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第20章

兩天后便是霽月齋蘇州分號的開業吉日。

“公子和夫人大駕臨,敝號激不盡,里面請。”

我不得不佩服霽月齋的能力。它今天請的客人并不算多,只是每位客人都帶著幾個人,蘇州分號的店面不算很大,男混雜也不方便,它便別出心裁的把開業儀式放在了大鹽商沈舟的細園。沈舟在蘇州商界的地位舉足輕重,霽月齋借沈舟之力一下子就奠定了在蘇州珠寶業中的重要地位。

等我和蕭瀟四到細園的時候,里面已經云集了蘇州城絕大多數的權貴、豪紳和。細園外面用了府衙的捕快和衛所的兵士來維持治安,連魯衛都星夜誑u^來指揮細園的保衛工作。

看到魯衛旁那個一戰甲的將軍我不由一愣,“唐佐兄,怎么你也來了?”

那漢子正是我才結識不久的杭州衛知事沈希儀,他聞言一臉的無奈∶“還不是為了霽月齋!也不知道他們跟武大人什么關系,竟要我來派兵保護!”看玲瓏已梳起了代表出嫁婦人的桃花髻,他一拱手道∶“老弟娶得人歸,恭喜恭喜!”

看來沈希儀并不知道春水劍派滅門一事,我也沒有時間多解釋,因為旁邊魯衛愁眉苦臉的,讓我心生不祥之兆。

魯衛把我拉到了一旁,“老弟,你惹得麻煩還真不小。”

我知道定是我殺了花想容全家的傳言到了杭州,一皺眉,“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十二連環塢這幫兔崽子是不是敲著鑼、打著鼓的四宣揚我殺了花想容一家啊,要不怎么弄得路人皆知?”又道死的是不是花想容的親人還未為可知,就把兇手的名頭安在了我上。

“老弟,我是從丹現場回來的,死的確實是花想容一家,而且從時間看,正是你路過丹的時候!”

魯衛沒有回蘇州反倒去了丹,我到了事態的嚴重;而花想容一家真的被殺,更讓我覺得撲朔迷離,花想容投十二連環塢,想來十二連環塢還沒喪心病狂到連自己人都殺的地步,那么究竟是哪個混蛋嫁禍于我?而十二連環塢看來不過是因勢利導,給自己屠殺春水劍派找到了藉口罷了。

聽魯衛接著道∶“案子上報應天府了,是蘇老總用飛鴿傳書把我招到了丹。現場尸上的劍傷看不出是哪門哪派的武功,我估計是因為花想容的家人都未習武,兇手犯不著使用武功。”,他撇了我一眼,“不過也有人說是你故意瞞自己的出門派。好在蘇老總找到了載你去蘇州的那個船老大,從花想容家被殺到你傷離開應天,中間最多只有7個時辰,十二連環塢的反應未免太快了。蘇老總也是據此力排眾議,主張讓你參與緝兇,不過期限只有三個月,到時案若還是沒有眉目,老弟,這黑鍋你就得自己背了。”

原來這幾天他們一直在調查我,我心里一陣苦笑。想我和蘇耀并沒有什么,他能暫時放我一馬,恐怕不是時間上的疑點,魯衛私下定是做了許多工作,便笑道∶“老魯,給你的銀子是不是都送了蘇老總了?”

“老弟你還有心說笑!”魯衛瞪了我一眼,“你還不知道吧?十二連環塢這幫兔崽子一下子變聰明了,竟然也發現這個破綻,生生把春水劍派滅門的時間向后拖了一天,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的可是這個版本,兇手這黑鍋你得先背上一些時日了。”魯衛臉上出自嘲的表,“說來好笑,府的信譽竟他媽的比不上一群殺人犯,想來真是讓人氣煞!”

那大江盟追查況天兇手一事呢?

魯衛的臉更沉重了,“老哥我去大江盟的時候,齊盟主已經北上追查線索去了,同行的還有盟中的多名高手。另有其他門派的十多名好手在武當宮難、排幫司空不群和唐門唐天行的帶領下也沿著另一條路線追索下去了。”

兇手不是十二連環塢?我一愣。

魯衛搖搖頭,“不可能是它。據留守的公孫且和木蟬說,經過湖小筑、武當和我師門林寺三派聯合驗尸,初步推斷那天狙殺況天及其弟子的一共是七人。兇手把死者的傷口全破壞了,不過就算不破壞,那些刀傷、劍傷的也不足為憑,讓人生疑的是況天左肩被中的一箭,那創口雖然也被破壞了,不過還依稀能辨認出來是箭創,現場也發現了幾細小的箭尾羽。”

聽魯衛提起了湖小筑,一種莫名的苦和著莫名的嫉妒霎那間涌上我的心頭,這么說來和齊小天在一起的那個子果真就是“謫仙”魏了!我腦海里忍不住想像起和齊小天在烏篷船上翻云覆雨的旖旎景,心中愈加難,連問魯衛的話都帶了一火氣。

“這就能斷定兇手不是十二連環塢嗎?!”

“老弟,江湖知識可不是一天兩天能補得上來的。”魯衛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又有些無可奈何,“近五十年來,已經沒有箭高手行走江湖了,天下寥寥幾個神箭手都是在軍中服役,職位最低的也是個千戶,想來不會干這種殺人放火的勾當。不過就算他們肯干,他們也沒有那份功力,能一箭傷了況天。只有五十年前魔門七大高手之一的‘流星’孟飛有這等實力。”

五十年前的人早該死了。

“是呀,不僅他早就死了,魔門也早就煙消云散了。可魔門幾百年來死死生生的不知多次了,眾人都怕此次是魔門死灰復燃、重出江湖的一個信號。”說著說著,魯衛臉上多了一層深深的慮。

我的思緒雖然已經被湖和魏所纏繞,不過聽到魔門的消息我心中還是一。玲瓏曾經提起過魔門,雖說語焉不詳,不過我還記得那是個令人恐懼的邪惡門派,只是既然倆說魔門已經滅亡了,我自然不會浪費我的腦筋去關心它。此刻看魯衛的表,我知道事并不那么簡單,有心問上一問,這魔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魯衛已看出了我想說的話,說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一切等晚上再詳談,我只好揣著滿腹怒火、苦與疑問,告別魯衛和沈希儀之后進了細園。

蕭瀟和玲瓏母早被一個侍領到了宅后院,蕭瀟上帶著十萬兩銀票,想來不至于窘,我只是叮囑蕭瀟,若是有合適的飾品就替我買下,我好送給魯衛、南元子和沈希儀。在奴仆的指引下,我穿過幾亭臺水榭、假山怪石之后,曲曲折折的來到了一座臨水的二層閣子前,閣前匾額上題著“明瑟樓”三個大字,卻是與細園主人沈舟同音不同字的書畫名家沈周的墨跡。

一樓是間巨大的屋子,靠北墻中間扎了一座三尺高的花臺,上面布滿了鮮花。花臺四周擺放著紫檀四出頭帽椅和黃花梨長榻,十幾個人或坐或臥正吃煙喝茶,只是并沒有仆人伺候;還有七八個人分了兩撥在議論著什么,屋子里的每個人看起來都是紅滿面,氣度不凡;更有幾人威,顯然是頗有份的府中人微服而來。

“王公子——”正在招呼客人的李寬人眼觀六路,一下子便看到了我,忙迎了出來,寒暄了幾句之后,拉著我來到了三個正掌大笑的胖子面前,這三個胖子一個胖似一個,最胖的那個比起慕容千秋來也不遑多讓。三人看我和李寬人走過來,打住了笑,都轉過頭來看我,其中最胖的縞紳模樣的老者眼睛一亮,笑容可掬的道∶“這位小哥可是揚州沈園的王公子?”

正是不才。這胖子倒是好眼力,我正猜測他是不是霽月齋的東主,他已經哈哈笑了起來∶“早聽說解元公人風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老朽宋廷之,乃是霽月齋主人。”

果然是他。這宋廷之雖然貌不出眾,舉手投足間卻有巨商風范,讓人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信心。在我道了久仰之后,他一指正好奇的打量著我的另外兩人介紹道∶“這位是蘇州織染局大使羅大人,這位是松江都轉運鹽使司庫大使齊大人。”

兩人的職雖然俱未流,可織染局和鹽使司都是的流油的優差,兩的差向來都大有來頭,這兩人神也頗u1A只是聽宋廷之介紹說我是應天府的新科解元,表才親近了些。

“宋老,您已經把蘇州的富豪縞紳一網打盡了,怎么連人家解元公也不放過?”

宋廷之笑道,“老朽是寧殺錯,不放過呀!何況王公子不但文采風流,而且是揚州巨富,我這霽月齋還要從他上賺些銀兩哪。”

他說得坦白,我便覺得他直率,商人不求利反倒是件奇事了。織染局的羅大人有些意外,便問我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家舅只是放田吃租,另外作些地產生意。”

羅大人點點頭道∶“這是平實的生意。”嘆了口氣,道∶“在蘇州就不,畝稅一石二,無利可圖呀!”

宋廷之迎合道∶“大人說得是,要不是因為蘇、松兩府的畝稅太重,老朽也買些地來吃租了,總比干這珠寶買賣穩妥些。”

羅大人笑道∶“宋老,您也可以去江北買地呀,要不,讓解元公賣些地給你!”

“買地這東西和玩珠寶不太一樣,總是在自己家鄉買才覺得放心。”宋廷之解釋了一句,又對我道∶“老朽聽寬人說公子需要一只寶石耳環,特地把周哲師父調來,公子就不必再等到回揚州去訂做了。”

霽月齋對客戶的細致我已經領略了,不過作為東主依然對的事務如此悉,讓我暗自欽佩,對寶大祥的未來也不多了一分慮。

我謝過之后,宋廷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這間屋子里的每一個人都有著不輸于我的份,看他左右逢源,我知道這霽月齋的功絕非偶然。

開業的時辰到了,可并沒有出現往日的禮花齊放、鼓樂齊鳴,當鐘敲九下,閣里一片寂靜,大家都等著主人祝辭的時候,突然從閣外傳來“咚”的一聲琴音,在寂靜中顯得那樣的清脆明亮。眾人皆往閣外看去,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小亭不知什么時候被輕紗籠住,里面一素子端坐在琴前,微風吹過,輕紗飄揚,那子便忽忽現,恍若神仙。

琴神孫妙!

我正心有所思,琴聲再度響起,初如和風淡,萬知春,讓我覺得渾一暖,連池塘里的蓮花仿佛都是這琴聲催開的;繼而琴聲一變,如山靜秋鳴,月高林表,讓人璁意頓消;正心曠神怡間,琴聲再變,如飛凰舞,百鳥相隨,一陣清脆的歌聲隨著琴聲揚起∶“管列,舞席陳,含聲未奏待嘉賓,待嘉賓~”

在余音繞梁中我想起蘇瑾,用歌聲讓我驚艷之后,又讓我驚訝于的絕代容。造主是不是對孫妙也這么偏心呢?

最后一縷琴聲已經過去很久,屋子里的這些豪門權貴、富商巨賈們依然狀如癡呆、屏氣不語。我轉頭正欣賞著這難得的一幕,突然發現那花臺上不知不覺的多了一個被緞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人,緞子甚至把的面孔都遮住了,只留下一對眼。

咦?

一聲輕咦驚醒了屋子里的眾人,不知是誰了一聲好,頓時贊之聲四起,亦不知是贊琴聲宛如天籟,還是贊霽月齋別出心裁。這時有人看到了花臺上的景,便嘖嘖稱奇,大家這才把目轉了回來,而宋廷之已經滿臉含笑站在了花臺旁邊。

“諸公見多識廣,霽月齋的這些小玩意能搏諸公一笑,老朽就心滿意足了。”他扯住花臺上那上緞子的一角,笑道∶“諸公撥冗相賀,老朽激不。不過,”他臉上出了老頑似的笑容,“又老又胖的宋廷之,怎么也比不上千的白牡丹,諸公且看!”說話間,他手用力一拉,緞子突然四分五裂的落下,現出一位半人。

喔!屋子里的人發出了一聲驚嘆。

我不知道這個只穿了一件大紅肚兜和月白子是否就是蘇州名白牡丹,我只看到滿耀眼的鉆石珠寶,那些原本缺生氣的冰冷飾品在雪白的輝映下隨著人的一舉手一投足散發出強大的魅力。

我喜歡看人戴上珠寶的樣子,蕭瀟就經常赤軀,把我給買的那些飾品一一戴上,然后等著我的寵。我也一直認為那些珠寶只有戴在人特別是上才會有有生命力。不過,就連我也沒有想過,真的用這種方式把珠寶展示給客人。

霽月齋里竟有這樣的高人,想出如此絕妙的點子?

就在眾人的驚嘆聲中,宋廷之介紹起了今天的重頭戲,“敝號特為諸公心準備了三十件珠寶首飾,二十件古玩玉。敝號十大檔手中的七個今天也來到蘇州,特地為諸公打造您指定的飾品。”

這時李寬人已經把一本印制的冊子發到了眾人手中,宋廷之一指白牡丹,“白姑娘上穿戴的就是三十件飾品中的六件,諸公手中的名冊上有它的底價,出價高者得之。不過敝號以一利為底,超出部分的一半將以諸公的名義捐贈給本府儒學提舉司,用以修繕教舍。儒學教授李大人在此作個見證。”

雖然我從李寬人話里已經預到給貴婦淑們準備的那場展示最終會變一場拍賣會,不過霽月齋做的這么徹底,連開業儀式也是如此,我不暗自欽佩宋廷之的膽略;而不費自己一文錢卻博得一個捐資助學的好名聲,更是神來之筆。看白牡丹上的飾品件件絕倫,從樣式上看肯定是新打造的,顯示出它強大的制作設計能力;名冊上的價格也極為公道,一條蛇形的寶石耳環標價僅七千兩,我略一算,就是鑲嵌在上面的那些寶石也差不多值這個價錢了;再看屋子里的這些富商巨賈們臉上都出欣賞的表,我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該勸殷二姑娘趁早把寶大祥結束算了,因為霽月齋這個競爭對手實在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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