不群的聲音異常洪亮。

“敝派沒有野心，但也絕不會任人欺辱。”我并沒有把司空不群放在心上，卻因為他的話想起了師父和湖的齋主鹿靈犀。湖究竟會派誰來參加齊放的壽筵呢？是湖在外面走最多的長老“織劍”辛垂楊，還是近來震江湖的后起之秀“謫仙”魏？這么多年了，湖該為師父付出代價了。

“花想容侮辱敝派，敝派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想容失蹤了很久，是不是進了十二連環塢？”

聽了宮難的問話，他在我心目中的份量稍稍提高了一些，看來武當的這個新秀還不算太白癡。

“宮大俠所言極是。”我恭維了他一句，然后把從楊威里得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議事堂里的人臉上都多了幾分同，宮難皺著眉，“王兄，要真是在十二連環塢的話，事就麻煩的很。太湖方圓千里，水道縱橫，十二連環塢究竟在什么地方，沒有人知道。”

他停了一下，看大家都目不轉睛的著他，臉上便流出一得，“因為據敝派的消息，十二連環塢本不是地名，而是一艘船的名字，這艘船的主人就是太湖黑道的現任仲裁人‘屠夫’尹觀和‘苦頭陀’高祖，而這艘船停留的地方就是十二連環塢，所以想去十二連環塢找人，就等于在太湖里找一個人一樣，難得很呀。”

宮難在說道“苦頭陀”高祖的時候，特意看了木蟬一眼，木蟬臉上還是淡淡的微笑，只是眼中流出一苦。

也不知道這個高祖和林寺是什么關系，我心頭閃過一疑問。看別人都在聚會神的聽宮難說話，想來大家對十二連環塢都了解甚。若真是像宮難所說的那樣，我這差事攬的還真不輕松。

“公孫大俠，十二連環塢就在貴盟的眼皮底下，想來必有沖突，況大俠會不會是他們殺的？”心念一轉間，我問道。

沒等公孫且說話，宮難已然笑道∶“王兄很在江湖上行走吧！”宮難看起來不比我大多，可已經是江湖有名的一流高手了，說話間便洋溢著一優越。

“十二連環塢雖然是個惡人窩，卻也有自己的規矩。逃到十二連環塢的人，除非你離開十二連環塢，否則是不準踏出太湖半步的，而一旦離開，十二連環塢就不會再接收了。所以江湖上開始有十二連環塢的傳言已經快三十年了，仲裁人都換了好幾任，但從沒聽說過它和武林其他門派發生沖突。而且，”宮難停了一下，“那些惡人一旦進十二連環塢，也極有出來的，大多老死在太湖了。江湖朋友知道他們也再作不了什么惡了，除了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的，很有人會去十二連環塢去追兇。”

山清水秀的太湖竟了惡人們養老的天堂，這真讓我始料不及。看大家的表都不太自然，想來在沒有利益的驅下，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事才演變這副模樣。江湖公義？你講我講大家都講，只不過都僅僅是講講而已。

“王兄有所不知……”宮難可能也想到了讓十二連環塢這個毒瘤生存了三十年并不是武林白道的榮，便解釋道∶“其實二十多年前，大俠蕭雨寒便傾快活幫一幫之力，進太湖圍剿十二連環塢，那時快活幫的實力絕不比現在的武當、林差，卻落得幫毀人亡；我武當也兩次與林聯手進剿，只抓了些小蝦米，大魚全部網，自己卻折了不人手，太湖，實在是太大了。”

宮難一向驕傲的臉上此刻竟有些痛苦，看來那兩次進剿讓武當吃虧不小，至今心有余悸。我也不想拿我的命當兒戲，便準備修正目標，如果花想容真的一輩子呆在十二連環塢，那就讓他在那里善終吧。

“師恩深重，此仇不能不報。”我心里雖然搖，卻不能給大江盟留下話柄，緩緩的道∶“他花想容也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總有爹有媽，有兄弟有姐妹的，在下就不信他真的能把這一切都割舍了。”既然不能進十二連環塢去抓他，那只有想辦法把他出來了。

我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也就不是什么白道，白道江湖的規矩對我并沒有什么約束力，只有大明律法才能約束我的行為。

眾人都吃驚的看著我，就連韓元濟也是滿臉訝，他們的心里都在盤算這個王的小子會把春水劍派帶向何方？

一時間議事堂里靜悄悄的，公孫且看氣氛有些尷尬，便笑道∶“王俠的想法也是另辟蹊徑……”

我剛想說話，門口傳來一陣環沛的叮當聲，隨著那悅耳的響聲，我心里一陣鹿跳，是湖的人到了嗎？

不一會兒，門口出現了一個的影子，我的座位離門口很近，雖然背著，那的模樣依舊清晰可辨。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度香腮雪。”那孩一下子就讓我想起了江南子的嫵，蕭瀟、玲瓏姐妹，還有聽月閣的蘇瑾、碧濤臺的王曲莫不如此。明的照在臉上，讓笑容更加燦爛。

看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不是湖的人。師父說過，湖的武功清心寡，旁人很難從們的表中看出們心中的波瀾。而這滿臉的相思意，顯然有違湖的武學宗旨。

果然，孩的眼珠轉了半圈后一下子亮了起來，臉上洋溢著的歡樂讓議事堂里都似乎染上了快樂的氣氛，一提擺，一路小跑沖到了宮難的面前，興的道∶“宮哥哥，你真的來了！”

宮難連忙站了起來，英俊的臉上布滿了紅暈，欣喜中也頗有一傲。

“齊師妹，回來了，練師叔可好？”

“嗯，師父和我一起回來了。”說話間，拉著宮難一起坐了下來，問公孫且道∶“公孫叔叔，我和宮哥哥坐一起，行嗎？”

這說話的神態沒有毫的矯造作，滿心的懇求都寫在了臉上，讓我都心生憐惜。公孫且看那的表也滿是憐，笑道∶“公孫叔叔能不答應嗎？”

韓元濟把頭湊了過來，低聲道∶“大，這個孩是齊盟主的齊蘿……”

聽韓元濟這么一說，我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果然和齊放依稀有點相像。心里正琢磨的母親該是怎樣的一個人，耳邊又傳來韓元濟的聲音，“師父是恒山派的掌門練青霓，也就是武當掌教清風道長的俗家親妹妹。”

哦？我看了韓元濟一眼，他那張馬臉上出一的擔憂，是怕武當嗎？他離別山莊和武當并沒有什么利益沖突呀。難道是怕大江盟和武當的聯姻？

“奇怪，齊蘿都回來了，怎么沒看見齊小天？”韓元濟自言自語道。

剛認識玲瓏姐妹的時候，聽的最多的，除了宮難、唐三藏，就是齊放的兒子齊小天。就像男人的目總是追逐著一樣，江湖上這三個英俊瀟灑、武藝高強的年輕俠客自然也是憧憬的對像。玲瓏也不例外，當然，這是在遇到我之前。

齊小天是去年才出道的，因此沒能趕上百曉生最新修訂的一期江湖名人錄。不過，他甫江湖便一舉擊殺了在名人錄中排名四十七的江南大盜張大澤，便立刻登上了武林新人榜的首席，風頭之勁，一時無兩，就連杭州最大的賭場如意坊都開出了三賠五的盤口，賭他在年底新一期的名人錄上能進前二十名。

韓元濟這么一說，我也奇怪起來，父親五十大壽，兒子怎么能不到場呢？我眼睛向議事堂外看去，那里忙忙碌碌的是大江盟的總管柳元禮。

“不用看了，”韓元濟低聲道∶“齊小天不在外邊，這幾天我都沒看到他。原來還沒在意，方才看到了齊蘿我才想起了他。好像最近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他忙什么去了，難道大江盟有事非要他出面，連他爹的壽筵都必須放棄？”

我“嗯”了一聲，齊小天忙什么去了畢竟跟我沒有什么關系，想來也不會去忙著對付春水劍派，我便不再言語，而且，齊蘿麗的眼睛這時已盯在了我上。

“你怎么坐在春水劍派的位子上了？李長老呢？玉妹妹呢？”齊蘿的眼里滿是驚訝，像看怪似的看著我。

我發誓下次加一個門派時一定要找個像林寺這樣的和尚窩，這樣似乎才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李長老病了。”我信口雌黃，春水劍派的長老李清波這時應該在指導我那些未曾謀面的師姐師妹吧，不過既然我在齊蘿眼里的份量不如李清波，那還是給一個不能來的理由好，這樣便不會傷了的心。

“玲瓏今天早上才走，因為得到了賊花想容的消息。”

齊蘿“噗哧”一笑，議事堂里滿堂生輝，“是呀，玉妹妹可是有名的賊殺手呀，我在恒山都聽到姐倆的大名。”

我點頭表示同意，不過我也是個賊，而玲瓏很快就會為我的人。“而我，”我上欠了一欠，“春水劍派第十二代弟子，王。”

齊蘿滿臉詫異，回頭看宮難，宮難笑著點點頭，“師妹，王兄確是春水劍派的弟子，他師父就是‘滌雨劍’宋思宋仙子，可惜宋仙子被花想容和楊威害死了。”

齊蘿“啊”的一聲捂住了小，眼里霎那間充滿了哀傷，那哀傷就連我在玲瓏姐妹那兒都沒看到。一時間大家都被流出來的悲傷所染，想起慘死在竹子壩的況天，議事堂里頓時彌漫著一種抑的氣氛。

是齊放的出場打破了議事堂里的寂靜。他并沒有對我惡相向，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他的注意力都在寶貝兒上，看兒坐在了宮難旁，頗有深意的沖宮難一笑。

齊放落座，公孫且站在議事堂門口，一揮羽扇，高聲唱道∶“時辰到。”

屋里屋外的人都站了起來，端起了酒杯，“祝齊盟主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齊盟主萬歲！”、“齊盟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祝賀的喊聲此起彼伏。

我心里卻悵然若失，看來湖小筑不會有人來了。湖這么神嗎？連大江盟盟主的面子都不夠大？這茫茫江湖還有誰能讓湖放在心上呢？

議事堂里杯盞錯，卻是各懷心事。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齊放端著酒杯準備去院子敬大家酒的當口，我把他攔住了，“齊盟主，晚輩要告辭了。”

齊放“哦”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異樣后旋即道∶“也好，賢侄報仇之事要，若需老夫協助，萬知會一聲，你去吧。”

韓元濟沒想到我這么快就要走，甚至等不及喜筵的結束，便疑的著我，言又止。我告訴他要去太湖走一趟，便離開了議事堂。

蕭瀟正趴在窗邊焦急的等著我，看我快步走來，才長吁了一口氣，“主子，齊放沒難為你吧？”

“他畢竟是一門之主，總該有些氣度。”我輕輕拍拍蕭瀟白的臉頰，“再說，他還有更煩心的事兒呢，春水劍派頂大了不起不幫他，又不會拆他的臺，他為難你主子也沒什么意思，咱收拾東西走人。”

“東西早收拾好了。”

蕭瀟總是把事想在前頭，也難怪我寵。

我把裝著我和蕭瀟換洗服的紫藤箱子橫在馬鞍上，蕭瀟牽著馬，問我∶“主子，是不是沒有湖的消息？”

只有蕭瀟知道我的心思，湖才是我唯一的目標。不過，的聲音里倒有一種喜悅，因為并不希我和湖的人會上面，師父的心死如灰讓心有余悸，害怕湖把我也變師父那個樣子。

我沒有說話，抬頭看白云蒼狗、變幻莫測。師父，你給弟子指個方向，湖，它到底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