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見》第8章 玫瑰小花
第八章
原曜今天有點學不進去。
每天晚上洗完澡后,他繃的狀態才會放松下來,于是這些時間就被他拿來背背書,隨便刷刷題,算是個自由散漫的學習時間。
但是今天,他拿著書發了好幾分鐘的呆了,只覺今日學習效率還停留在最初。
因為父親的關系,原曜本來想獨來獨往,那是他想要的高三生活,能抓時間去學習,才是現在看來,他原本給自己規劃好的生活節奏還是被打破了。
原曜抹了把臉,煩躁地將模擬試卷合攏,坐著仰起頭,再把模擬試卷整個攤開蓋在臉上。
他輕輕呼氣,呼吸在紙張與鼻腔間融化出熱度。
想煙……
但是在別人家里不可以。
只有在看書的時候,他才能覺到自己的溫度,但是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他下意識地朝閉的房間門看去,門下那一條細,里還著,門外時不時傳來拖鞋踩在地磚上的聲響。
許愿還沒睡?
這人也好玩兒,怎麼嚇唬都嚇唬不走。
原曜覺得許愿有意思,像長了條茸茸的尾,一面對自己就翹到天上去。
他把模擬試卷收完放好,坐直,用食指去勾開書桌上放著的小屜,第一層被輕輕拉拽出來,里面躺著一塊沉甸甸的二等功獎章。
2008年,父親原向接調,開始在緝毒大隊工作。
從那之后,原曜就沒在家屬區里待著了,而是去了媽媽家那邊,念了一所寄宿初中。
也許是為特殊家屬的自覺,原曜不和周圍人有過多進一步接,也怕接到陌生的電話。
小時候被報復過的影化作如影隨形的恐懼,纏繞著他一直長了一個年人。
但原曜始終放不下心。
時間來到2018年。
那年原曜初升高,通過自主招生考了六中。
由于六中不提供住校,所以從兒子念高一開始,在一線斗十年的原向主減緩任務,退居二線,回家的次數也變多了。
盡管是這樣,原向也沒去接過原曜放學,在外和兒子大多都是微信聯系。
直到原曜升高三,*毒任務張,原向才不得不重新回歸到戰斗前列。
但是他一走,原曜獨自居住,安全又了問題。
要不是許衛東主詢問起孩子近況,再考慮到許家在家屬區,日夜有門崗,原向都不會出此下策。
許衛東和原向曾共同執行許多次次轟轟烈烈的生死任務,是過命的。
那次二十年戰友會上,許衛東主詢問過原向一天天在外省都在干什麼,原向沒正面回答,但笑不語,只是說活在廣西崇左,許衛東自然就懂了,對原曜也更多了分同和護。
許衛東的心夠大,覺得兩個大男孩兒同進同出總歸是安全一些,就主說讓原曜住自己家里去。
但是原曜的心很小,小得什麼也也不敢裝進去。
至他是這麼認為的。
他了解過太多犧牲,也聽說過太多令人心驚膽戰的打擊報復,所以他對許愿最好的保護方式就是保持距離,甚至遠離。
自己如果出什麼事,也不會濺到許愿上。
他那傷就是十歲的時候留下的。
還好,他被原向的同事及時解救出來,保住一條命,卻還是在醫院里搶救了一整天。
他也不想讓原向太擔心自己。
緝毒是無聲的戰場,分毫的心神不寧,都容易出大問題,有時候危險往往發生在一念之間。
當時,原向打電話給他說,要他暫時去老戰友家借住到高考。
原曜只是回了個,誰?
原向說,你許叔叔家。
原曜記得爸爸單位上也有姓許的同事,于是多問了句,哪個許叔?
原向頓了頓,開口說出那個被彼此封存在心底十多年的地名。
凰山。
這三個字像某種開關,原曜才想起來凰山的許叔叔家有個許愿的哥哥。
那時候,在原曜的記憶長河中,許愿還是一只不起眼的小帆船。
他記得家屬院的天臺,是小時候大家一起看飛機起降、一起約架的地方。
這一陡然回想起來“許愿”這個人,原曜腦海里的畫面定了格。
一個小男孩和自己組合跳馬蹲,上一秒笑得眉飛舞,下一秒摔得哇哇大哭,膝蓋全是,也不知道留疤沒有。
嗯,想起來了。
好像還倒霉一人。
*
每一天,高三教室的上午都非常統一。
班里大部分同學都會抓上午的時間睡覺,下課鈴一響,仿佛一顆安眠藥就來了,作整齊劃一,基本全趴在了課桌上。
原曜力再好,課間都要補覺,因為睡醒之后腦子會清醒很多。
許愿今天連午休都不太睡得著。
雖然說父母平時不太盯著學習,也不管他,但是績單家長簽字這種事,父母親還是沒有缺席過的。
初來乍到,班上同學也不太清楚他家庭況,這張單子沒簽字,都不知道怎麼往上。
今天一早醒來,許愿手機震,一接電話是許衛東打的,在那頭說話的語氣都小心翼翼,問兒子還簽字嗎?
許愿當時沒吭聲,坐起來拉窗簾,天都還沒亮。
他嘆一口氣,說不用了,爸你忙了一宿好好休息吧。
哎,早知道昨晚就在單位門口蹲一夜的,總能逮到他爸上個廁所的時間。
午休結束,下午第一堂課準備開始上了。
班長這才開始收績單,一路從第一排收到許愿這兒,看了一眼他沒簽名的空白,說:“許愿你這沒簽字啊。”
許愿剛想說什麼,后原曜突然打斷他:“舒京儀,等會兒去游泳館嗎?”
第一次聽到舒京儀這個名字的時候,許愿還以為班長是個孩兒,后來發現班長個溫,待人接有耐心,這個名字還襯他。
班長舒京儀像是沒反應過來原曜忽然喊自己,愣了半拍,原曜又補充道:“今天老陳回來了。”
老陳是校游泳隊的主教練,上周去省上參加培訓,整整一周都沒在隊里。
一般況下,老陳是不帶著他們這些高三的非育生玩兒的,但是只要原曜在,老陳還是樂意陪這群小子練一練。
“真的?”
舒京儀音量變大,又東張西,捂住,低聲道:“別讓白條知道!”
他話剛說完,屁被白條一下,白條在后面聲氣地罵:“當我聽不見?等會兒把你頭按水里!”
舒京儀扭頭,拿手里的紙張回去:“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白條一邊說一邊往后撤。
舒京儀收回了手,才發現手里拿的是原曜的績單,心虛地沖原曜笑笑。
他看見空白簽了字,驚道:“哇,終于有人給你簽字了。你爸媽回來了?”
原曜皮笑不笑的:“嗯。”
舒京儀點點頭,追白條去了,全然忘了還要收績單的事。
見舒京儀走了,原曜出手,低嗓音,朝前桌喚一聲:“喂。”
許愿打直了腰板,但沒回頭。
不知道為什麼,許愿這截白白的后脖頸看得原曜手,他特別想手去把許愿的校服領理一下。
原曜知道這人擺譜呢,非要喊大名才能搭理人,只得嘆一口氣,又他:“許愿?”
許愿這才微微側過臉,把臉蛋擋在卷起的《教材完全解讀》后,特別鬼鬼祟祟。
許愿說悄悄話:“干什麼?”
原曜問:“昨晚你沒見到他們?”
這不廢話嗎?
許愿翻個白眼給他,把頭扭過去了。
“反正你就直接這麼吧,班主任不會說你。聽不聽。”
許愿:“……”
連關心人的話都能被原曜說得那麼別扭。
不過許愿還是點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在肩膀上,表示聽到了。
晚自習前,教室里人不多。
原曜和游泳隊的同學一起回來了。
白條嗓門兒特別大:“原曜你周末真不跟我們一起去育公園游泳?”
“補課。”
原曜把巾蓋在頭頂,頭發照舊沒干,進教室時都還在往鬢角滴水。
另一個同學起哄:“哎喲,偶爾放松放松不好嗎?”
舒京儀忍不住也抬高音量:“在學校里還游不夠嗎你們?”
“不一樣,育公園那是恒溫的,學校這水溫都要凍死我了……”白條邊說邊發抖。
眼神在教室里掃了那麼一圈,原曜看見許愿趴在課桌上枕著手臂睡覺。
許愿大半張臉都藏在手臂里,長袖校服里面穿的是薄衛,帽衫扣在后腦勺上,碎發遮住半邊鬢角。
原曜遠遠去,只看得清對方的眉眼。
許愿還睡得香,但像被吵到了,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時候,不說話的原曜突然開了口:“我剛在樓梯間看到何老師了,估計馬上就來。”
舒京儀被嚇得一個激靈,趕指揮:“安靜安靜。”
一群吵吵嚷嚷的人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許愿的眉心舒展開了。
坐回位置后,原曜把巾從頭上扯下來,也懶得了,就搭在肩膀上。
第一節晚自習,理老師進來講了一節課的卷子,聽不懂的容把許愿念叨得更困了。
他捂住打個哈欠,打完就聽見背后一聲輕笑。
笑什麼笑!
許愿正想把那瓶白花油給討要回來,后桌原曜的手就已經過來了,掌心攤開,再向下……
啪嗒。
一瓶用了一半的白花油落到許愿臂彎里。
許愿一愣神,玻璃瓶裝的白花油險些滾落到地上。
原曜又在桌子底下踢了許愿的凳子一腳,許愿被迫一,把白花油揣穩了。
理老師注意到這邊的靜,看原曜吊兒郎當的樣子,又看前面趴著捂肚子的許愿,停下了手中的筆,“許愿,你怎麼了?”
李淳眼睜睜看到原曜踹了許愿,連忙舉手解圍:“老師他肚子疼!”
理老師怒道:“我問你了嗎?”
“沒有沒有。”李淳立刻舉起理書擋臉。
“我沒事,就肚子有點不舒服,”許愿被這麼一鬧騰才清醒了不,抬頭一臉認真的表,“老師您繼續!”
下課,收試卷。
試卷是從后往前傳的,許愿無意間就看到了原曜右手掌心的筆繭。
那筆繭厚,像是寫字寫多了,寫得又太用力,充紅腫,估計一下都疼。
“下課了,同學們多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別天天在教室里刷題,”理老師拿起保溫杯,樂呵,“高三不但要學習,還要長。”
“好——”
底下一群個頭猛漲、營養富過剩的學生們齊刷刷地回答。
許愿的心思沒在長高上,因為他高也差不多了。
他現在在想,要不要把這卷防筆繭繃帶給原曜裹上?
但一卷繃帶就剩那麼點兒了,他今晚還得刷題用……
不過,這個東西裹在手指上,寫字就不會疼了。但原曜那麼討厭自己,肯定不想讓同學看到吧。
要不然……
覺到許愿言又止,原曜停下了筆,抬眼,“有事?”
還沒等許愿說話,原曜抬了抬下,指天花板。
許愿了然,這是暗號,意思是天臺見!
原曜收起筆,站起,轉了一下脖子,活活筋骨。寫字寫太久,他胳膊快廢掉了。
然后,他率先出了教室。
目睹全程的李淳先反應過來,拽住許愿的擺:“你們倆不會是要干架吧?”
許愿倒沒覺得原曜要揍他,“啊?”
“他上課的時候不是踹你麼,”李淳有點急,“他不會揍你吧?”
許愿一聽,戲癮上來了,哼哼一笑:“誰揍誰還不一定呢。”
舒京儀也圍上來,善良建議:“要打架你們約周末啊,課間時間這麼短,很難分出勝負。”
白條舉起手,三指朝天:“我賭原曜贏。”
許愿不滿:“原……”
原曜還在穿開就被他過臉蛋了呢。
但他沒說,因為他已經把原曜的《約法四章》牢記在心。
不對,只剩三條了。
做人要有契約神。
不過許愿也不在乎了,又不是真打不過,真干起來大不了四六開啊,他四原曜六的那種。
他無所謂,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再把繃帶揣進校服兜里,也跟著往樓上天臺走。
舒京儀不放心,想跟上去,許愿回頭阻止他:“班長你回去吧。”
“別打啊。”舒京儀還是想勸。
課間十五分鐘結束,原曜和許愿又一前一后地從天臺上下來了。
等著決斗消息的熱心群眾們一時不知道采訪誰,干脆分別把兩個人都圍起來。
李淳問許愿:“你們倆單挑了?”
“這纏的是啥啊?”
白條直接沒讓原曜回座位,在過道把他給截了,一臉心痛地把原曜的手腕握起來,“許愿把你指頭掰折了?”
原曜睜眼說瞎話:“對啊。”
白條震驚:“那麼強?”
原曜遮遮掩掩的,白條都看不清他手上綁了個什麼東西,只看到有個綁的。
繃帶不但很綿,上面還有小花花。
等白條失去好奇心回到座位上后,原曜面無表,從校服袖口里探出手指,把繃帶湊近了研究——
還是玫瑰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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