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天兩個人走出校門時已經十點了。

經過一個月的魔鬼高三驗，許愿已經靠著比較獨立的格，融到了這種快節奏生活里。

一出校門，他也不用跟著原曜了，自己一邊玩手機一邊走路，輕車路地站在學校附近的公站等9路。

沒多久，車來了。

他們一起上了9路，還要去園轉16路。

兩個人看似，卻連一句話也不再說。

許愿知道就算自己主搭話，原曜也不會搭理他，只得乖乖地坐在車廂尾部，盯著原曜的后腦勺發愣。

原曜后腦勺上的玉枕骨中間有一塊凹陷。

看著看著，許愿忽然就很想一看，是不是反骨。

這人一上來就坐單排的位置，掛個耳機，眼睛朝著窗外，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過還好，原曜好像已經默許了今天的相方式。

要是換作往常，原曜是愿意多等一會兒坐下一班的。

畢竟他還需要和許愿保持距離。

許愿被“冷落”在雙人座上，盯著他看了會兒，一嘆氣，低頭玩手機，突然發現微信彈出來新消息：

——原曜已通過您的好友驗證。

終于加我了？

許愿本來有氣無力地癱在座位上，這一下子坐得筆直。

看原曜戴著耳機在微微點頭打拍子，許愿一個月前的好奇心又冒出來，招呼也沒打，第一條消息就是：

——你在聽什麼啊？

——聽力

——……

許愿懶得回他了，又點開原曜的朋友圈，發現什麼都沒有，干凈得就像他的房間一樣，行李只有服、書，還有晾在臺的幾雙球鞋。

許愿的頭像是個掛在窗戶邊的晴天娃娃，背景藍天白云，對比原曜的萬花筒寫眼頭像，顯得就像小學生。

算了，誰是小學生還不一定呢。

十點多鐘的城市還沉浸在繁華夜里，但是三環邊的北郊不一樣。

公車搖搖晃晃，路燈愈發愈暗了，店鋪霓虹燈和私家車燈的線如水洶涌而來，簇擁著公車往前行進。

過了繁華地段，車輛停到了園站。

原曜先下車，許愿跟上，兩個人也沒說話。

不知道今天是晚點還是怎麼，等了快十分鐘，下一趟公車一直都沒有來。

原曜側過臉，稍稍朝許愿揚了揚下，拽書包帶子，扭頭就朝家屬區的方向走過去。

兜里的手機一亮，彈出來一條消息：

——怕黑就跟著我。

還被看出來了。

青春期男寶貴的自尊心備打擊，許愿心里臊得慌，低頭只個發紅的耳尖。

這段路其實不遠，走個二十分鐘就到了。

走過一段全是商鋪的夜市街，再往前從立橋下穿過，就是家屬區的社區街道了。

因為市*政規劃的緣故，這里對比北郊的其他地方，顯得格外荒涼。

像是想證明自己不怕黑似的，許愿依舊刻意和原曜保持了幾十米的距離，只模模糊糊地從視線里逮著那個人影。

原曜長，走得快，在過街的人群里也分外惹眼。

但許愿還是慢了一拍，直接被人行道紅綠燈擋下來，眼睜睜看著原曜往立橋下走去。

立橋下有供給行人休息的長椅，長椅旁有許多宣傳示范欄，以往他們都是坐車出去，從來沒見過這些宣傳欄。

在許愿等綠燈的時候，原曜在宣傳示范欄邊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瞇起眼，遲疑一秒，手把宣傳欄上某一張紙給撕了下來，再紙團，像在球場上投籃，紙團在空氣中劃出拋線，最后落進垃圾桶里。

許愿看得一清二楚。

扔完之后，他看見原曜站在立橋的橋柱邊躊躇不前，似乎是在等自己。

綠燈亮了，許愿再次抓著書包帶子往原曜那邊跑。

一個形頎長，干凈清爽的男高中生一跑起來，好幾個慢吞吞的路人都朝他那兒。

還沒跑幾步，他覺肩頭一重，一條胳膊橫在肩胛骨上，旁邊比他矮了快一個頭的小男生沖他笑：“愿哥！”

“噯你輕點兒輕點兒……”

許愿今天做了一天的題，后腰還酸疼著，承不住這麼大力氣，“一上來就掛我，腰給我掛折了怎麼辦。”

“愿哥你今天怎麼這麼晚啊？”這小男生是家屬院里的，還在念初中。

許愿臉不紅心不跳：“我值日。”

“哦……原曜那小子呢？”

小男生四看，擼起袖子要干仗的架勢。

因為這小男生一直是不認真學習又荷爾蒙分泌過剩型，常在家屬區里領著比自己更小的小孩兒們打打殺殺，有次還做了個作戰沙盤，所以江湖人稱“小沙盤”。

當年原曜離開家屬院的時候，小沙盤才開始記事，對這個大哥哥沒什麼印象。

再說了，他又是被許愿看著長大的，發現“大哥”家里多了個拽得二五八萬的異類，一山不容二虎，自然有敵意和不服氣。

“什麼小子小子的，原曜比你大。”

許愿揪他耳朵，差一圈兒就能擰90度了，“還有，他一個能打你五個。”

許愿這話，說得有點護犢子的意味。

但他自己沒發覺。

“啊，那那那那那麼多個我啊……”小沙盤嘿嘿一笑，著耳朵站好，略微不滿：“不對啊，你護他干啥？”

站在立橋下的原曜，已經等了一個紅燈變綠燈的時間。

待兩人和自己的距離慢慢短，他才看清楚旁邊那個小孩是家屬院里的。

原曜想，既然有人一起回家了，那他也不用再等了。

然后，他直接過了馬路。

“你今天怎麼那麼晚，現在初中也流行晚自習了？”許愿都沒注意到原曜走了。

小沙盤速速接：“愿哥你不知道？現在初升高力可大了，我們00后力大得很呢。”

許愿沒吭聲，臉上掉黑線，一臉“拜托我也00后”。

小沙盤話鋒一轉，笑得媽見打：“但我是去同學家打lol啦。”

點頭表示了解，許愿腳下生風，面無表地往前沖：“我得告訴你媽去。”

小沙盤嚎一聲，拽著許愿的校服往回拖，但許愿本不是要去告狀，他是要去追原曜！！！

看著不再有的焦點，許愿嘆氣，這下好了，跟丟了。

他想起才路過的宣傳欄，沒管小沙盤了，回頭去被撕下來的是什麼。

宣傳欄里面放了許多工作報告、片區公告與新聞，幾乎都被開鎖修鎖通下水道的小廣告給覆蓋住了。

但有一張公告上面明顯是有被撕了黏膠的痕跡。

許愿湊過去看，那張彩公告的大標題寫著——

“為無毒校園貢獻青春力量龍泉中學將*毒進行到底”。

“愿哥——！”

小沙盤在人行道上一邊跳一邊喊他，“綠燈了！快走！”

“別喊。”許愿小跑著跟上。

他和小沙盤你追我趕的，兩個人一路鬧回了家屬區街道。

那條路很長，只能單向過車，也將家屬區遮掩得很蔽。

許愿走了一會兒，走累了，又追著小沙盤瘋鬧到自己家屬院門口。

不知道為什麼，他鬼使神差的，推著小沙盤的背，說：“我把你送到你家樓下再回去，小屁孩兒這麼晚了在外面蹦什麼蹦？”

小沙盤對“小屁孩兒”這個稱呼很不爽，但也怕許愿，只得被強迫著押送回家。

他家和許愿家沒在同一個樓。

走到了社區活中心門口，許愿才看見原曜在路燈下站著。

原曜著兩條強健的胳膊，邦邦的塊狀分明，著一層薄薄的汗。

路燈下，汗水和他的眼眸一同泛。

他像是不知道冷似的，眉頭皺，把口罩捋開，將手指間的東西時不時地往角喂一口。

許愿猛地停住腳步。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看見了原曜一下子藏在后的手，手里夾著煙。

許愿心想這個笨蛋，不知道藏起來也會冒煙啊！

煙這事，他都不會。

小半歲的原曜怎麼就會了？

迅速挪開目，許愿當沒看見那支煙，把小沙盤送回了樓下，回來又路過活中心前的路燈，發現原曜滅了煙，卻還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許愿指了指院兒里，“你不回去嗎？”

“你先回去，”原曜居然搭理人了，“我出去轉轉。”

許愿皺眉：“這麼晚你去哪兒轉？”

手揣進兜里，原曜準備往外走，“你不要管。”

“我還不想管呢！”

“那你別問啊。”

“我……你的服。”

許愿氣結，一口堵在嚨里，氣得把掛在前的校服三兩下下來，團給他扔過去。

“走了。”

原曜這回接了，但也沒穿，把校服搭在肩膀上，朝社區外走了。

“快滾！”

許愿開心地跑回家。

他要一下來之不易的獨空間！

回家開了門，許愿卻不那麼開心了。

家里依舊空，沒什麼人氣，和小時候自己每次回家一樣。

以前父母工作都忙，基本一周回家一兩次，平時蹭飯都得上隔壁家。

許愿是吃百家飯長大，但唯獨沒吃過原曜家的飯菜，好像在記憶中，原曜家里氛圍不太好，原曜媽媽總是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想到這里，許愿幽幽一聲嘆，慘淡地鞋進門洗漱。

一整個月，當爹的出差去別的城市了，當媽的就出現過兩次。

一次是周末回家休息了兩天，許愿和原曜又天天要補課，就早晨晚上打了個照面。

可惡的是，那天原曜一見了許愿媽媽，笑得特別三好學生，連連喊阿姨好，許愿更加確定自己上輩子肯定和原曜有什麼仇。

更可惡的是，當許愿狠狠質問他為什麼區別對待時，原曜那討厭的角又勾起來，說我對你不好嗎？

許愿想手拿架打他。

第二次是媽媽來送月餅，說中秋節到了給倆孩子吃點兒。

結果中秋節都過了，許愿還在著桌上的月餅盒發呆。

小的時候，一盒月餅都是家里人搶著吃，還特意把蛋黃餡兒留給他，現在長大了，他怎麼吃都吃不完，多咬幾口就膩了，太甜，只能等餿了把月餅扔掉。

人一孤單，月餅就變得不好吃了。

今天回家晚，許愿就不空看題了，直接抱著睡進浴室洗漱洗澡。

以前他每天都要等原曜先洗，現在終于擁有洗澡獨立自主權了。

洗完澡，許愿穿著短袖出來。

看著鞋柜邊擺放的球鞋，他知道原曜已經回來了。

許愿頭發漉漉的，還在冒熱氣，水往后脖頸淌進背脊蝴蝶骨里。

他拿著巾一邊，一邊朝客廳趿拉著拖鞋走路。

“原曜？”他朝客臥喊了一聲。

“嗯，”原曜端著盆想去浴室，“回來了。”

待原曜從邊走過，穿堂風自客廳大臺吹來，許愿聞到鼻尖一汗味。

不是那種難聞的捂汗味，而是一種散在風里的燥意。

許愿下意識朝原曜寬厚的背看，發現這人像是水里淋了一遭似的，著氣，腮幫子那一塊都是緋紅的，出了許多汗。

該不會是去夜跑了？

他突然發現桌子上幾盒藥，還裝在塑料袋子里，有布芬、冰寶，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功效都是退燒。

看著藥，他腦海里閃過晚自習后兩個人穿過場時，自己說的那句：

——家里可沒有發燒吃的藥。

許愿心有一點被到。

他停下頭發的作，翻過盒子看，一共三盒，每盒都了便簽：原曜專用。

哈，果然不該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